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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林如海对李旬说了些什么,黛玉的婚事便没了动静儿,李旬不再提提亲的事儿,来林府的官媒依旧络绎不绝,却都连林如海的面儿都没见上,就被林福好言好语劝走,次数多了,人们大多猜到林家在这上面已然有了主意,上门的便日渐少了。

秦可卿的丧事依旧是大操大办,但是因贾政对此事明面上表示了不满,以致办的虽热闹,钱花了不少,到了日子来的宾客却没几个有分量的,为此贾珍气的七窍生烟,却不敢对贾政发,只可怜了贾蓉做了出气筒,被骂的狗血喷头,连西府这边都去的少了。

王熙凤也没像原著中一样来东府管事,而是安安静静在家养胎——也不知是林楠送她的方子有用,还是因为心操的少了,王熙凤当真怀上了身子,因林楠先前说的些似是而非的话,将放贷之类的事儿也暂时停了。也幸好如此,贾政回府彻查的时候,才没有发作到她头上,只把“治家不严”的贾琏狠狠训斥了一顿,却将经手过此事的下人一律发卖出去,一同发卖的,还有不少原在贾府中风光无限的管事,包括贾政身边最得用的几个管事和随从,连贾政身边数个类似于师爷一样的存在,也被他打发了走。

贾府众人因为贾政的彻查胆战心惊,却不知贾政自己更是吓的手脚发颤:他自认清明,谁知掌事不过一年,身边的人竟一个个贪腐成这个样子,他还全然不觉!是以心中更加感激林楠的提醒,也心生警惕,凡事亲力亲为,多听多看,再不敢轻信人言。

京城的这个春天委实热闹,二月有会试,三月有殿试,四月的时候,又有四皇子的大婚。

四皇子大婚之后,便被李熙派差去了吏部,这个结果让四皇子喜出望外,却不知道他能有这么好的去处,多亏了他最不喜欢的林如海淡淡说了句“臣不会看孩子”,不然他被派去户部给林如海打杂,那才叫郁闷。

与之相反的却是五皇子,五皇子和四皇子年纪相差不大,据说陛下原要将两人一同派差,却被五皇子拒绝,撒泼耍赖死活不去,以致被万岁爷怒斥:“你还能更没出息一点吗?”一时成为笑谈。

就在全京城都等着看五皇子的笑话的时候,陛下却下了两道圣旨:一是令五皇子提前出宫建府,二是赐婚于五皇子与林如海嫡女林黛玉,一年后择吉日成婚。

圣旨一下,许多不和谐的声音戛然而止,陛下对林家的宠幸人尽皆知,在这种时候将林家的独女嫁给五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甭管是突然看重五皇子,还是不想让林家陷入夺嫡之争,反正五皇子不管多没出息,日后都不好轻忽了——否则别说人家亲老子,就是人家老丈人你也惹不起啊!若被五皇子告了黑状,和陛下还能讲讲道理,换了林如海那厮,摔你个跟斗你还不知道为了什么!

等到了五月,京城依旧有热闹可看,甚至这一次的热闹,比先前更让人激动——山海书院开始招生了!

山海,化自状元郎林楠在状元楼中写的一副对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山海书院,也正开在林楠修在郊外的园子。

当初林楠拿着新画的图纸寻到时博文的时候,时博文一开始并不肯收,林楠笑嘻嘻道:“先生你也知道我惯会挣银子,这一座园子在学生实在算不得什么……若是先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许学生在园子多开几个店面,食宿、笔墨、成衣等等,不出数年,学生又可以挣个园子出来。”

是以,这一座由状元郎设计、户部尚书掏钱、三皇子监工、万岁爷偷偷贴补的园子,在经过三个月的重修之后,便成了后来的山海书院……不过园子却不是山海书院的,而是书院租借的林家的,是以林家在书院中开起各种店面,是以书院中天价的统一院服、统一住宿、统一教材……银子都统一到林楠腰包里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如今园子还在改建,学生还在招收,夫子尚在找寻,想要开课,还要等到秋天。

林家这父子两个,至少表面上来看,是一个比一个的娇生惯养,半点苦都吃不得。在天气上,林楠是最怕冷,林如海却更怕热,是以一进六月,林如海就故态复萌,又开始告病……他先前就因为总是请假不去早朝,引得许多人不满,但因为李熙的纵容,也没人敢说什么,先如今他变本加厉连衙门都不去了,立刻引得不少正直的御史弹劾。

按说被御史弹劾,官员怎的也得上折子自辩吧?偏御史弹劾的时候,林如海还在家睡大觉,李熙也叹气——为了点卯和早朝的事儿,林如海已经跟他提了数次要外放的事儿,只是他好容易将这人弄到眼皮底下来看着,如何肯放?只得默许了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径。

此刻麻烦上门,李熙只得自己扛了——否则那人欢天喜地的贬官外放去了,他怎么办?

