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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靠着椅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目光却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他本不是多思多愁的人,不管是以前的事还是以后的事,他从来都懒得去想。

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有朋友说,他的基因中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许他说对了。

他无法理解单琪和殷桐那种激烈深刻的感情,更不懂得该如何回应他们。

不管他如何做,他们都觉得不够。

他从来不爱吃冰冰凉凉的东西,可是当还是孩子的殷桐将冰棍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吃,因为他知道,这样会让他感到满足和骄傲。

他以为这算是爱,原来不是。

哪怕被单琪所有的朋友鄙视嘲笑他吃软饭,他也没有告诉单琪他会做一手好菜,没有告诉单琪他很有钱,很会赚钱,没有告诉她,他对她买的奢侈品没有任何兴趣,只因为单琪喜欢他离不开她,喜欢他只能依赖她。

他以为这算是爱,原来不是。

他们要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这些问题,他以前从来不会去想,可是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和那个即将消逝的灵魂合二为一时,他似乎有些变了。

那个灵魂,飞扬跳脱,顽皮任性,活力十足,而他却清冷淡漠,死气沉沉,两个原本是完全不同的魂魄,偏偏一相遇,便水1□融,再也分不清彼此。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他,也许是因为他来这个世界的半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很多记忆,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了。

“大爷,”丫头盈袖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道:“刚刚林全过来,说客栈里有几个客商送了礼物过来,来谢谢大爷先前的提醒。”

林楠端起茶杯暖手,他前世今生心脏都不太好,天气稍凉便会手足冰凉,无论穿多少都没用,漫不经心道:“送的什么?”

“只是些药材布匹之类的,不过都是上好的,并不曾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敷衍。”

“让林全收着吧。”林楠喝了口热茶,道:“若真要为了这个,早几日便该来了,可是想问我这雨什么时候能停?真当我能掐会算不成?”

盈袖笑道:“大爷如果不是能掐会算,何以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林楠道:“告诉他们,雨明儿一早便停,向南可行,向北的话最好还是再等几日。”

盈袖笑应了一声,又问道:“那我们岂不是也要多住几日?”

林楠漫不经心嗯了一声,道:“不是有人送了料子吗?你们若有看的顺眼的,不妨拿去给自己裁件衣裳,这些日子被雨困着,你们也憋闷坏了。”

盈袖欢喜应了,找了人去传话,又道:“日间的时候,隔壁又来了一拨客人,说是客商,但是气度人品都是不凡,奴婢看着倒更像是做官的……大爷也闷了许多日子,不如去打个招呼?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若是老爷知道大爷结识了有作为的朋友,心里也是高兴的。”

林楠似笑非笑看了盈袖一眼,垂下眼,道:“盈袖,你去找林全,让他去客商那里看看,若有合适的便多买一些,别心疼银子,我要带去给妹妹赏人用。”

盈袖闻言顿时将之前的话忘得一个二净,应了一声,亲自撑了伞,喜滋滋的去见林全。

第二日天果然晴了,南下的客商毫不犹豫便上了路,北上的记起林楠的话,犹豫到半上午,看见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天上一根云丝儿也不见,便也相约一同上路。

他们因运的货物易受潮,才在客栈滞留下来,并非马车上没有遮雨的东西,是以便是走到半路又下了,再回来也来得及。

诺大的客栈,到了午时,便没剩下几个人,等到下午,才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

林楠也被大雨困在这官道旁的孤店里好几日了,难得天放晴,便让人将桌椅搬到院子里,画那几株被雨冲刷了几日,变得愈发青翠欲滴的芭蕉。

他前世今生都学过画,却都画的不好,前世的时候,导师第一次看见他画画,便惊为天人,称他为自己遇到的最有天赋的人,但是时间越久,失望越甚,最后彻底放弃了他,用导师的话来说,林楠就算学一辈子的画也只是能一个画匠,而成不了画家。

林楠并没有因此就放弃画画,不是为了画出什么名堂来,而是他喜欢这种不用去想任何事,只专注于目前眼下的感觉。

一副芭蕉画完,已是黄昏。

林楠瞟了一眼,便习惯性的用两只手指夹住纸张的一角向下抽,方抽开一寸,手下一紧,便再扯不动。林楠微微一愣,便看见宣纸的左下角按着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这才知道自己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两只手,四根如玉的手指,透过一张纤薄的画纸,做着隐性的角力,林楠抬头,对上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

那人高大俊美,肩宽腰挺,气度沉凝,一身客商们常穿的深色锦袍,只是闲闲站着,周身便透出一种从容不迫又不容置疑的气势,这种凌人的气势,若非是久居人上,又见惯了风雨,绝不可能磨练出来,便是打小儿颐指气使一呼百应的世家公子,在这种气势前,也生嫩的可怕。

若换了见识稍少一些的,在他面前只怕连气都透不过来。但林楠历经两世,对所谓气势虽不像前世一般完全感觉不到,但是也只是感觉到而已,前世今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感觉到压力。

“好画。”

低沉磁性又带着某种压迫力的嗓音入耳,林楠只觉得心中藏得极深的某根玄被拨动了一下,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想寻找记忆中的那个人的影子,却霍然发现,他竟想不起了那人的模样……

似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度响起:“胡不珍惜?”

“我喜欢的是画,不是画。”前者是动词,后者是名词。

青年显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微顿了顿后,道:“有理。”将手缩了回去。

林楠将画抽到一边,任它滑落在地上,画纸的一角浸在泥水中,瞬间便污了一块,又慢慢晕开来。

林楠另取了一张纸放在案上,提笔沾磨,却见那青年仍站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将笔又放下,微微皱眉,道:“阁下不似闲人。”

青年唇角微翘,他长这么大,还是首次有人会嫌他碍事的,淡淡道:“前路被阻,不想做闲人也是不成的。”

“前路被阻?”

青年道:“连日大雨,前面的山头被水泡久了,发生了塌方,巨石泥土落下来阻了道路,要想清理干净还需几日。”

林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何知道的?”

青年淡淡道:“自然是派人去看过了……我更奇怪的是,你如何知道的?”

林楠这才知道他的来意,懒懒道:“你不知道我能掐会算吗?”

就那么站起来,再不理他,悠然向来路走去。

他步伐懒散,步态却优雅从容,这般衣带当风,翩然而行,整个人便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逍遥之态,说不出的从容自在,仿佛下一步便会乘风而起,腾云而去。

青年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在视线中消失,想起他听到自己声音时,目光中透出的那丝几乎微不可见的怅然若失,亦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