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闭门鼓的敲响。留在宫中最后一批外臣,走出勤政殿来。
“靠。又是找我拉赞助的,……我就那么象冤大头么”
我满肚子腹诽一边嘀咕,一边不停打着饱嗝由两名内官搀扶着,走下朝来,执金吾奔走开道,打开边上的小门,坐上专门定制的马车,一头躺在水垫的软榻上。
刚开始重新上班,还真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早起晚出的规律,好在新朝给留宫面议的大臣提供工作餐,四冷四热两汤,还算精致可口,而且无限添加,于是我把满肚子郁闷,化为在皇帝跟前闷头大吃大喝,把怨念给加倍的给吃回来的动力,结果一不小心就撑着了……
因为,
连带着西北战情咨询的短暂会面,皇帝小白批转了一份奏章过来,却是准备开官椎的交、潮、洪、明、泉、福、楚、扬、登登沿海各州大埠。有士绅百姓联名上书,请效法广州中都督府开办的京师两学,及其附属学堂、分校、预科院的模式,在当地开办公学,开藏书楼,以弘扬教化,宣德圣道。
公办学校倒是问题不大,这是唐玄宗老皇帝,自开元年间以来就制定的既有政策,只要稍微因地制宜的调整,就可以进行公募办学,教师也很好办,王维他们有的是一班弟子门生什么的,把他们放出去主持一方,也算不错的出路。
但是这个藏作为知识载体的书籍,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稀缺的资源。
可以说,自从光复长安后,我就从官家的库藏和民家的私藏缴获大量的书籍,而我家名义下直接或间接主持和赞助的,各种恢复古籍和搜罗海内外藏书的项目,这些年也一直没有中止过;由于水利机械的成熟和运用,天下规模最大,效率最先进的印刷设备,都掌握在我家和关系产业手里,象水力的印刷机械,效率很高。黑市里流通的众多刊物,就这么大规模印制出来。
不过这背后,我似乎嗅到那群以登州为基地的江南商人的味道,似乎还有我的体系内某些人故意的推动,他们要求的也太专业了,都是些倾向实用性强的门类。
显然是地方上某些有识之士,也察觉到了其中的重要意义。藏书和学校,也代表了这个世道的知识和舆论的倾向。
不过我可没有这种崇高的兴趣和觉悟,广州是我领地经营的后方基地的样本,按照开元年间唐玄宗的说法,「广州有海舶之利,岁贡珠玑」,至于其他地方嘛,我可没有这么精神和热心去推广学校什么的。
只是作为天子的小白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很热心,再加上李泌和韦见素那两只老狐狸一唱一和的在旁煽风点火,一堆文坛宗室、开文辞先河之类的大帽子忽悠下来,楞是从我这里敲诈了一大笔实物赞助。
而且还不容我反悔讨价还价,当场就让起居舍人给记了下来“某年某月,天子召对梁枢,以劝学计,献书十万。为朝纲典范”云云,似乎早就计划好了。
要知道,光靠翻译翻印这些书籍,就是我家一门利益非常丰厚的行业,一不小心就要做好几个月的白功。
“尊府,回宅么……”
车外的仪卫等了半天,都没见我出声,押班的虞候将鱼同这才轻扣象牙玉珠的门帘开声道
“不回家,直接去定襄坊庆民里的坊东牌楼……”
我慢慢揉着肚子,一边吩咐,一边闭上眼睛。
“慢点走……”
等我重新被唤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地方,走下车来,腹胀的感觉也好了许多,那些仪卫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水亭里换了一身男装,已经等的不耐烦,气鼓鼓瞪着我的小丫头。
“好吧,这都应该怪你那位皇帝哥哥,是他要弄些国家大事吧我留朝的……”
我有些心虚的摊手道……说实话,她穿男装还是那么可爱,用广大宅男的术语叫做伪正太的荫
“算了……放你一马”
小东西别别嘴,莞尔一笑,还是挽上了我的手臂。
