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门口,周忆柳双手插在皮毛缝制的暖手抄里,在檐下走来走去,不住地张望。
傍晚,雪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天很冷,她不住地走动,有些焦急。
这个张小娘子到底来不来。
长公主府大门外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风雪渐渐密集起来,周忆柳叹口气,正要转身回屋,便见街前有一辆驴车驶过来。
驴车走得慢悠悠的,青布帷布落在漫天飞雪中,看着不免有些寒碜。
周忆柳微微一笑,看着辛夷从帘帷下探出来的脸。
“张娘子总算来了。”
“不好意思,久等。”
其实辛夷是掐算好时间的,只是路上驴子不争气,下起大雪它便有些惫懒,不肯走。而辛夷又不舍得拿鞭子抽它,只能一路哄着驴大爷,对它说着好话,诓着诱着好不容易才赶到,仍是迟了有一刻钟。
她抱歉地一下,将药膏递给周忆柳。
“郡王回来了么”
周忆柳道:“晌午后便回了,在府里休养呢。”
说罢她低头看一眼手上简陋的包袱,眉头不经意地蹙了一下,抬头时,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官家还是舍不得郡王受罪的,赐下不少好药,周老先生已然替郡王用上……”
辛夷轻笑:“那我做的这个,倒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张娘子一番心意,我会告诉郡王的。”周忆柳说罢,将包袱揽在臂弯,再将手插丨入暖手抄里,朝辛夷施了一礼,又慢声叮嘱。
“风雪大了,张娘子早些回去吧,路上湿滑,谨慎些……”
她说罢就要回府,辛夷却叫住了她。
“小周娘子。”
周忆柳回头,“张娘子还有事情”
辛夷颇有一点不好意思,“那个……有个事情我先头忘记了。我恐怕还得去府上拜见一下广陵郡王,问他拿点东西。还得劳烦小周娘子通传通传。抱歉抱歉,这事之前我忘了,刚好这时过来,拿了就好离开。”
周忆柳脸色微微一变。
这妇人果然没有那么老实,嘴上说药膏给她,不再相见,结果转头就出尔反尔。
她鼻翼里轻轻一哼,仿似在笑。
“张娘子要拿什么东西”
辛夷眉头皱了一下。
她要拿的是《药王残篇》和陈储圣留下的《陈氏本草》。这两本医书古籍,在后世早已失传,辛夷以前在别的医书里见到有人提及,出于对医学的痴迷,她如获至宝。可之前事态紧急,她甚至都没有机会仔细翻阅,哪里舍得就这样给了傅九衢
因此,医书她是一定要拿回去的,也就不怕厚脸皮了。
“小周娘子,这个……我不太方便告诉你。”
辛夷看周忆柳脸色有些不好看,又软下声音。
“你放心,我拿了东西就走……不会让长公主为难的。给小周娘子添麻烦了,劳烦进去替我通传一下吧”
“张娘子说笑了,不劳烦,是我应该做的。不过,郡王见不见你,我就做不得主了。”周忆柳说着转身进门。
然后在辛夷开口说谢之前,将门合上。
辛夷站在门外,搓了搓冻僵的手,凑到嘴边呵一口气,暗骂自己愚蠢。
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在脑后了呢昨日就该问傅九衢拿回来,也就省了今日的尴尬,还舍周忆柳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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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衢阁。
傅九衢趴在一张贵妃榻上,一身松缓的袍服,长发未束,将苍白的俊脸掩去一半,情绪难辩。
孙怀正在给他拭汗,段隋在帮他翻书。
段隋翻一页,孙怀拭一下。
孙怀拭一下,段隋翻一页。
然后,便是孙怀不时发出的啧啧声。
“瞧瞧这脸色白的呀……得多痛呀,主子爷,您受老罪了呀。小的,小的心疼,真想生生替你受了这苦楚……”
傅九衢侧过头来,盯着他,“当真”
孙怀紧张地僵着身子,嘿嘿一笑,“小的有这份孝心,可是也没这本事替爷呀。”
傅九衢哼声,“下次拍马屁,掂量掂量有几分真心。惹恼了爷,拉下去臀杖五十。”
“别别别。”孙怀不停尬笑,“爷还是饶了小的这白白胖胖的屁丨股吧,可不兴被外人瞧了去……”
傅九衢冷眼一剜,懒懒地回头,盯着书页不再说话。
