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别扭上头,没仔细去分辨他这句话里的含义,说一声谢谢,顺便推开他的胳膊,客气而疏远地走开,并不问傅九衢为何在此。
因为房里坐着几个大惊失色望着她们这两个闯入者的姑娘,环肥燕瘦,一个个容貌秀丽,万种风情,一副声色犬马的妖娆娉婷……
那傅九衢来干什么的,还用问么?
“郡王。”辛夷镇定而冷淡,“右卫大将军好似有危险,。郡王为何阻止我们进去?”
高淼也是沉着脸,“郡王何意?”
屋子里的人除了高淼,齐刷刷地看过来。
傅九衢盯向辛夷,突地抿唇,拉住她的手,大步转身。
“跟我来。”
这个包间比辛夷方才待的那个要大上许多,陈设也更为富丽堂皇。
一帘之隔的地方,是另一个风雅所在。
这里好像是戏水的沐浴间,一个池子,旁边有一个木架,还有一面挂在墙上的大铜镜。
而此刻,段隋就站在铜镜面前,像是在看自己的脸,全神贯注。
辛夷不知道傅九衢拉她过来做什么,一动不动。
“过去看看。”傅九衢松开她的手。
辛夷和高淼对视一眼。
走近才发现那个铜镜下方居然有一个类似猫眼的孔洞,做得很隐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它。而那个孔洞里嵌有类似水晶或透明宝石的东西,可以放大影像,有透镜的效果……
隔壁的情形,在这里恰好可以看得清楚。
辛夷暗吸一口气。
隔壁就是花魁娘子沈碧芊的房间。
这个透镜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古人的腌脏东西,还真不少……
“我看看。”辛夷有点好奇,见段隋让开,睁上一只眼,便凑近那个透镜。
隔壁。
赵宗实并没有受到伤害……
相反,他正在大发雷霆,用力地摔砸着东西,从透镜上看,整个人疯狂而扭曲,走路歪歪倒倒,精力却似无穷……
地上躺在两个人。
好像是赵宗实的侍卫。
不知还活着没有,已然被人放倒。
除了赵宗实,辛夷还看到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沈碧芊。
她衣裳不整地缩在一边,不敢靠近赵宗实,但也没有借机逃离,而是惊慌地捂着小嘴,不停地叫着“将军将军”,听上去楚楚可怜,娇声软语……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笑,带着恶劣。
“那下官就不打扰将军美事了,花魁娘子艳绝岳州,下官恭喜将军拔得头筹……告辞!”
透镜里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听声音不太年轻,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让我看看。”高淼听到声音,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就来推辛夷。
“郡君。”辛夷稳住身形,没有让开。
她不想让高淼看见那样的画面。
于是掉头看向傅九衢,“将军好似被人下毒。郡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傅九衢声音淡薄:“我若不管,便不会来。”
高淼咬着下唇,眼圈都红了。
即使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可以猜测隔壁是什么样的情形。
“让我看看……”
“郡君……”
“让开!”高淼用力推过去,辛夷一个踉跄。
傅九衢脸色微变,再次伸手扶住她,冷脸看着高淼。
“我劝郡君莫要冲动行事。”
高淼握着拳头,猛地转头:“郡王是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遭人陷害……而不管吗?”
何止是陷害,下了药后的赵宗实面对色艺双绝的沈碧芊会做出什么事情?
高淼光是想一想,头都要炸裂开来,哪里会在意别的事情?
“我这便过去——”
她说罢也不看透镜了,扭头就要走。
再一次,被程苍面无表情地拦住。
“广陵郡王!”
傅九衢轻笑一声,“郡君一时冲动,坏的不是我的好事,坏的是右卫大将军的前程……”
高淼变了脸色,“此言何意?”
傅九衢慢声道:“将军任职岳州,早晚要与这些魑魅魍魉交手。今日如果不能一举扫灭,打出声威,来日……”
他忽而浅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一的道理,不用我告诉郡君吧?”
高淼眼瞳幽黑,面色变化不停。
傅九衢:“郡君若肯信我,不如稍做等待?”
在汴京城里,傅九衢的名声并不好,但有一点却是所有人的共识——他为人阴险狡诈,善谋善断,有的是手段。
“郡王为何帮我们?”
“我帮的不是你们。”傅九衢微微眯起眼,“我帮的是大宋。”
高淼默默咬牙,松开了紧攥的拳头,再一次拖着虚软的双脚,走向那个透镜。
段隋站在那里,见到过来,默默让开一个位置。
但高淼沉寂片刻,听着隔壁沈碧芊咿呀委屈的声音,却没有勇气抬眼去看。
砰!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高淼这才急急俯身看去。
赵宗实跌坐在满是碎片的青砖石上,撑在地上的手,鲜血淋漓,嘴里发出类似野兽般的粗重喘气。
“你不用害怕……”
他声音虚软,带着冷笑。
“我不会近你的身……”
沈碧芊一直揪着衣裳在默默流泪,突然噤声。
“将军……”
赵宗实低垂着头,喃喃般道:“我有妻,有子,有女……断断不会……”
迟疑一下,他脑袋重重沉下,脖子好似折了一般。
“对不住滔滔……”
那只手也重重地捏紧瓷片,任鲜血横流。
“不能……对不住滔滔……”
沈碧芊似乎有些震惊,忘了哭,也忘了害怕,竟慢慢朝赵宗实爬了过去。
“将军……”
低唤一声,她声音细软地饮泣。
“妾仰慕将军久矣……若将军实在难受……妾可以服侍将军……心甘情愿。”
赵宗实的头抬了起来,侧目望向沈碧芊。
梨花带雨的花魁娘子,朱唇轻启,如暴风雨后独立风中的娇花艳朵,说不出的旖旎风情。
赵宗实的拳头紧了又紧,双眼赤红一片,嘴唇哆嗦。
沈碧芊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肩膀,整个人颤抖着偎向他的怀里。
“将军。”她喟叹般轻喃,“能得将军垂怜,是妾几世修来的福分……”
赵宗实的手抬了起来,颤抖着,好像是要去搂抱她,又好像是要推开她,整张脸显得扭曲不已……
高淼捏紧了拳头。
喊声几乎就要出口。
砰一声!隔壁的房门这时被人撞开。
赵宗实那一只手停在半空。
紧接着,一群人闯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脚步杂乱,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吼声,骂声,震耳欲聋。
“兄弟们,给我打死这个直娘贼,他娘的,竟敢欺辱我家三爷的心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