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如泣如诉,即便铁石也化了,萧煜年纪轻轻便谋到了中堂,一路杀伐果断,他够狠,可他不是铁石,听了这话,他也想起温太医说她最多只能活一年的话,背后交握的十指微微颤抖了下。她的要求不高,可以说很卑微。这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母亲渴望能和孩子在一起,渴望在她死后孩子能平安长大的平凡心愿,也许甄十娘有些夸张,可是,这样一份无私的绝望的母爱血淋淋摆在他面前,让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拒绝?
阳光有些刺眼,萧煜猛地闭上眼睛。
沈钟磬跟他提过,老夫人誓死不许甄十娘回将军府,可他既然知道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就一定要告诉沈钟磬的,不用猜,沈钟磬至孝,不敢违背老夫人,最后他也只能把孩子接回府,把母亲留在外面,最多给她多些补偿好好安慰安慰罢了……
她只有不到两年的命了,他真的能狠下心再看着她母子分离吗?
若他亲自出头,用孩子逼迫老夫人答应把她接回将军府呢……萧煜不由扫了眼甄十娘,正对上一张白皙如纸孱弱欲碎的容颜,萧煜心不由一阵轻颤……硬把她接进将军府,除了让沈钟磬夹在中间两难,被婆婆百般刁难,她每日战战兢兢劳心劳神,也会死的更快吧?
两年。
两年以后那两个孩子也就六七岁的模样,那时回到将军府也不算太晚吧……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萧煜幽幽叹息一声,“沈老夫人容不下你,念在接你回府会让将军为难,我暂时替你瞒下此事……”他话峰一转。 “总是将军之后,你要好自为之,千万莫要委屈了他们,更不许教他们对将军和老夫人心生怨恨,两年后,若……”生生咽下若你病逝的话,“我会告诉将军把他们接回将军府,你放心,有将军在。他们绝不会被谁欺负了。”
笑话,沈钟磬可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他怎么会让自己骨肉在将军府里被人害了。
难怪古人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单这份阴柔细致疑神疑鬼的心思就让人有够头疼。他的峰哥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这些年不是好好的,中堂府里谁敢伤峰哥一根头发?
最害怕女人哭哭啼啼的相求,怕自己再被求的心软,萧煜话音落地,抬腿就走。
能答应帮她隐瞒让那两个孩子跟在她身边两年,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他到底还是不同意!
甄十娘一下子摊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抬头想继续哀求时,萧煜背影已消失在月亮门外。
感觉心里阵阵发冷,甄十娘连连冷笑。
她一个现代人。卑微到连跪地磕头这么没人权的玩意都用上了,竟然撼动不了他半分。
兄弟手足,女子如衣。
这古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化?!
万恶的旧社会!
茫茫然地坐在冰冷的雪地上。甄十娘有种心力交瘁的绝望,努力了这么久。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让甄十娘感觉身上的血液都被抽空了,浑身冷冰冰的,整个世界也冷冰冰的,甄十娘茫无意识地伸手摁着白茫茫的雪地想站起来,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她索性闭上了眼,身子缓缓地向后仰去。
她没力气了,不挣扎了……
什么也不做只这么静静地躺着真好,头顶就是明媚的阳光,如果就这么睡着了,不要醒来,不要再看到这纷争世界,一定会很幸福吧……穿越到这里,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夫人,夫人……”恍惚中,听到秋菊焦虑的声音。
甄十娘蓦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皑皑的雪地上,一骨碌想爬起,用尽了全力,她身子只微微动了下。
一眼瞧见甄十娘竟躺在地上,秋菊尖叫一声跑过来,“夫人这是怎么了?”看到甄十娘眉宇间难掩的苍白倦怠,秋菊忽然就想起她熬制阿胶昏倒的那次,鼻子一酸,她眼泪刷地落下来。
“嘘……”甄十娘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噤声,“别说话,你先扶我起来。”
扶在秋菊肩头上趴了很久,甄十娘才感觉又回到了人间,“走吧。”她轻轻推了推秋菊。
直来到游廊上,甄十娘才彻底平静下来,她低声问秋菊,“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秋菊看看身边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压低了声音,“奴婢刚遇到萧大人,她让奴才去那儿接您。”想起甄十娘给萧煜母亲治病的事儿,秋菊脸色发白,“萧大人……”
没等她问出,甄十娘点点头,“他知道了。”
“他会不会……”秋菊腾地站在。
“……他答应两年内不会泄露文哥武哥的事。”甄十娘扶了她继续走,被秋菊一把拖住,“……那两年后怎么办?”