“作为补偿,今天我们一定要下五条街都走完……”
然后和我滔滔不绝倾诉起她这些日子的各种见闻和心的。我只需要静静听,笑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比划,就觉得很满意了,我和她的世界,也不外乎如此吧。
跑到这里来见面。或者说约会。
主要是,最近在家里宅的久了,连思维和反应也有些迟堕了,早上起来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做什么好,用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两天要做的事情,恩,声色犬马,果然是容易让人堕落沉溺的东西啊。
今天早晨便宜女儿玉坊来问安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从来长安之后,我的女人却越来越多,和小东西独处的时光却越来越少,长安之乱后,为了安慰那些受惊的女人们,我身体力行的有些精疲力尽,已经好久没有和她一起逛街,所以今天干脆把她约了出来,重新回味一下两个大小不良,横扫成都街道的旧日时光。
定襄坊庆民里的坊东这条街市,也是她挑选的,最近才新兴起的旧货交易市场,由于附近住的都是军中的家眷,手中很有些剩余物资什么的,所以刚开自来了一个街头小市。把一些积累下来却又用不掉的东西,进行售卖或是交换,由于二手货,所以价格比较低廉,还提供翻新服务。
这也是长安城中的模范示范街区之一,因为这里最早迁移到长安的龙武军家属的聚居区,是按照综合的需要和考虑,特意被清理和建设起来的坊市。
建立有属于户曹管辖下的,类似居委会的综合自治机构——拥军会以及众多的工役小组,每月由户曹拨款补贴,以协调这些军事内部的管理。组织一些集体劳作。医馆、蒙舍、就役所……甚至还有一只居民组成的巡防队,因为这里家家都有兵器,
基本在龙武军这个体系内生的婚丧嫁娶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都可以与之扯得上关系,所以大家都是熟头熟脸的知根底,有什么生分的人,或是异常的事情,在这里根本掩藏不住。
因而,虽然算不上环境最优越的地段,乃是长安治安最好的善之地,不用带太多的随从和护卫,就可以比较写意的混迹在人群当中悠游闲逛。沿途说不定那家,就是龙武军的据点或是暗哨,童子军的一些特殊试炼,有时候也会选在这里,因为要在经常能碰到熟人的地方,隐藏身份完成任务,是一种考验。
当然了,也基本杜绝撞上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之类戏码的可能性,因为基本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敢在这里生事,而那些有些身份的人,也不会吃饱撑的,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体现自己地位和权势上的优越感。
不过小东西喜欢来这里,却是因为另一个缘故。
由于龙武军中有不少剑南等地招募的将兵,还有部分龙武军的将士,在驻守期间娶了当地的女子,因此他们的家人,借助军队内部往来福利,往往经营一些地方风味的小食或是特产什么的。也在这片聚居区的范围,形成了许多地域鲜明的饮食风格。
象巴州口味的胡辣蟹丝,江陵口味的鱼白生、云梦口味的鸭肠花、襄阳口味的切水鹅,岭南口味的押鲜烩……自从南平开府后,又多了许多南诏风味的小食蕉叶肉、塘糊鱼、炒麦花、炙蜂蛹
还有些偏街小巷里才能看到的手艺面人儿、滚糖花、甜果板子之类的东西,因为没有官差敢来这里纠正市容,也没有泼皮什么的敢来捣乱,因此,在这里流动摊贩猬集的特别多。也算是集长安之大成。
