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天黑离开神庙的时候,已经将门关好。黑师父上前,一脚将门给踢开,大步迈了进去。
神庙里面有几处在滴水,地面已经湿了一大片。黑师父选了一个避雨的位置把我放下来。喊道:“萧宁,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全身被雨水淋湿,身上冻得要命,无力地摇头。指了指随身带着得黑包,嘴巴张开,竟然说不出来。黑师父翻开了包袱,最终才把装起来的土卵虫取了出来。
我点点头,双手握着土卵虫,心头才稍微清醒一些。龙小蛇找了些废弃的木头,又把神庙的窗户给拆下来。用力拍碎,生起火苗。神庙里的光线慢慢地变亮。温度也回升了不少。
只是这烧起来的火堆,无法温暖我的身体。
过了一会,我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有些鲜血吐了出来。娘在边上。着急地问道:“萧宁,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娘声音充满了痛苦,没等我回答,又接着说:“如果早些离开这里,就不会生出这么多变故。要是我听你爷爷的话,不追查他的死因。曾家就不会把孟竹这毒蛇勾来。怪我,怪我!”语气有些自责。
听了娘的声音,我有了一些力气,看着她,缓缓地说道:“我不痛,一点都不痛。谁也不会……料到凶虫……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我看着娘,忍着痛苦,憋着咳嗽。不再发声,心中恍如刀割一样。我暗暗地庆幸,幸好娘看不到现在的样子,不然她会比我更难过。
我顺着神庙的破门看了出去,长辫子僵尸站在门口,警惕地守着四周。山林一片漆黑,雨永远都无法停止下来,难道我要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离开人世吗?
为什么我活得如此努力,却依旧躲不过命运的车轮!它终于要在今晚从我身上碾压过去,不留一丝机会了吧。
蛇灵站在一旁,看出我眼神中的悲伤,说道:“萧宁,你不要乱想。那个瞎子以为凶虫可以杀死你,却不知道金蚕在你体内。你快些闭目养神,利用金蚕尽快把凶虫给压住。”
蛇灵的声音很轻,传到我耳朵里面。我又看了一眼娘,她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眼角已经多了不少鱼尾纹,相比一年前已经衰老了不少。我若离开人世,娘双眼失眠,又该如何活下去呢?我的心再一次如同刀割一样,再一次选择了坚持。
蛇灵又道:“你莫忘记萧棋对你的期望!没有命运,只有努力奋斗!”
我点点头,道:“阿妈,我要睡一会。凶虫虽然发作,但我有办法对付,我要在睡梦中与它搏斗。你也休息吧,不要再悲伤。”
我尽量把话说连贯一些,以免娘听出我的气力不支而心中难过。我与娘相依为命,从小就受了不少白眼。我已经地长大,不忍心娘再为我难过。
娘道:“萧宁,我相信你。天就要亮,雨也会停。”龙小蛇将娘扶起来,靠在一个木柱边上休息。
我将土卵虫握住,平躺在地上,看着满是窟窿洞的屋顶,缓缓闭上眼睛,尝试着忘记身体的痛苦。可是外面的风雨声音很大,叶子哗哗作响,根本就没有办法静下心。
不管我多么努力,我都没有忘记身体的痛楚和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睁开眼睛,沮丧地看着蛇灵,表示我已经尽力,但根本就无法静心。
蛇灵弯下身子,趴在地上,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萧宁,你不能死。你死了,那些瞎子做梦都会笑醒。你死了,六个月后阿九回来看不到你,他就要去找瞎子报仇,阿九也有可能死。”
蛇灵说得没错,以阿九的性子,六个月后若是知道我死了,必定会单枪匹马刺杀瞎子孟竹。
蛇灵将手放在我胸口,一股淡蓝色的气息从她手上传下来。她是我的蛊灵,我们之间有过血契,我感应她的力量。
她那股蓝色气息落在我胸口位置。我手中握着的土卵虫也转动了一下。
我身上的痛楚渐渐地变弱,远处的风声、雨声也慢慢消失。渐渐地,我又看到了那片被积雪覆盖草原。积雪更厚,草原变成了雪原,寒气逼人,金蚕却不知道在哪里。
我拼力寻找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金蚕的踪影。
莫非说金蚕已经被凶虫肆虐的尸气所伤,已经化成血水,方才我剧烈的咳嗽中,被咳了出来,我自己也没有察觉。
很快,我否认了这个念头,因为在深厚的雪原上,还能感觉到金蚕的存在,它应该潜伏在某处,只是被积雪覆盖,无法寻找出来。
我顺着雪原走了许久,一直走到沟壑边上,才发现那条漫长深不见底的沟壑又出现,远处依旧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废墟,比上次还要严重,还要恐怖,头顶上笼罩着阴霾,没有看到任何光芒。
