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昨天补牙,完事后隐隐作痛,半天写不了几百字,只得停更。晚上好点,赶紧码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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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张锐的话,大堂上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大堂上才响起赵邦杰低沉的声音:“这就是你们天枢城的安排的救援方略?不是与我等一起并肩抗敌,而是要我们弃寨而逃?”
赵榛也是满面怒容,心头的不满一下爆发出来:“狄烈此举何意?!我等与金军浴血苦斗,奋战在太行第一线。天枢城添为太行盟友之一员,接到我寨之召集令,不思倾城前来共襄盛举,竟只派出一都兵马……如此行陉,岂不令太行诸寨齿冷寒心!”
赵榛虽然年纪轻轻,到底是出身天下第一大染缸的皇室,别的不行,上纲上线这一点却是无师自通,张口就来。
张锐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只是平静地道:“我天枢城亦与贵寨一样,与金军浴血苦斗,奋战在太行第一线。上月刚刚击溃进犯我天枢城之金中路军,全军正在休整,难以派出大队人马相助。对于贵寨的请求,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已之下,只能派出一支精干部队,与贵寨战兵共同守寨。寨内其余所有非战斗人员,全部须撤向平定……这里有城主回复殿下的手扎一封,请详览。”
张锐心里虽然很反感赵榛的用词据傲及以太行诸寨盟主自居,诸如“召集令”、“太行诸寨齿冷寒心”这些话语,但他并未见过赵榛的那封信件,不太清楚其内容是不是有类似召集这样的言辞,因此不便置评。只是将自己此行的任务明确传达,并奉上城主的回复。
礼仪官将信件接过,仔细检查了一下,未发现异常,才将信放在黑漆托盘之上。呈送到赵榛面前。
赵榛将信展开,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哼了一声,将信交给赵邦杰。赵邦杰看罢,脸色也好不到那去。
那个脸上皱纹很多的汉子挠着头。小心问道:“赵知寨。信上说什么?”
赵邦杰喟叹:“便如张都头所言,让我等将寨众全转移至平定军。”
这时梁兴忍不住对那汉子道:“表舅,狄城主所言,也不失为一良策。要知便如那白马山寨这般大寨子。亦是举寨迁入平定军,暂避金军。如今那平定军各县之内,已有包括我黑崖山寨在内,多达二十余家寨子前往托庇。依甥儿之见,金人势大。暂避其锋芒,以为后图,亦是正理。”
那汉子正是梁兴的表舅,五马山寨最初创始人,副知寨马保。这马保就一普通猎户出身,除了有几分勇力与射艺,什么筹谋军略一概不通,更兼出身寒微。因此自迎赵邦杰入主五马山后,马保就一直退居二线。待信王驾临之后。这小猎户更是噤若寒蝉,什么事都是唯唯诺诺,决不敢半点有违。
今日马保之所以罕有地出现在堂上,便是因此前梁兴与刘泽都找到他,将五马山目前的危局与出路告之。希望他能做出正确选择。
其实历史上的五马山寨之所以阂寨被围,最后被金兵断汲道而破之。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退路。除了一个五马山,举目尽是金人地盘。困守也是死,突围也是死。所以才在无路可走的绝望之下。被困得枪折箭尽,断水断粮,最后为金人铁蹄踏平……
但在这个时空中,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转机,五马山寨有了一条后路——平定军!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马保一听,当场就坐不住了,事关全寨老小数万人的生死存亡的大事,就算是他这个从不管事的“副知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来到议事堂,参与议事。
此时马保与众头目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将目光投注在信王与赵邦杰身上。
毫无疑问,对于天枢城给出的这条出路,马保与众大小头目都视之为救命稻草,心里已是千肯万肯,现在就看两位大人物的裁决了。
