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某些角落,犹如鬼蜮的森冷,连巡夜的兵卒,也不愿多留,往昔人声如织的芙蓉园、曲江等盛景萧条的几近破败,阴暗中有些人影浮动的。大慈恩寺、报生寺等这些往昔庄严清净之所,早晚种鼓、梵唱,早停摆多日了,据说僧众门徒的不是被抓多以逃散,连唱更的都寻不到了。
皇家御封的牌匾,连同几扇华丽的大门早以不翼而飞,敞开幽深的内廷,没有一丝***的佛堂,仿佛黑洞洞的大口,裂开了怅笑这世情的荒唐。偶尔点点的火光,却是军卒们燃着那曾经名贵的门梁窗扉的残碎,饮酒作乐大声的嬉笑。
家家门户禁闭的门菲冷清,和散布各处的军营和豪门宅地云集的那几个里坊底喧嚣嬉闹,相成鲜明的对照。
街巷里坊间,屡屡夹杂极不和谐的残垣废宅,虽然当初满街的尸骨都已经被收拾过了,但是还可以从青阶石板上洗不净的不明暗迹,和残缺的门房墙面,草草修补过刀斧的疮痍,却无时不在提醒这,当初十三部兵马蜂拥入城,残酷的往复洗劫的情形。
天街枕籍公卿骨,天家贵胄碾如土,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颓败的气息,除了偶尔经过巡兵游动的***,惊起争食野犬、鸦类的扑腾惊吠,幽暗的眼眸,远远闪去外,就有如死城一般的,根本想不到这曾是万国齐归举天下精华所在的长安城内。
哪怕是那依旧车水马龙,丝竹不绝的,伎户娼家靡集的平康里,不能幸免的,浮动着一丝秋冬接临的刺骨寒意。
西路大营左军都督下兵马使薛嵩,站在一幅关内道的郡县图前,轻轻叹了口气。年方三十出头的他,没有寻常武人那种粗放豪旷味道,正是最有中年人成熟俊雅魅力的年纪。
听闻近来关中的形势很是不好,从河北抽调过来,随严庄大人入长安才知晓,真正面对的局面还要烂如斯的。
刚又被尚书令大人和西京留守大人,招去训示了一场,道是平靖不力的,屡屡反复。
也就在这短短几月内,竟生出了如许变化的。
当初大军席卷下四散奔逃的乡民,在某种力量的聚拢下,又回来乡里拿起了武器,流窜于乡野,专与大军为难的,到处付袭派出的官吏,巡兵,洗掠官库军司,甚至还喊出了迎回太子的口号。
而那些乡野游战的土团兵不但数目越剿越多,兵器甲仗也越的精良,甚至都闹到长安来了,留守大人的政令甚至都没法出得长安城的,就有人敢当道截杀的。
虽然不敢宣扬,却也知道南下的那几路人马,如何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挫碍,那位干殿下,又是如何丢了人马狼狈逃还的……
更大的问题还在这眼前……
这长安诸军各有体系的,以张通儒为西京留守的一系,兵屯苑中的镇京军安忠顺、安忠清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个降臣崔光远也不简单,居然背后使动了能耐,被直接授为为京兆尹的,还把持了相当部分降军;其余的背后有人,也是互不买帐的多,大有保留实力坐看观望局势的味道。
而那位干殿下孙孝哲,仗着监使诸军的身份,处处抓权,要与那位严相一较长短的,逢事必反之,朝夕变立的,连带着自己这些底下人的日子,也变不大好过的。
案上摊直了一张皱巴巴的,也不知道被**过多少遍的纸片,更是触目惊心。
“悉以迫协贼,当许杀伪官贼将以自赎,不究往……以白身杀贼官……赐出身。出来的一张所谓晓谕军民诰上的字眼,刹那间刺痛了他的眼睛,“贼军”狠狠一把扯做一团,又轻轻丢下。
要知道,前朝的抵抗还在顽强的存在,还据有天下大半啊。
虽然大举而抓杀了不少嫌疑的,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东西的流传,反让那些貌似恭顺的士民,亦很有些暗流汹涌的,看人的眼色也不大对头的冷。
现在,连那些投附的前朝官,也有些揣揣不安,不稳定的情形。不知道有多少是阳附阴违,偏生军中多武夫,牧制地方,暂时还得靠得这些旧人……
自从安大王称帝后,一切就变了,那些矢志大业的将士们,都忙做抢占好地修缮宅诋,搜掠子女金帛,甚至陷入拥立储继的争权夺利中。