于是干咳道:“林爱卿身体向来不好,偶尔告假也是有的……”

不是偶尔啊陛下!就算你是皇帝也不好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吧?冬天不早朝,夏天不上班……身为一部尚书,这样真的可以吗?

说身体不好——礼部尚书大人还颤颤巍巍的在那儿站着呢陛下!

李熙也觉得这话说的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又干咳一声,道:“林爱卿身体既有不适,众位大臣去户部办差时,可有耽搁或不便啊?若是有的话,尽管提出来,朕责成林尚书带病督办!”

这个……众大臣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不便什么的,还真没有,林如海人虽走了,事儿却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效率甚至比先前还高。

李熙见无人说话,松了口气,道:“朕也知道林爱卿呢,为人是有些惫懒,又体弱多病,可是朕是委实离不开他——先前朕令户部办差,总是先哭一顿穷,末了十分办成个六七分,便是如此,还要大大的表一顿功,说如何如何不容易,如何如何艰难才腾挪出用项,可现在林爱卿管着户部,但凡是朕要什么,林爱卿也就一句:‘臣遵旨’,末了妥妥的给办了,不让朕操半分心……”

一番话说得朝上的大臣纷纷点头,他们是深有同感啊,先前那个户部尚书那个会哭穷哦,无论他们去要什么钱,哪怕是陛下准了的,一准儿先哭上半个小时,好话说尽才会松口,便是这样,也休想一次就拿齐了,一项银子不知道要跑多少趟!换了林如海便不一样了,查查帐没问题,又和规矩,直接大笔一挥,拿钱滚蛋!别耽搁老子看书!

不过……林尚书有能力我们都承认,可是他能不哭穷,要钱就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吧?要不是国库现在有钱——好吧,让国库有钱的,是小林大人……于是闭嘴。

宁愿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林如海偷懒心里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也不愿回到以前,为了几两银子把腿都跑断的日子……

******

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

翰林院,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一身热汗,气喘吁吁按着腰,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各位爷,行行好,告诉我林翰林到底去哪儿了吧,奴才已经找了两圈了!再找不到,陛下发起火来,奴才可吃罪不起啊!”

“不是让你去工部找吗?”

“工部说,今儿小林大人没过去……”

“那户部呢?”

“林大人都没在户部呆着,小林大人就更不会去了……”

“林家呢?”

“奴才连贾家都跑过了……”小太监真的要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林翰林啊,你到底在哪儿啊!再不出来,奴才的命都要没了……”

“额?谁在找我?”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人群迅速让出一条道来,林楠揉着眼睛进来:“你找我?”

小太监喜出望外,一咕噜爬起来,道:“奴才终于找到您了,快跟奴才进宫吧,皇上可等了不少时候了!”

林楠哦了一声,道:“我先去洗把脸。”

小太监扯了他便走,道:“来不及了,等上了车,小的服侍您洗……”

进了宫,没见着陛下,倒是先看见了在外面闲逛的他爹。

林如海甚是不悦:“怎的现在才来?”

林楠先前在车上又差点睡过去,现在依旧睡意朦胧,看见他爹狠狠揉了两把眼睛,精神了些,才道:“藏书阁那地儿凉快,儿子看书看乏了,就地趴了会儿,估摸着是那地方太偏僻,一时没人注意……后来要不是颜逸把儿子叫醒,都不知道有人来找。父亲,陛下叫我来做什么?”

林如海淡淡道:“前些日子来了几个百济和戎狄的使臣,你应该知道吧?”

