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看向怀里眼皮半合的辛夷,轻嗯一声。
“稍候!”
他声音低哑轻慢,程苍却是听见了,半晌再没有出声。
“我出去一趟,你再睡会。”傅九衢轻抚一下辛夷的肩膀,知道她没有睡着,声音里满是歉疚。
洞房花烛夜睡完就走,换了哪个新娘子都会不满。
辛夷却是睁开眼睛,松了口气,“那你回来我若睡了,你便睡客房去吧。”
傅九衢微怔,不知道她说真说假,掌心缓慢地从她后背挪过,猛地将人往怀里一搂。辛夷机灵灵一下,撑住他的肩膀,“不要了!”
“外强中干。”傅九衢搂着滑腻腻的小娘子,漆黑的眼眶里带着浅浅的笑,那是一种酒足饭饱的餍足,是一切尽在掌控的笃定。
“小十一啊,就剩这张嘴厉害了。”
辛夷不轻不重地捏他一下,“你厉害你哪里都厉害!”
“说的反话?”傅九衢低笑,“看来我的新娘子不是很满意。那我让程苍再稍事等候……”
转头便作势要唤程苍。
辛夷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我错了,九爷强悍得要死。九爷饶命!”
傅九衢温柔地笑开,视线掠过她脸蛋上可疑的红晕。辛夷方才洗好出来就披了件薄薄的云罗纱衣,这样的布料倒是舒服,就是对某人来说好像太方便了。
她察觉到傅九衢的眼神不对,拉被子掩住自己,推他。
“程侍卫叫你,还不快去……”
傅九衢不喜欢她远离自己的样子,又将人拉回来,似笑非笑地低头,声音喑哑地威胁,“再乱动,小心弄死你哦。”
“……”辛夷拉被子蒙住头,“死很多次了,求抢救。”
傅九衢低低笑开,把她脑袋捞出来,轻轻一吻。
“乖,我走了。快睡!”
“嗯嗯。”辛夷连连点了两个头。
傅九衢起身更衣。
隔一个大红的喜帐,辛夷侧着身子偷偷看他。
整个晚上,他们几乎没怎么入睡,广陵郡王求欢不止,把她用到极致,几乎耗尽了辛夷所有的力气,他却精力不减,像个没事人一样……
唉血气方刚啊!
辛夷眼皮半开半合,听到脚步声远去,房门打开,又合上。
然后,傅九衢在门外小声吩咐杏圆和桃玉。
“照看好郡王妃,不然,本王拿你们是问。”
到这时,辛夷仍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被傅九衢折腾一宿,她身子疲乏脑子也略微迟钝,直到傅九衢远去,她在被子里打了几个滚,红着脸东想西想好半晌,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新婚夜,天没亮,傅九衢去了哪里?
做什么去?
他摆在喜台上那个壶漏,肯定不是为了一展雄风,而是为了方便他计算时辰。也就是说,他一直在等待某个时辰的到来………
不好!
汴京城要出大事了。
辛夷坐起来,抚着被折得酸涩疼痛的腰,又倒了下去。
“嘶!这个混蛋……”
她骂着傅九衢,眼一瞥,看到了那张白喜帕。
帕子上飞红凌乱,布料揉得皱皱巴巴。
她脸颊微微发热,脑子像回放电影般浮起一帧帧面红耳热的画面,以及傅九衢喘气似的在她耳畔那一道低哑的叹息。
“十一,你是我的了。”
唉!辛夷心里一阵快活。
她是个实用主义者,感觉还是很好的。就是这人吧,太放纵了太放纵了。
··
傅九衢带着侍卫骑马到相国寺,二者间只隔一条大街,很快就到了。
这个点,城里一片寂静,人们仍在沉睡之中。相国寺已然被禁军包围,傅九衢赶到的时候,曹翊正骑马等在门口,听到马蹄声,他回头微愣。
“郡王。”曹翊上前拱手行礼。
他没有想到傅九衢新婚之夜会出来。
傅九衢也没有想到曹翊会带人出现在相国寺。
喜宴的时候,曹翊过来随了份子,便以夫人身子不便为由,带着夫人走了。
他那个贤惠的妻子小吕夫人全程没有多话,只是含笑赔罪。来长公主府的宾客,都知道曹大人和广陵郡王那点微妙的关系,也没人多留,客客气气地送客。
倒是傅九衢后来听下属禀报,说小吕夫人甫一出门就哭了,把马车帘子扯得哗哗作响,后来曹大人弃了马,上车同坐,想是哄了夫人一会儿才没了哭声。
曹翊和吕三姑娘成婚快两年了,没有纳妾没有通房,后宅里干干净净,算是洁身自好的男人。小吕夫人在外面说到自家夫君也是不胜娇羞,自叹有福气。
要说他二人有什么遗憾,就只是小吕夫人成婚后一直没有孕信,常惹来曹家老夫人的不满和怨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傅九衢对曹翊的私事不感兴趣,只是看曹翊大半夜不回府睡觉,跑出来上差,语气略微嘲弄。
“曹大人来得倒是很快。”
曹府和大相国寺隔着半座汴京城,傅九衢刚得到消息过来,他却已经赶到,这说明什么?