从赵邦杰的内心来说,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只不过,他毕竟为官多年,看的与想的比下面这些耕田汉要深得多。一旦将所有寨众全部转移到平定,那就是寄人篱下。在别人的地盘上,由别人供应粮秣、提供武器、圈定驻地……那跟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到那时,五马山这支数万人的武装,未必姓赵了……可要是拒绝,五马山寨这数万人的性命,可就悬了……
一边是利益得失,一边是性命攸关,究竟该做怎样的选择?赵邦杰相信,信王殿下也与自己一般为难。
赵邦杰抬头,果然在这皇家少年的脸上,看到一脸的不忿、不甘。
赵榛沉呤良久,最终只道:“迁寨之事,关碍颇大,须谨慎而行,此事容后再议……张都头,你且先退下,稍后将你那一支军兵的人马、装备、粮秣交与赵知寨统筹安排,你且去吧。”
那边厢的梁兴与刘泽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事了。五马山这些人没与天枢城打过交道,只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又有一尊镇寨大神,便处处以老大自居。先是明挖墙脚,现在更是直接吞没人枪……
天枢城啊!那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两万金兵都被打得几乎全军覆灭……五马山寨消息闭塞,懵里懵懂,竟把巨人当侏儒,生出这样一个不地道的念头,这不是找抽吗……
果然,张锐巍然不动,昂然道:“殿下恐怕有所误解,张锐乃天枢城之天诛军都头,此次应贵寨请援,率军助阵,除粮秣一项须由贵寨负责提供之外,其余各项事宜,包括指挥作战,均由我猎兵都自行解决,外人不可插手。”
事关天枢城颜面与猎兵都归属等原则问题,张锐语气也毫不含糊,措词强硬起来。
赵榛本就不爽的心情彻底崩坏。勃然大怒,腾地站起,戟指张锐大喝:“好大的胆子,须知这里不是天枢城,也不是平定军。你一个小小都头。百余人马。就敢在我数万寨众的五马山如此拔扈。倘若本王将全寨军民尽数迁入平定,那还得了。岂不是随意一个小卒,都可以不将我五马山寨上下放在眼里?”
而赵榛的咆哮,张锐神色如常。并用了一个典故回答:“王何故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并不是说是否迁徙平定的问题。我天诛军猎兵都之**自主,绝不会因身处异地而有丝毫改变。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以全寨性命为重!”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张锐,意然以全寨性命挟持本王。来人!”
随着赵榛一声喝令,堂外传来一阵铠甲铿锵声,呼啦啦冲进来一大票人。全是带甲执刀之士。这些甲士身上的衣甲,比之前在寨外看到的还要光鲜锃亮,显然是信王赵榛的护卫亲兵。
赵榛看着被包围在中心的张锐,仰首长笑:“张都头,实话告诉你,在你离开驻地之后,你的那一干属下,就如同你眼下的境况一般,已全被包围。张都头最好随本王的护卫前往驻地。晓喻属下放下刀兵,弃暗投明,事后本王当以礼虚位相待。张都头可要考虑清楚,休要自误!”
梁兴再也忍不住跳起,冲马保大喝:“表舅!你等这是何意?这就是五马山寨对待顶风冒雪赶来救助援兵的态度吗?如此行陉。才是真正让人齿冷心寒!”
马保一脸难堪,不停地搓着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嘴里一叠声地哎呀叹气,不住地拿眼瞅赵邦杰。却始终不敢开口——至于赵榛,他连看都不敢看。
从这位朴实的猎户内心来说。这样做的确不地道。只是,他在五马山就是个供奉一样的存在,摆在台上做样子,实际基本什么事都管不了。更何况现在是五马山的太上皇、信王殿下的指令,他有几个胆子敢阻止?
赵邦杰同样为信王的举动感到震惊,念及之前所见那队军兵的战斗力与严明的军纪,心里头隐隐觉得不妥,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他的内心也赞同信王的说法,寨子里多了一支不受控制的力量,这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只不过人家刚刚挽救了本寨的危局,转眼间就被这样威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手段未免激进了些……或许,天家之人就是如此处置事物的吧……
此时刘泽也是满面怒容,刚要起身争辩,却被几被甲士以刀斧指住,顿时作声不得。
此时被十余名甲士围在圈中,面色平静、敛目垂首的张锐,猛然抬起头,双目倏张,冷芒一闪,左脸的疤痕泛起一股异样的血红,蓦然吐气开声:“休要自误的,该是殿下!”