林楠点头。

百济名义上是大昌的属国,但向来只称臣,不纳贡,甚至每年使者过来,大昌还要赏赐不少东西,以显示我天朝的气量。林楠向来不喜欢这一点,气量什么的,显示给自家的百姓好了,便宜了那些人,他们也未必感激,还当你是二傻子呢!不过这种情况,在大昌以前就有了,大昌也是沿用前朝的惯例维持邦交,且每年赐的东西也不算多,比起前世大宋足以伤筋动骨的“赏赐”不可同日而语,是以林楠也没在这上面多话。

百济向来仰慕大昌文化,连官服都是仿大昌而制,且虽有自己的语言,但高层却以会用大昌文字语言为荣……更有甚者,有百济人的读书人,来我大昌应试,若是中了举人进士什么的,比在百济考中了还要风光,回去以后便能得大用。

至于戎狄,则和百济全然不同,乃是披发左襟的游牧民族,与大昌关系时好时坏,其中坏的时候一多半,两国在边界上时有冲突,大昌建国以来,大的仗也打过不少次,目前尚算是和睦时期,只是戎狄民风彪悍,看着关系似不错,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又打过来了。

不过,这些都是鸿胪寺的事儿,和他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纂没什么关系吧?

只听林如海颇为厌烦道:“这次同使节同来的,还有一个百济的王子,自视甚高,说是要参加大昌的科举。陛下告诉他,要科举还要等三年,结果那王子胡搅蛮缠,说他不远万里慕名而来如何如何……可是总不能真的为了他一个,再来考一次吧?这样将大昌的科举置于何地?后来陛下实在被他夹缠不过,就答应让他与大昌的士子一较高低,若是他赢了,就封他做个进士。”

林楠耸耸肩道:“不过就是个进士,给他就给他呗!反正他又不在大昌做官。”

林如海不理他,继续道:“那王子就问,那我要是赢了状元,是不是就可以做状元了?”

林楠瞪大了眼,道:“这样就把我叫来了?那咱们大昌也太没面子了吧?”

林如海道:“当然不是,殿上正好有二皇子和四皇子带的几个伴当,当下就有人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状元比试的,要先比过他们,才有资格和进士比,比过了进士,才有资格和状元比。”

林楠奇道:“能上得大殿的,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不至于连个番邦人都比不过吧?”

林如海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谁说是比诗书了?”

林楠啊了一声:“他不是想当状元吗?不考诗书难道还考打马吊吗?”

林如海道:“他出了一道题,没人能解出来,陛下只好说,到底是远道之客,这些规矩就不必提了,直接同状元比行了,于是就把你推出来了。我懒得在里面看他们那副嘴脸,就出来透透气儿。”

林楠苦着脸道:“那我要输了呢?”

林如海淡淡道:“输了就把状元给他,你三年以后再考!”

林楠惨叫出声,见他爹这就要走,忙追上去,道:“父亲您好歹先给透个题,要是不会,我这就回去装病……”

林如海气的差点一巴掌扇过去,冷哼道:“蠢货,要装病早干什么去了?到宫里装病,亏你想的出来!”

不再理他,兀自离去。

没能得到透题的林楠只得怏怏独自进殿,殿里,李熙高踞上首,下面左右都坐了人,右侧都是熟人,左侧靠近李熙的地方是四五个面目陌生的人,想来就是百济和戎狄的使臣了。

林楠上前向李熙行了礼,李熙道:“此间的事,你可都知道了?”

林楠老实答道:“方才在外面见到父亲,父亲跟臣略略提过一些。说是有人想要同臣比试。”

李熙点头道:“这位义成王子,想要同你争夺状元之位,你意下如何?若是不想应战,朕也不会怪你。”

林楠点头道:“不过是比试,有何不可?臣许久不成做过策论了,正好手痒的很,就请陛下出题吧!”