段隋原本想要嘲笑孙怀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可是这双手举着书老半天,也不见郡王说一声“翻”,再看郡王的表情,就好像老僧在修禅入定似的,双眼一动不动,搞得他很是好奇……
这一页,就这么好看么
段隋低下头去瞅。
“郎中帐外诊脉,小娘幔里细看,这郎君眉眼生得俊俏,白净皮肉风流相……若能与他短做夫妻,敦伦一番……九爷,这个话本看着是不是就不那么痛了嘿嘿嘿。”
“孙怀。”
傅九衢忽地扭头,似乎没有听见段隋的话,也压根儿就没有看进去话本的内容,问的话风马牛不相及。
“孩子们是几时走的”
孙怀正要换干净的帕子,闻言啊地一声,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的与爷同起同走,并不十分知情……但听门房说,吃罢早膳就向长公主辞行走了,长公主派了车,拿了不少的东西,嘱咐车夫将他们娘儿四个送回村子。爷就安心养伤吧,丢不了他们……”
“哼!”傅九衢这一顿打下来,伤筋动骨,火灼火燎的痛,本就心浮气躁,听了孙怀的话,脸色更是冷冽。
“没良心的东西,也不说等爷回来,辞行再走。”
孙怀和段隋对视一眼,尬笑不语。
这话明面上听来是说三个孩子不懂事,没有向他辞行,可孩子懂什么事呀,分明说的是他们那个不晓事的后娘……
孙怀不接话,段隋没他那么通透,顺水推舟就说:“孩子那么点岁数,哪晓得什么礼数还不是当娘的没有教好!九爷这罪算是为张小娘子受的,她既是大夫,也不说等九爷回来查看一番,就那么走了,也实在没有良心……”
孙怀不住地朝他挤眼,段隋都没有看见。
说罢看傅九衢沉下脸来,又嘻嘻笑着,指了指手上的书。
“九爷,要不要再翻一页属下想晓得这风流郎中和俏寡妇到底有没有成其好事……”
“拿开!”傅九衢冷声,将书一拨,撑在榻沿便想要翻身,这一动,钻心的疼痛袭上来,刺得他浑身发冷,手背上青筋可见,脸色苍白一片。
“爷,我的主子哟,您要拿什么叮嘱小的就是了……”
“滚滚滚!”
傅九衢冷声打断孙怀,一把将话本掷在段隋的身上。
“谁买的话本去给爷打一顿。”
孙怀:……
段隋:……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你指我,我指你。
“程苍!程苍买的……”
咚咚!程苍刚好叩门进来,将正在实施的诬陷行为扼杀在了摇篮里。他似乎没有听见有人在背后讲他的坏话,神色严肃地上前,朝傅九衢抱拳行礼。
“郡王,小周娘子求见。”
傅九衢面无表情,“何事”
程苍抬头,“送药。”
傅九衢不耐烦,“无事献殷勤,让她走。”
满汴京都知道傅九衢今儿挨了五十大板,送药的人也是骆绎不绝,从早上开始就有人陆续将伤药和补药送到府上,五花八门,各有千秋。傅九衢一律回绝,对周忆柳当然也不会例外。
程苍应一声,“是。”
出去片刻,他又回来了。
“小周娘子说,是张小娘子托她送来的药膏。”
傅九衢眉头皱了一下,“谁要她的药膏拿进来丢掉。”
“……”
孙怀再次和段隋对视,抬抬眉。
程苍咂摸一下这话,应一声是,出去了。
不消片刻,他拿着一个包袱回来,打开放在傅九衢的面前,一板一眼地禀报。
“郡王,小周娘子还说,张娘子在府门外求见,说有要事找爷,要拿回她的什么东西……”
傅九衢冷笑,想到什么似的,眼梢撩撩,原本带笑的面孔,不知为何突然便阴沉了下来,声音也颇为烦躁。
“爷不欠她什么东西,去,轰走。”
孙怀:“轰,轰走郡王,这,这不合适吧”
傅九衢冷眼,“听不见吗”
孙怀:“外面下着雪呢。”
傅九衢:“下刀也给爷轰走!”
程苍瞥一眼孙怀的脸色,再看看自家主子盛怒的表情。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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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衢:我都挨五十大板了,你们也不想出个声么
辛夷(拍掌):大家快出来,笑话笑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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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