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膳食堂的时候,一念和二念过来了,规规矩矩地给辛夷和傅九衢请了安。小坐片刻,小厮来说先生有请,这才恭顺地告辞离去。
辛夷笑道:“这两个孩子越发有大人模样了。”
傅九衢扫来一眼,“那是自然。先生管束得很严。”
辛夷与她相视,想到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叹息一声。
“开饭吧,我们三念都饿了。”
长公主备了不少的吃食,荤素都有,摆了满满一桌。
辛夷看三念的吃相和坐姿都与以前在药坊不同,心下也有些感慨,以前她养孩子可能是养得臊了些,如今的三念才算有了几分名门贵女的气质。
饭桌上,傅九衢很是沉默,只辛夷照顾三念吃喝,便询问周道子对她的治疗情况。
方才三念跑路时,辛夷看着已是好了许多,但仍是不放心,让孩子晚上到自家房里来泡脚,想顺便检查她的腿。
三念却是纳闷,“娘,你眼睛是不是也好些了?”
辛夷愣了愣,对上小姑娘清亮亮的眼睛,含笑点头,“娘也在服用周先生的汤药,略微能看见些许影子了。”
三念睁大眼睛快活地问:“那你能看清我吗?”
辛夷笑道:“不用看清,娘也知道三念是个小美人。”
小姑娘害羞起来,低头不语,“娘……”
辛夷轻笑,旁边侍候的丫头们也跟着发笑。仟仟尛哾
饭后,傅九衢让白芷和紫菀带三姑娘回去午睡,然后携了辛夷出来,“你也回去小睡片刻。”
昨夜兵荒马跳的成亲,今日又救公主又见皇帝,末了还在书房里以身伺狼,辛夷属实有些累得慌,走起路来,双脚都有些软。
“公主那边,我得去看看。”
皇帝没有把公主带回宫,显然就是不想传出风去,那公主在府上,无论是大夫还是表嫂的身份,她都责无旁贷。
傅九衢沉下脸来,“不必管她,让她冷静冷静。”
辛夷看他一眼,“那好吧。我晚些再去。”
傅九衢嗯声,看她走路慢得别扭,低头一笑,“我抱你回去?”
从膳堂到卧房这么几步路,要是让他抱回去,脸都不要了。
辛夷嗔笑,“你是怕我不招婆母厌烦是吧?”
傅九衢轻轻勾唇,“临衢阁的事,他们不敢往外说。”
“这样啊……”
辛夷故作迟疑地拖着身子看他,突地,双手一伸便跳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双腿猴子似的往上攀夹在他的腰间。
“那行吧,姑且给你个立功表现的机会。”
傅九衢噙笑托住她,边走边道:“身子沉了不少。”
辛夷眉梢微撩:“你喜欢胖的吗?”
傅九衢察觉到娘子眸带杀气,低低一笑,“胖的瘦的俏的瘦的,都不如叫辛夷的。”
啧。辛夷听得满意了,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她抱着回房。晌午的临衢阁十分安静,傅九衢的脚步声节奏规律,沿路的丫头婆子和侍卫纷纷低头。
辛夷就这么被傅九衢抱了回去。
“多谢郡王。”辛夷假模假样地谢过,往床上一坐,打个哈欠便往下躺。
她是真有些犯困了,傅九衢却突地捉住她的手腕。
辛夷一怔。傅九衢脱住她的腰身,便将坠在腰上镶了珠玉的带子轻轻解开,辛夷脸颊一热,连忙摁住他的手。
“九哥……”
傅九衢看她秀眉微蹙,懒懒一笑,淡淡道:“衣裳在书斋便脏了,不褪下如何好睡?”
轻衫垂落,被他丢出帐外,又拿了寝衣为她换上。
“看你犯困,等睡好再沐浴。”
辛夷想到方才的小误会,耳根还有些热,垂眸点头,不去看她的新婚丈夫,傅九衢见她这般,扬眉浅笑。
“我没你想的那般禽兽。”
说罢便为她挪放枕头,拉上凉被,温柔地哄,“睡吧。”
辛夷:“你不躺下睡一会儿吗?”
傅九衢低下头来,滚烫的唇贴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温暖的大手握了握她的,“我去洗洗再来,你不用等我。”
“唔好。”难得广陵郡王善心大发,软榻凉被馨香馥郁,辛夷很快便有了睡意,没等傅九衢回来,已然入睡。
··
傅九衢从净房出来,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临衢阁。
这个时辰,大理使团出事的消息已然传遍汴京。
小报横飞,添油加醋,比高明楼携妹入京时还要热闹。
傅九衢从临衢阁一路去了福安院,长公主在等他。
“母亲。”傅九衢恭顺行礼。
长公主眼神黯下,一言不发地看了儿子许久,心里起伏的波澜才渐渐平息下去。
“我要不是从别处听到消息,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傅九衢微抬眼皮,“儿子今日回来便会向母亲禀呈。”
哼!赵玉卿不悦地瞪他,“坐下说吧。”
傅九衢端正地在她下首入座,平静地道:“外间传闻真真假假,母亲不用全然相信。”
赵玉卿盯住她,脸上半丝笑容都没有,“你娶的那媳妇儿并非大理高相国的千金,是真是假?”
傅九衢皱眉:“真。”
赵玉卿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那谏言参你欺君罔上,蒙骗朝廷是真是假?”
傅九衢:“真。”
“混账!我看你是苍蝇掉到了酱缸里,糊涂透顶了你。”赵玉卿加重语气,手指头狠不得戳死他。
长公主素来温柔良善,像这般痛骂儿子的时候十分罕见,可想而知,她真的气狠了。
“坊间传得有多难听我就不说你了,只说你瞒着你舅舅办下这桩糊涂事,就没想过事情拆穿要如何填补这弥天的漏洞?她可以不是名门千金我不是世家勋员,但她不能是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啊?”
“她不是野丫头。”傅九衢知道先斩后奏瞒着母亲多有不该,因此无论赵玉卿说他什么,都不还嘴。
可一说辛夷,他便抬起头来。
“她就是你千方百计送入军中想让她跟着我南去的张小娘子。”
赵玉卿脸色微微一变。
坊间消息只说高明楼在静江府杀了真正的大理使团八十三人,又在樊楼制造了血案,并不是真正的大理相国之子,然后嘲笑长公主府娶了个来历不明的假千金,被人鱼目混珠,嘲笑广陵郡王当了冤大头。
而朝廷上的谏官们则是参了他一本,说皇城司早获秘报,得知高明楼杀人放火冒充使臣等等罪行,却因为收受了高明楼的汗血宝马和异族美人等贿赂,不仅隐瞒实情不报,还故意放高明楼逃生,可谓罪大恶极,应当革职法办。
但没有一个人提及大理这个假千金就是死去的张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