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秽汤是驱阴寒瘴气避瘟毒所用,但方子不是辛夷开的。m.cascoo.net
“略有耳闻。”她点点头,走到案板前,洗洗涮涮。
士兵们的伙食已经做好,营里已经开始用膳了,狄青那边正等着辛夷去“孝敬”,因此她挽起袖子便开始准备食材。
寂无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师弟今日回营了。”
辛夷唔一声,没有回头,“听说了。”
寂无眉头皱得更紧,“师父的饭菜可以我来做。”
辛夷断然拒绝,“不用。”
他们许久未见,在寂无看来,应当是蜜里调油舍不得分开才对,而辛夷的表情太过冷淡。
“辛大夫,你在生师弟的气?”
听到那和尚疑惑的声音,辛夷这才凝着眉回头,认真看一眼他的僧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个大和尚,会不会懂得太多了?难不成……寂无师兄还有凡尘心事?”
寂无轻轻一笑,眉梢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局促。
“修行修的是心,是妄念,是骄躁,而非不食人间烟火。披上袈裟,小僧也是俗人,都在红尘中,何来出三界?”
“哈哈哈哈。”
辛夷被他急着解释的模样逗笑了。
“不对。你这模样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
~
傅九衢回营就得知了辛夷的近况。
当他一开始听知情人说辛夷和寂无每天都在伙房里相见,有说有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辛夷性子活泼,待人亲善,本就讨人喜欢,而寂无外表孤清冷淡,内心却柔软热情,两个人都爱美食,一起探讨厨艺并不出格。
更何况,当初寂无下山,也是听他的安排。
二人在一起又都是为了照顾师父,他怎能生出疑心?
傅九衢对辛夷的情感笃定至极,但后来听得多了,莫名就有点刺耳了。
“谁再乱嚼舌根,本王便拔了他的舌头。”
广陵郡王放出了狠话,在他面前嚼舌头的是没有了,但私底下猜测的人却不少。
一众亲卫都看出来,郡王回营两天,辛夷都没有来找他,冷淡下来许多,而广陵郡王有可能娶三十六洞大酋长的女儿做侧妃的事,近卫们也都知情。
两个人在闹别扭?
出于关心,亲卫们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他们的眼神一变,傅九衢就觉得这些人有什么瞒着自己。
~
这日天晴,夜里月光皎皎。
伙房的大门紧闭着,傅九衢站在院中,看着辛夷推门进去觅食,很快又看到寂无出现在伙房。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回手关门,许久都没有出来。
傅九衢心火直窜,刚想进去看看,便听到里面有笑声传出,如一盆冷水,将他浑身血液烧得凉了下来——
静静站了一刻钟,他拳心紧攥,再站不下去了,冷着脸转身就走。
~
狄青的营房里灯火通明,他尚未入睡,看着傅九衢走进房里,抓起一盏冷茶便仰脖子饮尽,纳闷地问:
“大半夜着火了?”
傅九衢淡淡侧目,冷哼一笑。
“寂无是你弄到伙房去的?”
狄青若有所思地看他,又看一眼被他捏在掌心的茶盏,按按手。
“放开我的茶盏,好好说话。”
傅九衢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将茶盏往桌上一搁。
“师父不知,孤男寡女需要避嫌吗?”
狄青抬抬下巴,抿唇看着他笑,“营中皆是男子,何来孤男寡女一说?”
“你……”傅九衢被狄青堵住。
这句话是狄青当初告诫他和辛夷的时候,傅九衢用来堵狄青嘴巴的话,没有想到竟然有现世报。
狄青看着他酸味十足的模样,心情十分愉快,起身拿起炉子上的茶壶,亲自倒满一杯递到傅九衢的面前。
“寂无和辛大夫都喜爱摆弄美食,谈得来。年轻人嘛,说说话再正常不过,你何必小肚鸡肠,惹人笑话?”
傅九衢:“谁人笑话?我看就你在笑话。”
狄青乐呵呵地捋胡须,斜眼睨向这个小徒弟。
“这可不像你。传出去,不怕丢人?”
傅九衢冷哼,那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到底帮谁?”
狄青一本正经地捋胡子,“老夫谁也不帮。”
傅九衢眉头紧凝,与他对视一眼,“若不是师父的安排,我何须离开辛夷,独自去三十六洞查探敌情?又怎会惹来这桩烂事,如今师父不仅不帮我,还找个寂无来横插一脚……”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师父就是有心破坏我和辛夷,想给那和尚找一桩姻缘还俗,是也不是?”
