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大过年的哪来的妖孽!” 正无计间,却见太后脸色一沉,冲长宁公主喝道,“还不下去!”
长宁公主起身蹬蹬蹬跑出去。
甄十娘擦擦额头的汗。
小宫女来回,“……沈将军来接沈夫人。”
“他倒猴急!”太后听了就打趣道,“这面还没坐热乎呢,就巴巴地来接,怕哀家把人吃了不成。”
众人哄然大笑。
紧绷的气氛顿时一轻。
直窘的甄十娘脸色涨红,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勉强维持着镇静坐在那里。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见她还正襟危坐着,太后就推了她一把,“你身子弱,和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比不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见甄十娘迟疑,又道,“哀家还要召见那些外命妇,你在这也碍事。”
今天大朝贺,朝中有品位的内外命妇早就齐聚在了承乾殿,等着朝拜太后和众娘娘。
按理甄十娘这时候也该跟她们一样等在承乾殿的,这是太后特意照顾她,甄十娘感激地朝太后辞行。
于嫔亲自送出来。
“……沈妃娘娘年轻,沉不住气,腊月二十八万岁临幸关雎宫,因沈老夫人之事说了她几句,谁知她竟任性地和万岁大吵大闹起来……”于嫔看着甄十娘,“万岁到底是一国之君,和普通人家的郎君不同,沈夫人要不要本宫提醒她一句?”
万岁说了几句话就吵起来?
再不懂事,沈妃娘娘也该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国之君,身份地位自是与别家男人不同,再怎么骄蛮也不会这样吧?
一定是外面不利于郑贵妃的流言骤起,万岁才去警告她不要参与后位之争。沈妃娘娘不死心,闹了起来!
甄十娘静静地看着于嫔。
于嫔笑的和煦。
“……虽说我是长嫂,有长嫂如母之说,可沈妃毕竟是娘娘千岁,一君一臣,名份已定,臣女不敢逾矩。”甄十娘朝于嫔微微一福身,越过她缓缓地朝前走去。
于嫔慢慢地转过身,看着甄十娘的背影发怔。
“……斗得这么激烈。她为何竟不用您援助?”跟在于嫔身后的若竹疑惑不解。
“……可能我们都错了。”于嫔喃喃自语,忽然回头吩咐若竹,“吩咐下去,雍华宫各处奴才都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呆着,不许到处乱窜。不许交头接耳传言是非,惹出事端来,休怪本官没提醒!”
初二一大早,喜鹊夫妇就带了平安来给甄十娘磕头。
把甄十娘吓了一跳,“大冷的天,你怎么来的这么早,仔细冻坏了孩子?”
梧桐镇离上京七十多里。按这时辰,他们昨天半夜就得动身。
“奴婢昨儿就想来,是长河说您初一得朝拜,不让奴婢打扰您。”喜鹊眼圈发红。“夫人就让奴婢回上京来伺候您吧?”
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这些日子甄十娘也有些想喜鹊。
她低头想了想,“……待回春医馆搬来,你就跟着过来吧。”让喜鹊坚守梧桐镇。她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喜鹊激动的扑通跪倒。梆梆梆磕了三个头,“奴婢谢谢夫人!”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一听说各国名医都对甄十娘的病束手无策,喜鹊心就一直闷得透不过气,再安不下心守在梧桐镇。
甄十娘喜欢穿她亲手缝制的衣服,喜欢听她唠唠叨叨,喜欢笑着骂她笨……她恨自己不懂医,没有回天之力救她家夫人的命,可是,她绝不能连她最后的日子都不在她身边!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心有感触,甄十娘鼻子忍不住一阵酸涩。
“大过年的,你哭哭啼啼像什么?”见甄十娘眸光晦暗,李长河忙一把拉起喜鹊。
“奴婢不是哭,奴婢是高兴!”刚擦干眼泪,喜鹊朝甄十娘做了个笑脸,眼泪扑地又流了出来。
甄十娘转过头去看平安。
**个月大的平安已经满炕爬了,正被简武抱着,啊啊啊地蹭了他一脸口水,“娘,娘,他吃我脸!”简武一面痒得咯咯大叫,一面紧紧地抱着活蹦乱跳的平安不敢撒手。
逗得小丫鬟哄然大笑。
一室的沉郁一扫而空。
初三走亲戚,甄十娘没娘家,和沈钟磬消消停停地在将军府陪孩子们玩闹了一天。
初四开始,便是朝臣勋贵间相互联络感情的春宴。
看着雪片似的请柬,甄十娘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是她入主将军府第一年,不仅要参加各家的春宴,将军府自己也要摆,分不同的圈子,从客人名单到喝酒的器皿,样样都得随景而变,还真得个好人张罗,虽不擅长这些,可往年都有定例,这也难不倒甄十娘,她是担心这一圈春宴下来,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吃的消?