安大王也失却当初进去的雄心,据说只是窝在洛阳的宫室中,终日饮宴做乐歌舞声娱的。连这位严尚书令大人,天下尚未安定,前朝依据虎视眈眈的,就大肆开始典卖官职功爵,授受亲信的。
其他诸相,虽有谋才,却显然少有治国的经验,而那些前朝旧臣,又卑颜阿奉,除了些排
,却也不敢太过信用,竟看不出任何新朝所有的气象千,主事八百千……满街走,,,朱纸充若绸,蓬篙充上”反倒是这般的讽诗,却是在流传一时的……
头大汗往日严尚书身边的小虞侯,连滚带爬的冲进来,惊慌和激动的口齿有些不清的“大火……不好”
被他火起狠狠一脚揣翻个跟头“什么的不好”
小虞侯不敢争辩一股脑爬起来,揉着胸口,拉开窗扉,只见天边一阵红光透射近来,方才道“回将军,高平诸仓走水,烧成一片了,高相诸军往救的”
“高平仓”他心中猛的一跳,这可是那位崔佑乾,崔大都督,一路搜刮下来准备西进剿平前朝的粮备啊,这河北路运过来,足以支持关中十几路兵马一年的食用,刚巧也在其中。
不由一股寒意浸啧了全身,一口气堵上胸口,恶狠狠的抓住小虞侯的胸口,提将来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抢白道
“不是严令防火,又有重兵驻守的,粮草也不是严尚书令,下令分放处置了吗”
小虞侯哭丧着脸说
“说是有奸细在内纵火,又有说降军反乱的,几位军使大人的兵马冲撞在一起,还有在当街就打了起来……大片,拿水去扑,反火花喷溅起来,四处散落的厉害,引的更多的火头蔓延,眼见就救不得了,守仓的留守大人的城军,有大半营也没在火场中了”
“那挖地为仓,分贮的其他粮草呢,”
“这不过数日……”
小虞侯嘴巴蠕蠕,却不敢再说出来,显然也是凶多吉少了。
薛嵩顿时一股愤概溢然于胸的,不用想也可以猜的出,显然是诸军对严尚书令与那位干殿下之争,坐而观望的,对分仓令自然拖而不决的,而那留守大人的手下,听说也有高价倒卖军粮的情形,如果被人混将了进去,也不足希奇了。
薛嵩松手将他摔翻一旁,爬滚了出去。跌坐在毛毡的胡凳上,眼中闪过诸多,突然
高声喝道“来人,给我唤鱼别将来”
不多时,门外走进一年轻的将领,正是薛嵩的心腹鱼同,衣甲上的尘土还没洗掉,脸上还有些风霜的颜色,显然刚回来,就被召见的。
“这些日子辛苦你,听闻今日连讨击六处反民把,斩获不少把”却见对方,眉头微微一皱的,显然不甚理想,却也不揭破。
“属下的本分,大人实在过誉了”那鱼同淡淡的道。
“现在有个事,需你去做的.“达投,你随我也有多少年了,……这身家性命的干系,就尽付你了”
“断不敢有负”他正色泰然应道。
薛嵩又笑了起来
“你鱼家虽然不比王陈那些巨系,也是晋阳的达望了,现在……,这些巨族受损最重的。的机会……啊”
此刻的鱼同心思,却是神飘身外了,被帐后那个一闪而逝,清音渺渺的娇小身影给填的满满的,垂眉眼中闪过复杂的东西,一丝丝难以言语的苦楚从抽紧心中淡淡的泛出来。
却又是无声的苦笑出来,家族那个东西,已经很模糊记忆,对自己还有意义吗。
“你的师门,还有些消息传来吗”
“只说是蜀中那位,很有些举动的”
“不过日益查点的紧,本来好些声息的来处,已经很长没了声音”
“看来蜀境也有些能人啊”长长探然的声音
口中一丝不芶的做坦然对应着,一边却拼命的提醒自己,作为背后交易的条件,那个人虽然还小,将来要做随侍那位大人的,不存要有什么妄念。
眼角却看到地上那张被拧卷做一团的事物。
作为家族暗中投效的棋子,将来朝廷光复,怕不是死最快的弃子。他心中突然蹿出这个恶意的想法,反正舍弃的也是自小长期不得意,排弃在外的旁支子弟把。
红光和黑烟映红和荫蔽了整个西城,似做滚锅里的蚂蚁,无数的人声鼎沸,谣言四起,遍布的文告……,牵动和荡漾着无数人浮动莫测的心情,也惊散了许多人的京华迷梦,原来……战火还在身边的。
“口令”城外的黑暗中,寒光粼粼的弩即对做了人声的来处
“我本我心照明月”有些城军甲服的人士冒了出来,反问道“口令”
“无奈明月照沟渠”才放下的戒备,却是迎出一群乡民打扮的。兄弟们得手了,还摸掉一个大的,听说那伪西京留守安
射掉几个”
“不过,这是我们明月锄奸团的一桩大手笔,比不得伏杀些底下的校尉什么的,那些狗贼怕是狠狠乱上一阵,查禁的也必更厉害”