我顺着雪原边缘走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能够绕过沟壑的位置,又在雪原之中翻看了很多地方,都不见金蚕的踪影。
忽然,废墟之上传来了剧烈的响动,像是发生一股剧烈的爆炸。我抬头看去,废墟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以最快的速度冲击过来。龙卷风阴寒无比,是凶虫所发出来的尸气。
我转身跑去,龙卷风吹来,将我卷到天上去,又重重地落在地上。我大声叫道:“凶虫,我死了,你还能活吗?”凶虫不知藏在哪里,根本没有答复我。
我被龙卷风带到天上,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全身骨头都摔得剧痛。我睁开眼睛,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下来。娘靠在一旁疲惫地睡了过去。山神庙外面,龙小蛇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来路方向,正等着丈夫萧关归来,长辫子就站在不远处。
蛇灵见我睁开眼睛,问道:“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说:“这一次比上次还要厉害。金蚕完全被尸气掩盖,不知在身体的什么位置!最可怕的是,凶虫处于无法自控的状态。它被孟竹引动之后,已经失去了自我。我怕是没有太多时间……”
蛇灵脸色苍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有开口说话,眼神有些幽怨,过了一会,才说:“小郎君,小郎君,你要是负心离开我,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蛇灵眼神幽怨,好像我真的是个负心汉。
我叹了一口气,道:“蛇灵啊蛇灵,你这张嘴把我说得真的负了你一般,怕了你。”
蛇灵提着拳头打了过来,她的拳头没有用什么力气,打在我身上没有什么感觉,她起身站起来,看着即将天亮的世界,道:“萧宁,马上就要天亮。一会太阳就要出来,我就不能陪着你。”
沉默了一会,我一手握紧土卵虫,让土卵虫散发出的灵气,暂时缓解身上的痛楚,另外一只手用力支撑自己坐起来。
“黑师父呢?”我问道。池以估亡。
“他好像是跑得太急,那些跟着的僵尸有些在山间迷路,他出去找了。”蛇灵解释道。
我缓缓地站起来,走到山神庙前。
雨已经停下来,不断地有雨水滴落,远处还有泉水流淌。山间一夜雨,林间百重泉。溪水流淌,会先流到小河去,最后汇集到赣江里去。树梢上站着的鸟儿开始鸣叫,偶尔飞动,穿过树叶,打落一树雨水。
远远地看到黑师父领着一队僵尸回来,他身上满是泥浆,黑袍早已脏得不行。黑师父指挥众僵尸靠在屋檐下休息。
“萧宁,怎么样?白教过你对付凶虫吧。”黑师父靠了过来。他感觉我身上的寒气还没有完全消解,又说道:“怎么可能,难道白没有告诉你克制凶虫的办法吗?他这么多年住在山洞里钻研都是白过了吗?”
我瞪了一眼黑师父,道:“不许你说白师父!”
黑师父有些吃醋,道:“对对,我可不敢说白,你一向护着白,我怎么敢说他呢。”又犯小孩脾气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黑师父,你也真是的,到哪里都要跟白师父争个高低。”我笑了一声,呼吸有些急促,牵扯到胸口痛处,眉头不由一皱。
黑师父恰好捕捉到这一点,问道:“萧宁,你还觉得很痛吗?要是痛的话,就叫出来。黑师父不会嘲笑你的。”
我摇摇头,说:“一点都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
黑师父不由分说将我手拿起来,搭了一下脉搏。我怕黑师父喊出来,指了指靠着柱子休息的娘,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黑师父极力压低声音,说道:“萧宁,你啊你啊,根本一点都没有好转。江西离湘西不远,我带你回湘西找白。他一定可以救活你,让你长命百岁活下去。”
我心中想道:“白师父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金蚕封在我体内。可眼下凶虫发作,金蚕无法招架藏了起来,回去找白师父也没有用。若不是土卵虫能帮我镇住疼痛,怕是连天亮都等不到。”
我苦笑地说道:“黑师父,我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去找白师父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我只想守在我阿妈身边,多陪她一会。黑师父,如果我走了,你不要再和白师父吵闹了。”
黑师父愣了一下,半天都没有说话,道:“去湘西终究太远,还是等虫王回来吧。他应该有办法。他比白懂金蚕,或许可以把金蚕彻底唤醒,对抗凶狠的凶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