虽然没有那只标志性的动物在身边,但还有人不时的和她打招呼,显然在这儿已经混熟了。因为这里,经常看见些身份比较高的军眷在活动,因此就算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也不至于大惊小怪的咋咋呼呼。在闹事的嘈杂喧嚣中,很有点普通人家的安宁温馨的味道。
因此,
虽然已经是初秋,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秋老虎的味道,灼射的行人不得不躲避在树荫下,她却绕有兴致的拉着我的手,在人群里转来钻去的,挤的一身汗也兴致不减。
“小白狼呢……”
第二十六次在某个摊子前蹲的双腿软的我,终于开口找了一个新的话题。
“小白狼去减肥了……”
她不暇思索的道
我这才想起来,小白狼似乎最近胖了起来,连爪子都肥嘟嘟的涨了一圈,连原本凌厉的线条,也变得圆滚滚的憨态可掬起来,因为府上的女人们突然兴起的苦练厨艺之风,导致浪费了大量上好食材而产生的副产品,都被填进了小白狼的肚子里。
某个地方,尘烟滚滚被拖在马车后面,被迫没命跑的口吐白沫两眼反白的某狼,拖着长长的舌头正在喘气……
“云西大捷……”
突然一匹穿朱骑士,穿街而过,手中擎着一只奏捷的白色露布,高杆挑起的帛书上写着新鲜的墨迹,隐约可以看见,“枢密副使、权河北大都督”字样。
“骠骑大将军仆固……大破犯境逆贼,斩获各万,献俘来京……特此告喻”
骑士口中高喊着告捷的露布,想分拨辟浪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游街而过……
“仆固怀恩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暗念道……
长安的另一处,一行甲胄鲜明的队伍,在执金吾的前导下,踏上了朱雀街。
熙熙攘攘的繁华,让为的人很有些感触,多载以前,当初过长安时,满城的人烟凋敝,狐鼠穴于人家,再回来却是满城的繁华稠密,不得不感叹某些人经营的手段……
我和小东西一直在街市里溜达到天色昏黄,才在一片华灯初上中回家来,因为她玩的很累,所以我是亲手抱着睡的死沉沉的小东西,走下车来的,因为小东西又长大了不少,匀称而柔软的身体,没少吧我压的龇牙咧嘴的。
好容易咬牙谢绝了别人帮忙,把她抱上床,塞进占满了大半床,我特意给他定制的各式布偶中,裹好褥子塞好抱枕,刚坐下来没多久,黑裙白兜的初晴就叩门进来,拿了今天访客的记录来过目,我就在小东西的房间里,靠着那些软绵绵的布偶玩具看了起来。
有些拜访可以不理会,有些可以解释谢绝,有些可以拖延,有些可以安排到将来的日程中,最后却现,今天来而来一位稀客
却是许久不见的姑苏慕容家的那位慕容望,带着几名江南背景的登州商人,刚刚来过,因为我外出没在家,所以是薛景仙接待的。
“老薛还在府上么……”
因为薛景仙总算是有家了,所以我给他在梁府旁边安排了一座独门院的小公馆作为贺礼,不再象过去一样,一天到晚都住在我府上。
“还在左花厅下的签押房……”
初晴回答道。
“叫他过来说话……”
我吩咐道。
他们是来找关系,竞买漕运的配额,现在这些伴随龙武军家的商人,似乎越来越活跃,几乎任何官方向民间承包委托的项目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因为继任李泌的河北采访处置大使李揆,正在努力恢复天宝年间的漕运规模,当年为了解决关中日益增加的人口粮食问题。开元初,河南尹李杰始为陆运使,从洛阳含嘉仓至陕州太原仓,置八递场,相去每长四十里。每岁冬初起,运八十万石,后至一百万石。每递用车八百乘,分为前后,交两月而毕。其后渐加,至天宝七载,满二百五十万石。每递用车千八百乘,自九月至正月毕。
天宝二年,又有左常侍兼陕州刺史韦坚开漕河,自苑西引渭水,因古渠至华阴入渭,引永丰仓及三门仓米以给京师,名曰广运潭,又名积水潭。旧于河南路运至陕郡太原仓,又运至永丰仓及京太仓。
天宝中,每岁水陆运米二百五十万石入关。因此河阴仓等所储漕米和物资不仅供西运长安,又兼为各地军费开支之用。