“这留在里头的兄弟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都是为国出力,也为父老们出口恶气……”
“总大人说了,要留有用之身为国报效的,不要轻易舍出去,实在呆不了,就到南边严军使那去避一阵”
又交流了些情形,相互道保重,方才牵过马扬尘而去。
鲜于家事件的余波荡漾的另结果之一,我家的门庭突然也多了好些人气,办起事来也效率突然高了许多。
又打走一个颇有身份拜访者。
“怎么样”我对屏风后面钻出来的小丫头笑道,她撇了嘴巴“我不喜欢,笑的有点假假的,说话真真假价的一点都不老实,老在打其他主意,但是很谨慎的,有些近乎胆小的样子”
又眯着眼睛,伸了伸小拳头“我觉得无聊了”,“那好,再给我看两个,我给你继续讲大食的一千零一夜”
“我要听大秦的故事“她提出条件。
“那好,晚上我给你说十日谈”
这是我为她掘的新乐趣,就是有空时躲在屏风,观察品评人物,让人记录下来。因为,我现这小妮子,看人的眼光却是很有一套,当初于一团狼籍的乱军之中,连惊带吓的找上我也不是偶然。
好象是在那两位身边呆的久,各色人物见闻的也多,潜移默化的观人辩事,谁是真的对她好,谁是虚情假意的看的清楚,加上聪慧狡橘的性子,故而连死鬼杨某人这般的巨奸,也无可奈何的。只是自己不觉,倒有七八分料的准的。
本来是用在公主府招收门人的面试,看的好用,干脆把范围扩大了访客身上。只是小东西的天性,时间一长就坐不住。就要从旁边的人寻些乐趣的。
旁边的新文书某甲,就很有些郁闷的表情,他不是第一现自己学问,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说的一无是处的,还没得辩驳人。不过在心理和生理上被严重打击的新人当中,他算是坚持最长时间的一个了。
自从茶楼偶遇之后,我就以公主府的名下,,也收好些的从事、书办、文吏的,精挑细选的下来,也算是高学历的门人。也是有预备将来开府和经营封地的底子的打算。
这位叫徐卿若,京畿人,据说在同年中很有些才气的名胜,也很有些书卷气,虽然做了小二,却还那般倔强。
远来投亲,人家势利不认他了,又欺他家里没有什么人了,还做假冒的赶出来。流落街头又不好吃霸王餐,被人扣去做了小二打杂糊口,却因为梗直不肯服软的性子,不时惹出些麻烦来。结果最后不但被痛打了一顿,还被忍无可忍的掌柜也不要欠下的食宿钱,只赶了出来。这服务行业可是顾客就是上帝的,哪怕在古代,不管对错和客人去辩白,就是犯了忌讳。特别在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场合,还是个有背景的。赶出酒家才过巷角,差点没被人打死。
直到被龙武军清街时捎带拣了回来,当作不明人士关了几天,才被认识同年担保出来……
当初还有些硬气的,想学李杜什么的榜样,摆些不事权贵的谱,被我扣了下来,好好算了一笔帐目。
“想走啊,行啊,付钱”某人面现惊容。
“什么钱,不知道,不会把,白吃白喝白用的,读圣贤书的,都是你这样赖帐拍拍**就想走人的啊”侮辱。
是个公道人,不多,也就是什么人身保护费、医疗急救费、营养费,收容遣散费、市容清理费、卫生清洁费”转而面无人色中。
“什么没钱,没钱就卖身来还把,欠债换钱,天经地义想赖了不成”于是,我家又多了个高学历的佣人。
第一天就因为称呼,被我臭骂了一场,“驸马大人”,“附你个头啊,什么驸马,还附牛呢,老子有官有职的,那点象那种靠老婆吃饭的小白脸”
“老温”我望向一身别驾的绯袍,头顶黑介帻,有些瘦骨雅风,刚迎送回来的前学士温哲,“客人们都到齐了没”
待到安定下来,才觉得人不够用,钱粮甲马车仗仪行,外加我常不务正业,跑去下厨、咏歌什么的,道路上皆事从简,那还好说,但一旦安定下来,诸事繁杂纷琐,一下就淹没了我,饶是那副手中郎将韦韬楞是被我使的没脾气,也忍无可忍屡屡抗议罢工状,毕竟韦老头临去前终于松口把他和那位古板大夫千金的事情定下来了,就差加把火终成正果了,我还身兼有众多厩司、膳食、仪服的差使,也实在需要分派人协从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