以前她会幻想她们进了将军府会有好日子过,见识了将军府奴才们的刻薄和老夫人的刁钻,秋菊已经完全能理解她家夫人为什么誓死也要瞒住简武简文的事儿了。
那就是个火坑,她一个小丫鬟头都不想再来第二次,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简武简文跳进去!
答应了两年,就是说两年后简武简文还是会被接进将军府,难怪刚刚她家夫人会绝望地躺在雪地上了。
秋菊泪汪汪的小脸一阵煞白。
“……不怕的,我们还有两年的时间来谋划这件事儿。”甄十娘笑容寥落,“将军若问起你怎么认识萧大人,你就说我和仙逝的萧夫人是闺蜜,之前,你曾奉我吩咐去过中堂府,见过萧大人和萧夫人。”
在太和殿前那一眼,她已然断定沈钟磬猜到了她和萧煜之前就认识,抑或,已经猜到那个掐丝珐琅团鹤纹手炉就是萧煜送的。
可是,以他的骄傲绝不会主动开口问她和萧煜。
见甄十娘说的自信,祥和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淡定,秋菊心安定了不少,也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忙擦了眼泪扶着甄十娘继续往前走,“刚刚萧大人也这么吩咐奴婢。”
甄十娘抿了抿唇,没言语。
走进临华殿,众人早已带着家眷按官阶有条不紊地坐了,还好万岁没到,酒宴还没开始。
沈钟磬正焦急地四处搜寻,一眼瞧见甄十娘扶着秋菊从侧门进来,脸顿时沉了下来,待太监把她引到身前,沈钟磬劈头就问,“又去哪了?”刻意压低的声音有股毫不遮掩的怒意。
这个女人,就不能省些心,就要开宴了还到处乱跑。
这里可是宫廷,不比别处。
刚刚找不到她,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他心一直就吊吊着。
早料到他会生气,甄十娘神色极为恭顺,“殿内太闷,妾出去透透气。”声音低婉清柔,宛如黄莺鸣叫。
沈钟磬一肚子急躁顿时就消去了大半,他板着脸回身坐下,见他没招呼自己,甄十娘也不抱怨,温顺地在他身边坐下,一抬头瞧见迎面第一桌的曹相爷正看着她们,甄十娘就朝他福了福,曹相爷微笑着点点头,目光移向别处。
有太监出来高喊,“万岁驾到!”
临华的顿时一静,百十人的大殿鸦雀无声。
有万岁在,宫宴没有甄十娘想象中的热闹,虽也有觥筹交错,但即便是武将,敬酒时也刻意压低了声音,来来往往穿梭在酒宴中的宫女太监更是蹑手蹑脚,一点声响都没有,她有种吃西餐的感觉。
甄十娘又发现了沈钟磬的一个优点。
他虽然冷着脸坐在那儿,对她不闻不问,俨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对于来敬她的酒,却是一律全替她遮挡了,隐然有种为人丈夫的气概。
别人喝一杯,他就要喝两杯……甄十娘怀疑,照这样下去,酒宴还没散沈钟磬会不会就首先卧倒了?
不知他酒品如何?
会不会当着万岁和群臣的面大发酒疯?
总是自己的后台老板兼保护人,看他这么替自己遮挡,甄十娘不觉也微微替他捏了把汗,奈何她这副身子骨的确沾不得酒,想逞强也不能够,只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宗旨由他去了。
正喝到鼾处,只听咣当一声杯子的碎裂声,接着就是一声凄厉尖锐的呼叫,“相爷,相爷……”划破整个大殿。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消,众人纷纷抬头望去,沈钟磬已腾地站起来跑过去。
曹相爷怎么了?
甄十娘身子一阵紧绷,她也抬头望去。
好似之前安庆侯正给曹相爷敬酒,他身子遮挡在前面,甄十娘看不真切曹相爷的脸,只隐约看着他手按胸口,身子不住地抽搐,正被曹夫人扶着,刚刚的尖叫声便是曹夫人发出的。
急性心肌梗塞!
心脏病人最忌讳喝酒,看这样子,想起之前听内眷们议论曹相爷有心脏病,甄十娘立即得出结论,八成是曹相爷的心脏病犯了。
安庆侯已经扔了酒杯,上前扶住曹相爷另一侧,嘴里高叫,“……曹相爷心口疼病犯了,快,快扶去偏殿!”
那面万岁也已高声吩咐,“宣太医!”
不能动他!
甄十娘浑身一阵紧绷。
急性心肌梗塞就是冠状动脉骤然闭塞,血流中断,发作时,最好让病人就地平卧,保持静止,千万不能搬动,尤其不能搀扶病人走动。
任何搬动都会增加心脏负担,危及生命。
安庆侯的话,犯了医家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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