“……往年楚姨娘主持中馈,有不屑她姨娘身份的,就不送请柬了。”高全讨好地看着甄十娘,“今年换夫人主持,大家都争着请您,请柬一下子就比往年多了几倍,回请也要比往年规模大,夫人要不要早一点下手张罗?”
高全眨眼看着甄十娘,往年这个时候,楚欣怡早就开始上蹿下跳了地忙碌了,为什么他家夫人一点都不着急,每天还照样雷打不动地睡到自然醒?
不屑于楚欣怡的姨娘身份?
不全是吧?
今年接到的请柬骤然间就多了几倍,绝不是因为主持将军府中馈的人由妾变成了嫡妻这么简单。
这些人,应该是打听风声、拉拢收买居多吧?
后位之争已经到了最紧要关头,全世界都在传沈家和郑家对上了,而且,从后宫传出万岁对沈妃的态度看,沈家已经出局。可是,市井间关于郑家出了妖孽的谣言也一样飞满了天,郑贵妃就险险地悬在淘汰边缘,这个时候,那些有志争夺后位的妃嫔们,谁能把沈家拉拢过去,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在外人眼里,沈家这个时候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找一个能压得住郑贵妃的后台,以保沈家两世的富贵。
单看请柬中这么多素无往来的人就知道了。
可是。除了郑贵妃,后宫中还有谁有资格登上后位呢。
四皇子的母亲德妃,三皇子的母亲徐嫔、二皇子的母亲孙贵人,其他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的母亲张美人、陈美人和程美人……初一大朝贺时慈宁宫内的嫔妃美人一一在甄十娘眼前闪过。
算一算,郑贵妃之后也只有德妃和徐嫔了。
德妃?
这个名字一浮出脑海。甄十娘心就一动。
她突然低下头迅速地翻看起桌上的请柬。
太常寺卿于田、光禄寺卿张喜、通政使司副使李隼……萧煜曾经把朝中重臣的关系网给她详细地介绍过,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和继她这一世的父亲甄尚书之后任户部尚书、兼协办大学士的吴尚书或多或少有些瓜葛。
而吴尚书,就是德妃娘娘的亲身父亲吴凡!
闷声发大财。
吴家,什么时候竟然坐得这么大了?
慈宁宫中,德妃那柔中带刀的微笑又闪现在眼前,甄十娘毛骨悚然。
“这些人往年大都没来过……”见甄十娘一张一张地翻着请柬。看的极其认真,高全解释道,“第一次相请,我们总不能轻慢了。别的还好说,只这戏班子不好请,奴才昨儿出去打听了一下,上京城最红的两个戏班日子都排到了正月十六……”
甄十娘眉头拧成了疙瘩。
沈钟磬正从外面回来。
“……又怎么了?”见甄十娘面色沉郁。衣服也没换就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
“夫人正考虑春宴的事……”高全替甄十娘回答。
“戏班子倒好说,家家都请那两家。唱来唱去也都是那几出戏,早就没了新意,我们不请也罢。”甄十娘看着沈钟磬,“我是担心这么折腾我身体受不了。”
她更担心一脚踏进这个泥潭,沈家将会万劫不复。
几乎突然地,甄十娘有种直觉。
德妃,绝不是个好搭档。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随便翻了翻,沈钟磬一把将请柬搂起扔给高全,“安排外事处的人,按请柬一一回绝了,正月我要带夫人出门寻求名医。”
全部回绝了?
高全张开的嘴忘了合。
许多外放官员、各省封疆大吏、军政要员都会趁过年期间回上京述职探亲。
春宴,除了和京城贵勋间联络感情,也是京官和外官结交联络加深感情的大好机会,各家都巴不得趁这个机会多结交些人脉,他家将军竟然……
“这……这……” 嘴唇翕动,高全不知话该怎么说。
“你下去吧。”沈钟磬摆摆手。
“将军……”甄十娘也有些惊讶。
这大周的名医早就被他寻遍了,连外国的都给拘了来,他还准备带她去哪寻?
若是借口,这借口也太烂了吧?
鬼才会相信。
“万岁已经准奏,允我请假带你出去寻求名医。”沈钟磬笑看着她,“……你想去哪玩?”
万岁竟然准奏了!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甄十娘蓦然抬起头,“……吴尚书就是那个渔翁!”
沈钟磬笑容定住。
甄十娘脸色微微发红,“将军没注意,那些请柬除了您的那些部下,其他大都是吴尚书一党的。”又把初一朝贺上德妃娘娘的话说了,“我猜这都是他背后策划的,这么多文臣支持,再把您这个手握兵符举足轻重的武官拉过去保她一本,德妃娘娘就稳稳地坐上了后位。”
“……就说你比萧大哥还聪明。” 回过神,沈钟磬宠溺地刮了刮甄十娘鼻子,“萧大哥和顾先生也这么猜。”
“那万岁什么意思?”甄十娘紧张地绷直身子,“会弃了郑贵妃改立德妃娘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