李熙见这最讨厌做文章的小子喊手痒,如何不知道他又要作怪,干咳一声道:“林爱卿,可能你父亲方才没同你提起,王子不是要同你比策论。”

林楠啊了一声,道:“那就是比诗词了?这个更好,诗词臣更擅长一些。”

李熙道:“也不是比诗词。”

林楠哦了一声,道:“那臣请陛下废了臣的状元之位。”

李熙愕然,道:“林爱卿这是……”

林楠道:“前几日臣去附近山上游玩,路上遇到一个七八岁光屁股小孩儿,他问臣,说:‘我是尿尿尿的最远的,附近的小孩子都比不上我,为什么陛下不封我做状元?’臣说:‘朝廷封的状元,是诗词文章做的最好的,不是别的什么,所以要好好念书才能当状元。’那孩子便点头走了。 ”

故事讲完,林楠顿了顿,道:“陛下,臣也一直以为,诗词文章做的好,才可以做状元,如果陛下改了规矩,随便有一样儿能胜过臣,就能当状元的话,臣只好自请撤了状元之位,依臣之见,状元就封给那个尿尿能尿的最远的孩子好了,臣估摸着好像比不过他……”

话未说完,底下噗嗤之声不绝,李熙亦忍俊不禁,借着咳嗽掩了过去,对百济一席道:“义成王子,朕觉得林爱卿说的有理,状元原就比的是诗词文章,若是随便有一样出众就能当状元的话,这天底下,岂不是人人都可称为状元了?”

坐在左侧第二座的清秀青年站了起来,不知是他涵养甚好,还是压根儿没听懂林楠将他比做了爱撒尿的小孩,脸上依旧带有他们民族所特有的高傲的谦逊:“既然这样,本王就不同贵国状元争夺状元之位好了……不过,本王还是想要见识一下贵国状元是如何聪明过人,不如请这位林状元,解一解本王的题好了。”

林楠道:“解题倒没什么,只不过,我只是大昌诗词第一,可不是聪明第一,若王子殿下若因为考倒了我就自称比大昌人都聪明的话,劝殿下还是省省。”

清秀青年义成王子不理他,径直向李熙道:“陛下,贵国的人甚是麻烦,已经说了不抢他的状元了,不过是随意试一试罢了,还要顾虑许多,好生无趣。”

林楠许久没被人这般挤兑过,顿时为之气结,不等李熙答话,便冷冷道:“不过是看在王子远道而来的份上,怕王子再闹了方才一样的笑话,这才好意提醒一句,既然王子不肯领情,那便罢了。王子要考什么,不妨直言。”

清秀青年噎了噎,道:“题目方才已然出了,三刀将一张纸切成八分,可惜贵国的高才并未能解出,林状元,看你的了。”

林楠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还以为什么题目呢,难倒了一殿的人,原来就是类似于脑筋急转弯的东西——小孩子都会好吧?

向上拱手道:“陛下,父亲一向不许臣碰这些刀啊枪的,臣找人帮我做行不行?”

李熙点头:“准了。”

林楠招了个内侍过来,吩咐几句,内侍快快的去了,李熙道:“今儿没预备的位置,就先同你父亲一席吧。”

这却不是慢待林楠,而是林楠的品级实在太低,若是按规矩,不知道该排到多远去了。

林楠谢了,坐上林如海的位置,才吃了一口酒,他叫的帮手就来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一块豆腐,不知所措的站在中间,林楠道:“莫要怕,叫你来是让你干你的拿手活计……切豆腐会吗?”

小太监不敢说话,只连连点头。

林楠满意的点头道:“那就麻烦你将它切成八块,要差不多大小。”

这倒真是他擅长的,小太监胆子大了些,应了一声,横一刀,竖两刀,手起刀落,变成八块。

林楠耸耸肩,望向义成王子,抬抬下巴:“喏,八块。”

在座的轰然大笑,还以为是多高深的题呢,原来随便来个厨子就解决了。

义成王子愣了半天,才道:“想不到贵国的所谓状元之才,竟然连别人的话都听不懂……小王记得,小王说的是纸,和豆腐是两码事儿吧?”

豆腐可以横切,纸可不行。

林楠倍感无奈,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道:“王子殿下也真是……唉,臣都提示到这份上了,王子殿下就是不开窍……说不得,今儿臣也只好拿一回刀了,不然殿下看不懂啊!”

转向李熙道:“陛下,回头臣的父亲揍臣的时候,您可要给臣求情啊!”

李熙心情大好,道:“放心,林爱卿那里,朕给你兜着!”

林楠满意的从小太监手里接了刀,又寻了一张纸,走到义成王子身前,将刀放在案上,手上的纸胡乱折叠又折叠,然后“啪”的一声拍在案上,气势汹汹的举刀:“说吧,要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