大牢里,梅星升本来坐的还算安稳,没成想没多久就丢进来一群乞丐,这些乞丐骂骂咧咧的,也浑没当回事。 [800]这天下间要说谁最不怕进大牢,当属这乞丐了,乞丐平时讨不到饭的时候,都故意往牢里钻,所以进大牢对他们来说如家常便饭一般。这十几个乞丐里边有一个小头目,名叫牛二灿,这牛二灿人如其名,不仅长得像头牛,连性格也有点二,他打量着角落里那名乞丐,抓了把稻草丢了过去,“你,哪里混的,走旱的,还是盯包的?北边的客,还是南边的佛陀?”
听了牛二灿的话,梅星升就有点郁闷了,他可是冒牌乞丐,哪里懂这苏州丐帮的暗语?苏州府丐帮,地处江南,可不光只是讨饭的,就拿着走旱的来说吧,就是那些纯靠着要饭生存的,为什么成为走旱的呢?早年北方大旱时,颗粒无收,赤地千里,可谓是惨不忍睹,所以渐渐地,走旱的成了苏州府某些乞丐的特称,说的就是这些单靠讨饭生活的人跟大旱时候的饥民没两样。而盯包的就有点高级了,这些人讨饭专门找那些有钱人家讨,有些人专门研究哪家大户有喜事,提前去道贺,或者研究下哪个大户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于是这些人盯好大户们的行踪,好讨些好处。当然,得来的钱财也不是挥霍的,可以用来弄些店铺什么的,用以支撑丐帮,有的丐帮子弟甚至还做起些走镖的买卖。至于北边的客还是南边的佛陀就更好解释了,北边的客就是指北城那帮子人,南边的佛陀。则是南城自封的。觉得比北城的人高人一等。
梅星升可不懂这些话的含义。所以只好闭口不言,把脸瞥向了墙。牛二灿这下可就不乐意了,真是反了天了,除了北城王六和分舵主朱万,谁敢不给他牛二灿面子,打个颜色,十几个乞丐立刻将梅星升围了起来,“哑巴了。问你话呢,说,为何老子没见过你呢?”
这次梅星升答话了,梗着脖子冷声道,“外边刚来的,活不下去,讨口饭吃!”
梅星升回答的非常生硬,牛二灿撸起袖子,直接往梅星升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娘的还敢骗老子。别以为脸上长几个疤瘌就能吓住人,哼哼。苏州城里多少乞丐,爷们比谁都清楚。就你还讨饭的?十指干净,没有污垢,腰间缠布,皮肤无烂处,你蒙谁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包森和陈科本来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客听了牛二灿这些话,立刻就警觉了起来。果真是乞丐最了解乞丐啊,牛二灿这么一说,那人还真是越来越不像乞丐了,包森眉头一皱,立刻下令,于是乎十几个侍卫扑向牢房,打开牢门后就将梅星升拖了出来。
侍卫们一进来,梅星升倒没怎样,却把牛二灿等人吓了个够呛,可别看牛二灿刚刚威风凛凛的,可以见了包森等人,吓得赶紧抱头蹲在地上,嘴上还不断嘟囔道,“二位大哥,咱们跟他开玩笑的,别介,小的们不闹事了,你们开开恩!”
包森觉得甚是好笑,一踹牛二灿,没好气道,“滚一边去,老老实实呆着,没你们的事儿!”包森的话刚刚说完,牛二灿大大的松了口气,还给包森递了个自以为美好的笑容。
包森一阵恶寒,懒得理这脸皮厚的牛二灿了,回过身朝着梅星升嘿嘿笑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嘿嘿,爷爷们忙了这么多天,总算把你这兔崽子找出来了。看来殿下说的没错,你这人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很,你要是不来,咱们还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梅星升之前都很镇定的,佯装也好,真的镇定也好,总之心里还算安宁祥和,可听了包森的话,渐渐地有点阴沉了起来,难道真如这小头目所言,自己上了赵某人的恶当?怎么可能,他与赵某人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打过交道,可以说互不了解,赵某人凭什么就能这般确定?想到此处,梅星升一脸惊恐的坐在了地上,惶恐不安的看着包森,“这位将军,你说什么呢,小的不认识你们啊,只是家中遭了灾,想讨口饭吃而已,小的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作乱犯法的事情啊,求将军开开恩那。”
说着话,梅星升跪在地上痛哭起来,他撑着地快速爬了两步,抱住了包森的腿。他害怕的样子太真实了,他哭声刺耳,让人听了无不心疼,有那么一刻,包森恍惚了,难道真的冤枉这个人了?不过陈科显然比包森心狠了许多,他不理会梅星升的哭嚎,直接将梅星升拖过来,按住他的一只手,作势要砍下去,“朋友,虽然你表演的很精彩,但某家还是不会信你,你知道么,就在刚刚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嗯?”梅星升几乎是本能的,瞳孔一缩,他心中有了点迟疑,可因为生性冷硬坚定,依旧佯装到,“将军,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刚刚牛老二说你全身装扮不似乞丐,老子就有所怀疑了,刚刚你那般恐惧,说了那么多,为何就是不说你是谁?”陈科一脚踩住梅星升的手,右手按住了他的脑袋,阴测测的笑道,“说吧,你到底是何人,青石村赖头子就是死在你手上吧,你要是不说呢,陈某人不介意在你这半边脸上再划出几刀!”