狄青不满地瞪他,“说的是什么话?是你的,别人破坏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不了。”
傅九衢气得笑了起来,深深看他一眼,没再碰那杯茶,强自镇定地向狄青拱手告辞,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整个世界仿佛都黑暗下来。
幽然的风,勾动出内心暗流涌动,再难平静,明明想好了不再理会,过两日便安排辛夷回京,可傅九衢的双脚却情不自禁地站到了伙房外头。
里面没有光。
不见人。
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辛夷做梦会梦到山和庙,寂无和尚。
而寂无素来对女子近而远之,对辛夷却是眉开眼笑。
傅九衢反复回想那日在姥姥山的小庙里,辛夷和寂无见面的情形……
这一想,整个神经都突突起来。
辛夷说了许多他听不懂的话,暗号一般,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寂无,还提到什么《汴京赋》……
《汴京赋》是什么?
诗?词?歌赋?何人所作?
傅九衢远远地望着伙房,脑子里又浮起辛夷亲近地靠着他,一声又一声喊九哥的模样。
一个念头反复纠缠,时而否认,时而怀疑,那种古怪的焦灼与恐慌,十缸醋,百缸醋也浇不灭。
傅九衢深吸一口气,冷下脸来拂袖而去——
不可再胡思乱想。
再这样下去,他会疯。
可怜他一生奉行智者高远,对任何事情都运筹帷幄,制胜于无形,却偏生对一个女子……无可奈何,没有半分把握。
可气,可恨,可恼!
~
第二天早上,辛夷和寂无一同去了伙房。
辛夷前,寂无后。
晌午,辛夷和寂无一同去了伙房。
寂无前,辛夷后。
晚上,辛夷和寂无一同去了伙房。
两人在门口碰上,一起说说笑笑地往里走,伙房里食物的香味和他们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地飘出来,一听就很是开怀。
第三天如此。
第四天依然如此。
傅九衢脸色越发难看,以至亲卫们看到他就心惊胆战,不敢靠近,一听他说话,就眼神闪烁,恨不得退避三舍……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九衢抓来孙怀、段隋、程苍三个,一个个挨着审问。
孙怀苦着脸,“没有。能说的,小的都说了。”
傅九衢:“还有不能说的?”
孙怀眉头都蹙到了一起,和程苍段隋交换个眼神,扑嗵一声跪在傅九衢的面前。
“爷,您就饶了我们几个吧。”
傅九衢微微抬眉,似笑非笑地问:“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向本王求饶?”
孙怀哎哟一声,快急哭了。
“主子,容小的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您心里想念娘子,您便主动些去找她,或是让小的去唤她前来……您别这么憋着跟自个儿较劲呀。”
段隋也苦着脸,打个哈哈接了话。
“是呀,孙公公说得对,这样憋着苦了九爷您,也苦了属下几个,这日子当真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都了无生趣了……九爷若是抹不开脸面给小娘子道歉,属下乐于效劳,反正属下的脸皮厚……”
“闭嘴!”傅九衢僵硬着脸,拳头攥了攥。
“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本王因何要去找她?哼!想都别想……”
说罢,他拍案而起,径直往军医营走去。
不就是服个软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么可丢人的?还需要别人代劳?想都别想……
~
军医营里,大夫们正在忙碌,见到广陵郡王前来,赶紧请安,询问他是哪里不舒服……
傅九衢左顾右盼,冷着脸问:“辛大夫何在?”
叶姚走出来,擦了擦手,笑盈盈地道:“这个点儿辛大夫不在,去伙房了。郡王找他有事?”
傅九衢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无事,随便看看。你们忙。”
他匆匆地离开,正如匆匆地来。
然而,不等他走到伙房,就看到寂无和辛夷远去的背影。
辛夷两手空空,在和寂无说着什么,手指比划着,傅九衢一看就知道她说得很兴奋,一定是满脸笑容。
而寂无两只手都拎着食盒,背影挺拔高颀,一袭僧衣不扎不束,在风中微微飘拂,似一轮雅致秋月,背对斜夕轻看雨,独立青山藏翠竹……
傅九衢眼圈突然一热,拳头捏出嚓嚓的骨节声,脸上却是幽凉的笑。
“狗东西!”
略一转头,冷冷道:“孙怀。”
狗东西孙怀……?
孙怀苦哈哈地上前,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爷……”
傅九衢懒懒一笑,精致的俊脸竟是柔和的弧线。
“去恩师营中用膳。”
孙怀讶异地看他一眼。
九爷这是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