曹翊微微一笑,“拙荆说大相国寺的香火很灵,我原本是想守在这里烧九月初十头一炷香的。”
九月初十,相国寺有法会。
也是寂无传出“鬼子母神化度的日子”,鬼母法度后,在民间是被人当成送子娘娘来供奉的,曹翊这么解释倒是合理。
但傅九衢听了只是弯唇浅笑,就将视线转到了大相国寺。
“本是皇城司的差事,让曹大人操劳了。”
曹翊:“应当的。郡王新婚,正该多休息才是。”
傅九衢:“无妨,我身体好。”
曹翊:“……”
身侧的侍卫完全不知道两个人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大人们奇怪的“斗法”也是让人觉得好笑。
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这时,相国寺的侧门开了,一个沙弥模样的少年走过来,在傅九衢跟前行了个礼,再抬头时,脸上一抹诡异的煞白。
“郡王,公,公主也在里面……”
傅九衢面色一变,“福康公主?”
沙弥点头,“公主扮成一个小子模样,属下等疏忽了……”
扮成小子的模样?傅九衢眸底顿时冷了下来。
方才程苍来报,只说高明楼没有离开汴京,反而挟持了人质闯入大相国寺,要求和朝廷对话。
不承想,那个人质竟会是福康公主。
“任性至极!”
昨日赵如念是来了长公主府喝喜酒的,后来傅九衢安排属下送官家回宫,亲眼看到公主的坐辇尾随皇帝之后离开。
那时候,赵如念还是姑娘打扮,如今会打扮成小子的模样,出现在相国寺,还落到了高明楼的手上,那除了赵如念自己作死,傅九衢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出现这事。
傅九衢遣了沙弥进去传话。
不消片刻,沙弥回来了。
“东川郡王说,让郡王备一条大船,半月吃食,一刻钟后在相国寺桥岸等候。不然,他就,就杀了福康公主,同归于尽……属下看他的模样,是要带福康公主离开。”
傅九衢眼色阴冷,“携持公主当保命符,想得甚美。”
挟持公主,对高明楼这样的狂徒而言,不算胆大妄为。
但横竖都是跑路,他原本有更好的方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汴京,不招人注意才是最安全的避险法子,高明楼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去!告诉他。允了。”
傅九衢吩咐人备船,然后拉着马缰绳上前走了几步,衡量着强行闯入相国寺救赵如念的机会,却听曹翊突然说道:
“三更时分,我离府出门往相国寺来,见城中有兵马异动,上前询问,得知是受了张枢直指派,在寻人。但那时,他们没有说是公主失踪,也没说寻什么人。我不好干涉,就没有多问,如今想来,怕是错过了最好的施救时间。”
傅九衢扭头看他,目光森冷。
曹翊抿了抿唇,又压低了声音,“此事尚未惊动官家,你要早做打算。高明楼这头出了事,你那位郡王妃恐怕……”
他似乎想到什么,轻叹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话锋,“官家就这么一个公主,若是出了岔子,只怕不好收场。”
傅九衢不应声,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侍从来说船已备好。
傅九衢微眯眼睛:“去,通知东川郡王。”
黑夜里,细雨绵绵落下。
片刻,角门大开,从里面陆续行出数十个身穿僧衣的彪悍男子,长头发,手拿利器,一个纤瘦柔弱做少年打扮的女子被他们押在中间。
为首之人,正是高明楼。
傅九衢勒马走到一侧,静默不语。
高明楼冷漠地朝他看来,神色间满是不屑。
“好一个失信小人。”
傅九衢目光一寒,唇角抿出一个冷峭的弧度。
“为何要自掘坟墓?”
高明楼哼声:“假做好人,再四面设伏,要将我诛于开封府外。傅九衢,你以为这样便不会受我牵连吗?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