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也看到了程苍上船。
木窗正对岸沿,他穿过夜幕下的泗州码头,高大的身躯在忙碌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精神。
“这个点来,想是有什么急事吧?”
她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却见旁边的湘灵红了脸蛋儿。
噗!辛夷眼睛微眨,“你等下给郡王送一壶茶水去。”
湘灵:“姐姐……”
辛夷见她害羞,乐得眉开眼笑,“送壶茶水罢了,你脸红什么?不想去送啊,那我让杏圆去送,桃玉也行……”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湘灵哪有不知她那个脾气,含羞带笑地嗔她一眼,扭着身子出去了。
辛夷坐在窗边的木桌旁边,看着盘子里的醋鱼和盅里的鱼羹,叹口气,叫来杏圆。
“把菜拿去灶上温着,郡王一会儿想吃了再端出来。我去三姑娘那边用饭。”
三个孩子是在舱里单独用饭的,因为傅九衢那个该死的洁癖,除了辛夷以外,无论跟谁一道用膳他都别别扭扭,辛夷为了照顾他的脸面,在这件事上一直惯着他。
眼下他不肯吃,她就去跟孩子一起用好了。
这艘船很大,满载物资,客舱也多,三小只在右侧第三间用膳,辛夷进去的时候,三个小家伙正在吃饭,桌上也有鱼羹和醋鱼。
辛夷愣了下,笑了起来。
“小姨做的鱼好吃吗?”
一念和二念听到声音,纷纷放下筷子请安。
三念神情恹恹,动作慢了半拍,小脸上红扑扑的,撒娇般轻唤一声“娘”,就没了下文。
“怎么了?”
辛夷走上前去摸她的额头,微微有些热烫。
“三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三念摇摇头,贴着辛夷像个小可怜儿。
“你把舌头伸出来,娘看看。”辛夷托住她的下巴,温声哄她,“咱们生病了可不能瞒着娘,不可以把小病拖成了大病。”
三念听话地伸出舌头,见辛夷皱眉,小声道:
“三宝没有生病,只是脑袋晕晕的,睡一觉就好了,不想让娘操心。”
“傻孩子。”辛夷将她小手放好,把了把脉,静默片刻,让杏圆去库房,把药箱抱过来,找出一瓶药丸子,喂三念服下,又让桃玉熬了姜汤水。
“再有几个小时,城门就开了,进了城娘再给你开个方子去拣药。”
三念懂事地点点头,照娘的吩咐饮了一碗姜汤水,这才合上眼睛。
辛夷不敢离开,随便用了点饭,就在三念房里守着。一念和二念见妹妹生病,也乖巧地坐着一旁,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傅九衢进来的时候,三念刚出了一身热汗,满脸通红,头发都湿透了。
“杏圆,去打热水过来。”辛夷一面吩咐丫头,一面弯着腰替孩子擦汗,一念和二念两个也忙不迭地帮娘递帕子。
娘几个忙成一团,傅九衢站在一侧也没有人理会。
傅九衢轻咳,“三念这是怎么了?”
辛夷这才发现他的存在,扭头看过来,“这几天在船上闹腾,可能染上了风寒,刚服下药,让她睡会儿……”
傅九衢平静地掠过她的小腹。
“让她们看着,你早点去休息。”
“半夜里孩子可能还会发烧,我得守着。”
辛夷随口应付一句,然后想到什么似的,皱眉问他。
“程苍这个时候来找你,所为何事?”
傅九衢看她一眼:“我走这几天,泗州城出了一桩怪事……”
一听怪事,辛夷就来了兴趣,眼神都比方才亮堂很多,傅九衢看她那样子,眉头略微一扬,回头看一念和二念。
“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回房去睡了。”
两个孩子听到说有怪事,正竖着耳朵想听下文,哪料傅叔会撵人?
虽然都很好奇,一念却是听话,乖巧地应了声。
二念苦着脸,看看傅九衢,又看辛夷。
“娘,傅叔,哪有这样对小孩子的……吊着我胃口,该睡不着了。小孩子睡不着,就不长个儿,还会像三妹妹一样生病。”
傅九衢垮下脸,“找的什么理由?赶紧去睡!”
辛夷看二念扁着嘴巴,满脸写着不服,轻轻一笑。
“傅叔要说的,肯定是小孩子不能听的,这才会叫你们下去。不能听的事情听了,那才会睡不着呢。”
“娘……”二念看母亲也不帮自己,嘴巴撅了起来。
辛夷安抚地拍拍他后背,朝一念使眼色。
“去睡吧,昨日还要早起读书呢。”
一念拱手:“是,儿子告退。”
二念在哀怨声里,被哥哥拖下去了。
待两个小孩没了影子,傅九衢这才屏退两个丫头,神情严肃地告诉辛夷。
“程苍说,泗州城里出了个神算子,算天算地算人心,无所不能算。”
辛夷没有想到他是说这个,轻轻笑了一声。
“吹牛罢了,这些装神弄鬼的人不是一直都这个调调么?有什么古怪之处?”
傅九衢凝重的视线,盯住她。
“泗州城有一个大户人家,小儿子失踪月余,报官许久都没有查到踪迹。坊间传说是被拐子拐走了,这个神算子却说,人在河里,形若焦尸……还说,河里还有其余十一人,全是童男童女。”
辛夷鸡皮疙瘩直往外冒,“真的假的?”
傅九衢道:“那户人家半信半疑,雇人打捞了三天,真把尸体从河里捞出来了,一共十二具焦尸,齐齐整整地沉在河道里,好像被人纵火焚烧过……”
辛夷沉吟一下,“我要是泗州的官老爷,肯定马上派人逮捕那个神算子,查探实情!”
“抓了。”
傅九衢说得轻描淡写,辛夷却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不同寻常。
“怎么说?”
“神算子交代,十二个童男童女,是被人烧去给河神贺寿的。至于敬奉河神的人是谁,他算不到,只算出是男子所为,那个人从东南方向而来……”
泗州的东南方向?
辛夷下意识想到此去的扬州。
“然后呢,那个神算子怎么样了?”
“第二天就放出来了。”
“这么轻易放人?难道官府就不怀疑他,为了成就自己的神算之名,谋财害命?”
傅九衢看她一眼,笑得冷淡而诡魅。
“神算子在牢里为知州卢永福算了一卦,说知州的小妾与管家私丨通,小妾的儿子不是他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