一阵脚步声传来,赵有恭与唐淼也赶到了,他们恰巧听到梅星升与陈科的对话,赵有恭欣慰陈科有此机智,于是鼓着掌笑道,“不错不错,看来你们两个跟着唐将军没少学东西啊,陈科啊,把这家伙放开吧,让本王好好瞧瞧他。800”
陈科自然领命,赵有恭真的仔仔细细的看着梅星升,如果别人看不出梅星升眼中的自信与狠毒。可赵有恭看得出来的。因为居于高位。最要紧的就是要有观人之术,识人不明乃大忌也。此人面色惶恐,眼神里却光彩熠熠,双臂自然下垂,十指向内,全身颤抖,呼吸却不急促,这种人会是普通人么?
“朋友。你也算是个人物了,又何必玩这些猫捉老鼠的游戏呢?本王给你一座山峰让你挑战,你既然有胆子挑战,难道还不敢承认自己是谁么?哦,你认识本王么?本王赵有恭,今日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另半张脸也变得跟鬼一样,你呢,又想做什么呢?”
每一个疯子都是偏执之人。每一个偏执之人都有着完美的一面,因为守护那份完美。所以变得可怕。梅星升就是这种人,他的脸跟鬼一样,所以这辈子最珍惜的就是另一半脸,他痛恨别人说他象鬼,谁敢说,就杀谁。突然间,牢里的气息为之一滞,原本看热闹的犯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有谁下了定身法一般。那个还在筛糠般痛哭的人慢慢抬起了头,此时他眼中哪还有半点害怕,有的只是兴奋地赤红,嘴角翘着,说不出的诡异,“嘿嘿,赵有恭,都说你很厉害,看来还真的不错,你不怕,某家当然也不怕了,记住,某家叫梅星升,今日就是特来会会你的!”
说话间,异变突起,只见梅星升右臂一抬,身子猛地转了个圈,一把短剑不知从何处露出,陈科离着最近,一个反应不及,就被刺中了胸口。只听痛哼一声,陈科魁梧的身子倒在了地上,血剑飚出,殷红在昏暗的牢房里绽放。好快的手法,好很辣的招式。
牢房里,牛二灿看得嘴巴张得大大的,这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乞丐么,想想刚才做过的事情,如果这个家伙当时就发怒,估计自己早就死在牢里了吧?
见了血,梅星升变得更兴奋了,他舔着短剑上的血渍,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再加上那恐怖的脸,就像一个嗜血的恶鬼,张嘴一笑,牢房里室温骤降十度,“秦王殿下,梅某人这份厚礼如何?瞧,你快救他啊,再不救可就要死了哦!”
地上的陈科捂着胸口,鲜血不断涌出,包森与陈科亲如兄弟,见陈科如此,泪水夺眶而出,撕破袍子,紧紧地捂住了陈科胸前的伤口,“兄弟,挺住,哥哥这就带你去疗伤。”
看着眼前的局面,赵有恭似乎无动于衷,他目光扫过梅星升,目光里喷出两道火焰,“你很得意么?忘记告诉你了,本王已经让人去太仓河了,你的粮食会落入本王之手的,你真是个蠢材,就为了跟本王较劲,放弃整个计划,跑回苏州府惹事。你说你得多蠢,现在也只是杀了一个人而已,却沾沾自得,你不觉得像个小丑么?”
