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上是懒洋洋带点暧昧的笑容,辛夷看得扎眼,胃气突然上涌,直起身便呕吐……
“呕!”
傅九衢脸一黑,待看她抚着胸口难受,这才发现她是真的想吐,而不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
于是他起身拿了痰盂过来,在她后背轻拍两下。
“要不要传周道子来问个脉?”
辛夷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抬眼就看到递到面前的水和白帕子,心情又好了几分。
“不用。”她摇摇头,虚虚地靠在枕头上,叹息一声,“孕吐就是这样,他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傅九衢观察她的神色,“还得吐多久?”
“说不准。”辛夷想了想,撩眼看他,“你少让我受点气,可能会好点。”
傅九衢扫她一眼,径直收拾好痰盂,回来坐下。
“想不想听听我怎么说服官家的?”
辛夷轻声问:“难道不是一念和二念说服的吗?”
要怎么气他,这个女人已经掌握了精髓。傅九衢脸色臭臭地盯住辛夷,那眼神在她的身上游弋着,像是要把她的心肝剜出来。
辛夷投降:“行,我说错了。请问您是怎么说服官家的?”
傅九衢眼神黯了一下,那脸色沉静得像一片雨后的湖面,慢慢站起来,转身就去了净房。
辛夷:……
这少爷脾气可是真大。
好一会儿,一个带着沐浴幽香的美男子出了净房。
他没有叫孙怀来房里伺候,自己打理好,径直离开。
真气着了?
辛夷摇了摇头,懒懒靠在床头,叫来湘灵准备吃的。
府里的厨子也有一手好厨艺,可湘灵是受她调丨教的小厨娘,更好领悟她的需求,做出来的食物也更合她的心意。
半个时辰后,吃着湘灵做的腊味煲仔饭,喝着鲫鱼豆腐汤,她浑身暖洋洋的,舒坦极了。
“美味。”她伸个懒腰,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这个煲仔饭,你再焖几份,一份给长公主送去,然后程苍、段隋、孙公公,一人一份,剩下的你和房里几个小姐妹吃吧。”
这种用砂锅焖出来的煲子饭算是创新,辛夷对于动动嘴巴就能吃到想吃的美食很满意,同样也想分享一下。
但湘灵纳闷了。
“不给郡王一份吗?”
辛夷想了想,点头,“差点把他忘了,给吧。”
湘灵哦一声,“那我多做一点。”
临衢阁就有小厨房,先前长公主调配了三个厨娘过来专管辛夷的膳食,冷不丁来个湘灵姑娘,厨娘心里其实不大乐意。
但湘灵手脚麻利,嘴巴又甜,她也不去邀功说是自己的本事,只道是郡王妃的秘方,然后热情地让厨娘来帮忙,不藏私地将手艺悉数传授,三个厨娘脸色便好看一些,喜滋滋帮她打下手。
很快,一锅锅煲仔饭就陆续送了出去。
长公主吃了两口,叹息一声。
“定是我委屈十一了,这才逼得她自己去找厨娘……”
钱婆子一听就笑了,“殿下快别这么说,汴京城里谁不知咱们家郡王妃最是得宠。那汴京小报上,天天夸殿下是天下第一好婆母,人人都想做您的儿媳妇呢。”
赵玉卿眼睛一亮,“当真?”
钱婆子笑盈盈点头,“殿下要是不好,依郡王妃那个牛脾气,会这般孝顺您吗?今日刚研究个新菜式,马上差人给您送来。”
赵玉卿若有似无地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拿起的勺子又放了下去。
“那你说,我硬生生拆散他们夫妻是不是不对?”
钱婆子没想到这一出,愣住。
赵玉卿自说自话,“阿九一门心思要把媳妇带在身边,我却万般阻止,可不就是恶婆婆才会做的事吗?不行,我得去问问十一的意思……”
说着她便要起身,瞧得钱婆子哭笑不得。
“殿下,您还是先用饭吧,可不好浪费郡王妃的孝心。”
··
傅九衢这会儿在书斋里。
他常看见辛夷看着书斋的方向发呆,那目光柔软又带一抹莫名的忧伤,最初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猜测与前身有关,再到现在坐在二楼的书架里,竟然也跟着胸口闷堵,好似破开了一个大洞,凉丝丝地抽得难受,手握书卷,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尤物书中人。”
脑海里跃出一抹浅浅的笑。
是他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一抹晕黄的暖阳从明净的窗牖渗出来,落在书案上。
女子眉头微蹙,身子猫儿似的蜷缩,细瓷般白净的小脚将木案上的书推到地上,近乎虚脱般喘气……
大梦一般,画面朦胧而生。
“原来十一如此害羞。”
“十一,你我若得长长久久,该有多好。”
那女子面貌冷淡,一副寡情模样,未曾想竟有如此媚骨温情的一面。看书喇
怪不得会让广陵郡王怜爱到了骨子里……
等等!广陵郡王不就是他自己吗?