话音未落,张锐迅速伸手入怀,掏出鹰嘴铳,拔去铳管的软塞,铳口斜指,扣动板机……嘭地一声大响,在半封闭的大堂内,回音鼓荡,声若惊雷。
张锐这一枪的目标,既不是包围他的甲士,也不是赵邦杰,更不是信王赵榛……而是东面墙壁上的一盏桐油灯。
灯盏跳起,桐油泼洒,火光四溅。枪声、火焰、烟雾、油火……现场一片混乱。
围住张锐的甲士距其最近,因此这一枪对他们所造成的震憾也最强烈:好一些的目瞪口呆,次一些的则被吓懵,表现最差劲的手中的兵器都拿捏不住,呛啷坠地。
张锐一枪击出,立即撞翻数人,破围而出,飞快向信王赵榛扑去。
赵榛身后那几名甲士也好一阵发愣,直到张锐冲近五步之距,才反应过来。刚想有所动作,被张锐的鹰嘴铳一指,顿时骇然失色,连连后退。
尚差三步就抓到赵榛之时,距离赵榛最近的赵邦杰奋力冲来,张手抓向张锐持枪的手腕……要说近身搏斗,太学出身的张锐,还真干不过身为武将的赵邦杰。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突然不知从哪里砸来一张交椅,将赵邦杰阻了一阻,随即一人从斜刺里杀出,与赵邦杰战做一团。
梁兴!
关键时刻,这个黑崖山寨最后一只虎,终于甘冒奇险,选择站在天枢城一边。
赵榛被这打雷一样的响声、烟火及数丈之外的铜盏油灯。应声而碎的场景吓坏了。等他迷迷糊糊回过神来,脑门上已被一根微微发烫的铁管子顶住,张锐微带喘息的声音传入耳中:“殿下不是想知道我军火枪之威力么?现在你看到了?只要我手指一动,随时可以将殿下爆头,希望殿下不要自误。”
“不可!”
赵邦杰与梁兴对轰一拳后。向后跳开。停住了手。
“不可!”
马保与众头目也大惊失色,急忙喝止那群甲士的逼近动作,以免刺激张锐。而这些甲士其实根本不会接受除赵榛之外余人的命令,只不过眼下情形明摆着。再迫近的话,恐怕会对殿下不利,这才不得不止步。
一时间,大堂上又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张锐团团围住——与之前略有不同的是。包围圈里除张锐之外,还多了一个信王。
大堂之上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局面。唯有梁兴心里挺纳闷,不时瞅上张锐手中的鹰嘴铳一眼。之前在崖壁顶上,猎兵都的排枪毙敌全过程,尽在梁兴眼里。他也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火枪都是一次一发,从未见连发。先前张锐已经打了一枪,没见他得空装弹啊!那枪膛里还有弹丸吗?莫非短铳与长枪不一样,可以连发?
赵榛此时眼睛正盯住那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铜盏,仿佛那就是自家的脑壳……看着看着,一股寒气从尾闾升起,刹时汗出如浆,面如土色。牙齿轻磕,颤声道:“张都头,天枢城与五马山,同气连枝。俱为太行义军……都是自家人……有话、有话好说……”
赵邦杰也沉声道:“殿下求贤若渴,失之操切。先前得罪之处,还望张都头海涵。赵某在此立誓,只要张都头放下手中利器,我五马山寨便当此间之事从未发生。你我两寨,仍是友军,并肩共抗金军。并且迁寨之事,也一如张都头之请。如何?”
马保也连连作揖,一迭声道:“正是,正是,张都头的条件咱们都允了,千万不要伤着王爷殿下,那可是万金之躯……”
张锐无奈摇头:“说得好像是我们逼着你等迁寨——诸位,命是你们的,人也是你们的,是走是留也全在你们。若是嫌我天枢城多事,我们回去便是,何苦闹成这样?”
马保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贵城一片好心,俺们心里都揣着明白。今日之事,是俺们不对,张兄弟,你就放下个话,俺们认打愿罚。只求放过殿下……”
张锐正沉吟间,大堂两扇大门猛地被大力推开,一人慌里慌张冲进来。估计来人太过惊慌,竟没留意到堂内的剑拔弩张,张口大呼:“不好了,金军……金军又攻上来了!”
所有人都怔住,金军刚刚大败,竟又再度来攻,这可太不寻常了。
五马山寨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张锐。
这回张锐不待众人多说,将鹰嘴铳在手指上旋了个圈,插回腰间,淡然道:“走吧,诸位的花样玩完了,该去看看金人玩什么花样了。”说罢,向信王一躬,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得脱大难的信王赵榛,浑身虚脱地瘫坐在锦椅之上,死死盯住张锐远去的背影,目光阴晴不定。一旁的赵邦杰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上前一步,低声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殿下,慎行。”
赵榛沉默一会,长长一叹,摆摆手:“去吧,休让金人杀进寨中。”
半山道上,梁兴快速追上张锐,不住地打量着他腰间那把鹰嘴铳,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张都头,你这短铳当真能连发?”
张锐回头颇堪玩味地一笑:“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