梅星升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讨厌那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小的时候被那个恶男人欺负,那时候自己就是只猴子,现在,难道还要当猴子?不知道赵有恭是如何晓得粮食要运往太仓河的,也许赵有恭说的是假话,可要是真话呢?
“赵有恭,你太自信了,以为梅某人会一个人来么?”梅星升重新笑了起来,此时他的笑就像刀子一样刺着赵有恭的心,不知为何,赵有恭心中怕了,没来由的怕,他怕的不是梅星升,而是其他事,“梅星升,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呢,秦王殿下有那么多女人,梅某人就不能么,不同的是秦王殿下需要那么多女人,而梅某人只需要一个。桀桀....那女人真漂亮,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吧,等她变成天下第一等的丑八怪,秦王殿下还会喜欢他么?”
“哈哈....桀桀...”梅星升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锐利,越来越刺耳。赵有恭整颗心颤抖起来,他猛地回过头,大声喝道,“唐淼,速去曼陀山庄!”
唐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跑了出去,必须尽快赶到曼陀山庄才行,如果王娘子出什么事,殿下会内疚一辈子的,因为这一切,都源自于已方的疏忽,料到了所有,没料到对方会向王小娘子下手。三娘那张秀美的脸变得铁青铁青的,这个梅星升简直不可理喻,比疯子还疯子。他做的事情简直超出理解。明明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却要用自己的命争取到机会毁了王语嫣,而这一切就是为了打败赵有恭。
“姓梅的,你死不了”三娘拔出短刀快步逼了上去,梅星升却镇定得很,其实不用三娘说,梅星升也知道自己的下场,身处重重围困之中,便是有通天只能也逃不了的。所以来的时候他就没打算走。理也不理三娘,梅星升坐在地上,做了一件让人心口发颤的事情,他握着短剑在自己的右脸颊上割了起来,他割得很慢也很深,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一直等到有脸的伤痕与左脸对等相互对称。方才停下来。鲜血淋漓中,有的只是诡异的笑容,看上去,这哪是人脸,简直就是一张恶魔的嘴脸。
嘶,三娘倒抽一口凉气,脚步也停下了,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个梅星升到底是什么脱变成的?杀他,他心安理得,不杀他,他也不怕,因为他觉得此生已经非常完美了,就连脸上的疤痕也那么完美。这不是人,是鬼,地狱来的恶鬼。
赵有恭慢慢走到三娘身旁,低头看着桀桀怪小的梅星升,只说了一句话,梅星升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不管那个女人是谁,本王要她千人骑万人跨,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笑不出来了,一点都笑不出,因为总以为自己够狠,可跟赵有恭比起来,那些狠又算得了什么?抬起头挂满鲜血的脸狰狞可怖,牙齿露出,突然身子弹起,哇哇怪叫道,“赵狗儿,我杀了你,你个养的!”
杀人?呵呵,多么熟悉的话,赵有恭眉头一皱,右拳紧紧握着,混元功包裹拳头,一股巨力轰了出去,这一拳含怒而出,梅星升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去,直接撞断了牢门,随后落在地上,没了声息。刚刚还在狂笑的梅星升,就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死相惨不忍睹。
而在听香水榭,王语嫣在阿朱陪伴下慢悠悠的走着,就在昨天,娘亲已经同意了,等殿下离开苏州府的时候,就可以随着殿下去汴梁或者长安了。对于王语嫣来说,这可是件大好的消息,一直以来,王语嫣对娘亲都有些敬畏的,若是她不同意,也不敢私自跟着殿下去关中的。
前边走来一名女子,那女子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一身衣服,这身纱衫红彤彤的,就像一团火焰,阿朱也喜欢这种红如火的颜色,可自从长大成熟了些后,就不喜欢这种颜色了,因为这种颜色太过扎眼刺目。阿朱秀眉微蹙,几乎本能的问道,“这是谁?”
“不知呢!”
不知?阿朱美目一缩,突然一拉王语嫣的袖子,猛地朝左侧倒去,就在这时,那红衣女子扔出一件东西,只见这东西飞到半空爆开,一团黄色烟雾弥漫开来。随后就听一阵大吼,“娘子小心,贼女安敢,唐某人在此!”