只是战后李泌主持河北期间,打理兴修水利,疏浚河渠,而负责漕运的人力,不再从沿途州郡兴师动众的就地调差遣,而是水路上由裁汰军人组成的工程军承运,又从口外互市,获得上万牵挽的牛马配备其中,陆路则分包有实力的劳役商人以车牛抵转,可以说相对效率提高了不少,也大大减少了各种名目的损耗。目前大致恢复到了天宝年间的六成。
但是完成对关内的输粮后,这个回程就等于空载了,过去是给丁壮遣粮,沿途自行解散归乡,现在情况有所不同,数万的工程军和牛马照样需要消耗粮食。
于是时任江南租用调使的第五岐特地提出一个建议,与其让这个回程的人手和运力空置,还不如向民间招标承运其物,所得财货二成补贴那些工程军,为差役钱,其余归中处置,一部用于筹集安置解甲归田老军的差遣费,一部为国家创收,所谓一举三得。
再加上登州至江南海运的兴盛,因此西北路之财货,因此自此通达往来于江南,后来朝廷经略河北各镇的钱粮输供,也是通过这条回程的路线,乃至龙武军在安东派遣军的供给,也是通过这条线,因此运输配额变得不敷使用,紧缺起来。
但是相对民家自己运输,这种官运虽然贵了一些,但是在大宗项目又有无法替代的诸多好处,比如不用过关卡滞留,没有盗匪乱兵之损,负责承运的都是前军人组成的,地方上没人敢乱打主意,因此配额减少,竞争反而劲烈起来。
自从我就任内枢密使后,军队的漕运配额,由兵部的库部、驾部两司具列所需项目,总章参事府进行规划,再报送枢密院审核添减布,可以说整个过程,都掌握在与我关系密切体系内。
他们之所以跑过来,是因为李揆正在开浚汴水(广济渠)的工程。
(真正的历史上,自从兵乱以来,很久没有整治河道了,到处泥沙淤积,河床堵塞,千里河道变成了浅水滩,水路运输犹如旱地行船。再有就是百姓死伤流亡过半,人工奇缺。三是盗贼蜂起,沿河两岸到处是匪徒巢穴。四是沿岸驻军多为骄兵悍将,粮米经过,马上截留。在这种情况下,恢复漕运谈何容易,乃至史称斗钱运斗米。运输成本已经高得令人无法接受。朝廷也因此陷入财政周转困难的恶性循环)
由于唐代每年输往京师的漕粮于春上自江南起运,四月由淮入汴,因正逢枯水期,“多属汴河乾浅,又般运停留,至六七月始至河口,即逢黄河水涨,才能出行,期间等待空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因此逐渐被新兴海运取代,但是随着国力的恢复,南北输通的巨大需求,光靠海运还是无法满足。
因此疏浚加深汴水方便行船的同时,李揆还刚刚在阻隔白沟水与黄河支流之间的大虎岭下,挖通了一条一里半,约三丈宽六尺深的并渠,以分流其运,由此粗估汴州到长安之间的运量,又可以增加半成,不要小看这半成,就算分配给枢密院一半,也是数十万石的配额。
此外,为了满足新增漕运配额的需求,李揆还放出风来,打算从沿海各州定造五百只浅底大船,每船定价4oo缗,这种船乃是前户部左侍郎兼盐铁转运租庸使刘晏,所设计的大型的漕船“上门填缺船”,还研究改进了船纤所用的材料,制成坚韧的纤绳,减少纤夫伤亡事故。每船配备3o人拉纤,5人撑篙,解决了黄河支流中,船只通行易倾覆的技术难题。为此李揆还请旨,以宰相专断职权,起复了被贬宋州的刘晏。
消息传出,除了较远的广州、交州以外,洪、明、泉、福、楚、扬、各州,都有相当实力的大商家,打算从其中分一杯羹。
显然他们的消息很是灵通,平渠以军功连朝廷上还没开始讨论,马上就找上门来了,条件也很优厚,只要能拿到十万石以上的配额,可以不要任何抵押,为朝廷预造大船。
“大人怎么看……”
薛景仙再次请示道。
“这个,军队的配额,他们是不要想了……”
我看着他们写的陈条,对薛景仙摇摇头。
军队的配额要优先供应体系内的需要,其次才是赵合德那些,与长期龙武军一荣共荣休戚相关的核心商业集团,象登州那些商人只能算重要的外围,按照亲疏远近还排不到他们。
“不过其他方面,……却可以考虑……”
“给一张我的片子,让他们去找第五相公营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