傅九衢紧紧捏着热茶,脑袋仿佛要炸开。
孙怀端着托盘进来,躬下身子小声道:“爷,女主子差人送来的御黄王母饭,腊肉味的,还有一盅鲫鱼豆腐汤。您尝尝……”
傅九衢索性放下书卷,整了整衣袖,正襟危坐。
待孙怀伺候着从托盘里用热帕子净了手,这才拿勺子揭开砂锅盖子。
这不就是煲仔饭么?
什么御黄王母饭……
傅九衢觉得辛夷那个女人至少长了一百零八个心眼。
“爷……”孙怀看他慢吞吞地吃,咽了咽唾沫,小声道:“郡王妃也赏了小的几个,人人有份……”
傅九衢抬眼,“程苍有吗?”
孙怀笑道:“有的。”
傅九衢的脸倏地沉下,觉得煲子饭不香了。
这分明就是为了给程苍保媒,特地让湘灵那个丫头做的。
也就是说,这是给程苍的,他就是个顺便。
··
程苍和段隋的饭菜是湘灵亲自端去的,这是郡王妃的交代。
段隋有些意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抱过来闻了又闻,不停说香。
程苍却是垂下眼眸,忌讳莫深的视线无处安放。
“有劳姑娘。”他接过来放在一侧,“等下值我再用。”
湘灵往书斋里探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冷了就不好吃了。不如趁郡王用饭,你们也将就吃几口?”
段隋看看他二人的眉眼,察觉出什么,笑盈盈肘一下程苍,挤眉弄眼。
“你去吃,我在这儿守着。等你吃完再来换我。”
湘灵点头,“就是就是,程大哥你快去吃吧。”
程苍看一眼段隋那欠揍的脸,清了清嗓子。
“那好。有劳姑娘回去,替我等多谢郡王妃美意。”
湘灵并未多想,甜甜地嗯一声,“那程大哥、段大哥慢用。吃完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下回改进。”看书溂
程苍道:“姑娘做的东西,总是好吃的。”
对喜欢下厨的人来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喜欢,那就是莫大的鼓励。
湘灵一听这话,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段隋却看着程苍不停地啧啧。
“真有你的呀,小子。心花怒放了吧?吃不吃得下,吃不下我帮你?”
程苍抱住砂锅瞪他,“滚!”
··
傅九衢回房的时候,已是夜阑俱静。
一袭黑氅在火烛里轻荡,云纹裹金,衬得那俊美的容色艳而不娇,平添魅惑。
辛夷已经睡下了。
怀孕让她的身子有些惫懒,乍然看到有人靠近,打开帘子,一股寒意便扑了过来。
冷。
她嘶一声缩回被窝里,对上那双晦暗难测的双眼。
“我让杏圆把火笼里的火炭灭了,你要是冷,再让人生个火吧。”
这屋子里有地龙,但辛夷不喜欢那种热烘烘的环境,更喜欢被明媚的暖意笼罩,一直用着火笼,但是睡下后怕不安全,一旦暖和就会灭掉。
傅九衢盯着她,就像没有听见似的。
“怎么了?”辛夷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傅九衢手指微拢,骨节捏得发白,一双眼很凉很凉,挺拔的轮廓里带着一种摄人的炙烈,仿佛是身体在燃烧,火焰正一点点从毛孔中透出……
空气里飘浮着某种荷尔蒙的信号。
辛夷心脏狂跳,却听他道:
“煲子饭不错。谢了。”
有什么大病?辛夷诧异地抬高下巴,瞌睡都醒了。
却见他转身去拿被褥,打地铺,做得有条不紊,好像方才这个盯住她两眼发光的神经病不是他本人一样。
辛夷松开心防,抱住被子坐起来看他。
“长公主来过了。”
傅九衢头也没回,“说什么了?”
他语气不太好,辛夷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置气,温声道:“还是为了去扬州的事情,来问我的意见。”
傅九衢手指一紧,平静地问:“你怎么说的?”
辛夷看着他的背影,“长公主担心希望我留下,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再说,近日我吐得厉害,身子着实不舒服,在京里待上两月,待你在那边稳定下来,我再来不迟。”
傅九衢:“那你还来做什么?不如就在京中待产。如果扬州真有什么情况,我来信告诉你就是。”
辛夷嗯一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