唐淼终于赶来了,他也庆幸自己赶来了,也幸亏自己轻功最为出色,否则慢一点就到不了了。飞身而上,一脚逼退那名女子,回头去看,见王语嫣和阿朱无恙后,才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再去看那名满身红火的女人,唐淼却呆住了。
竟然是她,又是一个老熟人!
此时红衣女子的斗笠早已掀飞,满头青丝散开,当阿朱和王语嫣看到这个女人后,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她有着一张标致的鹅蛋脸,肌肤雪白如玉,一对杏核眼,浓浓的眉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唯独脖子。那脖子整整比别人粗了一圈,前边长着一个乌青色的肉瘤。女子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可目光里流露出的冷意却如千年不化的冰霜。
“铁心遥,真没想到你竟然跟梅星升勾搭到一起去了,哎,也许早该想到了吧,除了你,还有谁愿意跟梅星升那样的怪物呆在一起?”唐淼话语中多是叹息,甚至有些可怜的意思。这铁心遥本是药王铁飞天的独生女儿,年轻时也曾貌美如花,却因为一个男人误了终身。具体唐淼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那年铁心遥怀了身孕,而那个男人却跟着另一个女人跑了,铁飞天受不了女儿被人玩弄,找上了那个男人,最后受了重伤,死在了药王谷,接下来铁心遥流产,误服了某种毒药,脖子变粗,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说起来铁心遥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唐淼却没有足够的慈悲心。
重新站起来,铁心遥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好像梅星升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咯咯,是你呀,唐淼,都说你轻功一绝,看来这两条腿还真的挺快的。”
铁心遥可算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皮笑肉不笑,阿朱和王语嫣也识趣的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王语嫣还不忘提醒道,“唐将军,小心这恶女人,她用毒的本事诡异得很。”
这一点又何须王语嫣提醒,唐淼早就留意着呢,铁心遥眉头一皱,一对眼珠子死死地盯着王语嫣。好漂亮的女人,就像花朵一样美好,可看到这样的漂亮女人,她心中就不舒服,突然间,右手一甩,手里那把剑就朝着唐淼飞去,与此同时,左手戴上了一条金丝手套,一些黑不溜秋的粉末撒了出去。唐淼暗道不好,侧身躲过那把剑后,猛地一扯袍子,将袍子扯下来后,当做一块布挡在身前,同时内力灌注,一股劲风扫出,那些黑色粉末再不能向前,不过还是附在了袍子上,只见袍子冒起了浓浓青烟,有腐化的迹象。嘶,真不愧是药王的女儿,这制毒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绝,这要是皮肤沾染上粉末,还不得立马皮肉腐烂?
见铁心遥出手如此狠辣,唐淼再不客气,长剑一抖,欺身而上。其实铁心遥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一身用毒的本事,如果这一切都没了希望,她完全不是唐淼对手的,武功?铁心遥可没有那种出神入化的功法。若是面对阿朱和王语嫣,铁心遥能稳稳地占据上风,但面对唐淼这种程度的高手,她简直没有反抗的余地,几招过后,唐淼刺破了铁心遥的喉咙。像铁心遥这样的女人不能留的,叶二娘是个疯子,那铁心遥就是个鬼,而且留着她,也问不出什么的。
经过一场惊吓,王语嫣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由阿朱陪着回到了曼陀山庄。夜晚的听香水榭,流水潺潺,清风吹拂,星光满布的夜空,湖水中泛着一点点光芒。
梅星升死了,铁心遥死了,不过梅星升死前的反应验证了赵有恭的判断,那就是这批粮食确实和太仓匪患有关系,有人要用这批粮食交好太仓巨匪。可是赵有恭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方又怎么那么有把握能让太仓巨匪答应合作呢?不仅赵有恭在想这个事情,就连唐淼也是一筹莫展,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还未到亥时,两名亲卫划着船从苏州府赶来,二人气喘吁吁的,见了面急匆匆道,“殿下,刚刚城内出事,昆山知县曹仁光和县丞白青松被人救走了!”
“嗯?”赵有恭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自从调查结束后,曹仁光和白青松就离开了大牢,暂时软禁在别院之中。虽说这二人通匪的可能性非常小,可粮食丢失与这二人管束不严有着必然的关系,所以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是什么人会救走这两个人?曹仁光和白青松明知自己不会出什么大事,绝不会暗中安排人手救自己的,那么救他们的好像只剩下梅星升那批人了。虽然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弄走曹仁光和白青松,但本能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