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曹翊策马上前,一把扼住他的胳膊,“不要乱来。”
他声音沉重,似劝慰,更像警告。
高明楼更是得意了,他好像半分都没有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从容地盯住傅九衢。
“来啊!打死我啊。”qqxδnew
见过不怕死的,没有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人群里传来一阵嘘声。
这个高明楼是在用性命侮辱傅九衢,此时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要傅九衢一个失手就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凭什么赌?
众人或许看不明白傅九衢却清楚。
对高明楼而言,他自己的性命都没有让傅九衢受到侮辱和嘲弄来得重要,那是他的执念……
“很好。”他凤眸微眯,像是在嘲讽高明楼,更像是在讽刺自己在曹翊用力地拉拽下,长剑缓缓地收了回来,朝程苍摊开手。
程苍一言不发地递上手绢。
傅九衢抖了抖潮湿的白绢子,低头一笑,慢条斯理地擦起剑上的血滴,声音清悦带笑,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凉。
“剑身喂了十二个时辰的一品奇液,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
傅九衢微微一笑,抬眼,笑得不怀好意。
“路上慢慢享受,不送!”
“你下毒?”高明楼的脸刹那变色,他双臂在囚车里疯狂地挣扎,想去擦拭脖子上流淌下来的鲜血,可是囚车的杠杆限制了他的动作,挣扎不开,只能任由鲜血滴落在他的囚衣上,然后感受脖子上怪异而尖锐的刺痛。
“傅九衢,你这个卑鄙小人。当众下毒,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傅九衢轻轻将长剑入鞘,懒洋洋地整理一下青黑大氅,瞥了曹翊一眼。
“奉使大人,慢行。不送了!”
曹翊脸上寒若冰霜,转过身来,贴着他的马儿,轻声问:“一品奇液是什么毒?”
傅九衢:“让他受些苦楚罢了。误不了你交差。”
曹翊瞪他一眼,“最好如此。”
傅九衢拱手,“一路顺风。”
曹翊哼声,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悦,但还是礼数周全地拱手。
“告辞。”
“砰!”一声巨响传来,只见高明楼身子重重地砸在囚车上,前后,左右,拼命地扭动,就像在跳什么奇怪的舞蹈,嘴里发出近乎痛苦的怒骂声。
“小人!”
“傅九衢!”
“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小人!”
“给我解药——”
“快!给我解药!”
看着骚动不安的囚车,傅九衢带着一众侍卫慢慢退至路边。
“恭送奉使大人!”
侍卫们齐声喊:“恭送奉使大人!”
长街上,百姓也齐齐地喊,“恭送奉使大人!”
舞龙舞狮的队伍紧跟着活跃起来,高明楼的呼喊在喧天的锣鼓声里几不可闻,没有人知道他遭受的是怎样的痛苦,那万蚊钻心一样的酥麻和无法抓挠的苦处,让他痛不欲生,整个人仿佛在烈火油锅中煎熬……
前往汴京的路漫长而遥远,寒风呼啸,天地间苍茫一片。
这是至和二年的冬天,长风将故事飘远到天际。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沉寂了许久的驼峰岭藏宝洞,在冰天雪地里启开,一箱箱金银财宝由行营兵马押送,从崇山峻岭间运回扬州府衙。
这是一次是沈光栋亲自押送。
长长的队伍等在城外,待曹翊的人马启程,吸走了全城百姓的目光,这才偷偷运送回城,直接送入扬州府衙的库房里,没有惊动任何人,更没有人知道那一个个车厢里装着数目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
至和三年忽然间便来了。
天水阁里守岁一宿,初一早上孩子们穿着新衣起床,发现院子里落满了积雪,树梢上挂着银色的冰凌,下人们穿梭其间,扫雪的扫雪,贺年的贺年。
二宝带着虎子在雪地上奔跑,背后跟着一条奶乎乎的小黄狗,是年底方从九十一药铺捡回来的,喂肥了肚皮,很是得意。
三念穿着厚厚的棉袄,追不上哥哥,气得直跺脚。
一念陪辛夷坐在花厅边的暖阁里,隔着窗看弟弟和妹妹,摇头叹息,最后只能把期待落在尚不能言语的羡鱼身上。
“小鱼儿可不要学他们两个。”
辛夷只是抿着嘴笑,目光望向庭院。
树梢上,还挂着一只因为新奇偷溜出门被狗子追上去便下不来的猫,两个下人搭了长凳,正伸长胳膊,哄祖宗一样哄它。
有猫有狗有孩子,这个远离京城的新年,无损半分快活。
“娘!娘娘……”
小三念突然朝暖阁里跑来。
孩子穿着新衣裳,个子拔高一截,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好不娇俏。
“京里来人了。”
辛夷一怔,连忙将怀里的羡鱼放在小床上,叮嘱奶娘看好,笑盈盈地出门来,“人在哪里?”
三念嘻嘻地笑:“是长公主派来的,这会儿去猛兽房了。白芷姑姑说,他们带来了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把傅叔喜欢的猫儿都送了过来……”
啊?辛夷惊讶,“这大冷天的,长公主真是想得周到。”
她带上活蹦乱跳的三念往“猛兽房”去,心下却有些明白。
长公主把猫送来,是不是表示他们短时间内不可能被官家召回,怕傅九衢想不开,这才送过来宽慰他的?
算算日子,曹翊一行恐怕已经到达汴京了……
她心思略微一沉,没有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情绪,安顿好汴京来的“猛兽”,这才牵着三念回房等傅九衢。
傅九衢打早就出门了。
去年漕河遭劫,扬州行营的粮草和物资沉了河,这个冬不好过,有所短缺,转运司那边来不及派发,全由扬州府顶着这口锅。饷银还好说,粮草和过冬的衣物,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凑齐的。
营房里那么多兵卒,那么多马匹,要吃要穿,都眼巴巴指着知州大人。
因此,在辛夷娘儿几个快活过年的当下,傅九衢这个年一直在忙碌奔波,也就除夕那天在家陪伴妻儿而已,平常整天不得闲。
衙门公务吃紧,府里也不好大摆筵席,辛夷叮嘱湘灵安排了年夜饭,将人聚在一块守岁,放烟花爆竹,算是庆贺。
一回房辛夷便窝在罗汉椅的软被子里。
近来天冷,这是她最喜欢也最爱犯懒的地方。床铺总被几个丫头收拾得整整齐齐,她不好意思上去打滚,便抱了被子转移到罗汉椅上,在炕桌放满零食,旁边的柜子摆满书,面前是烧得火红的炭炉。温暖、舒适。
片刻,桃玉打帘子进来,笑吟吟地道:
“娘子,九爷回来了。”
辛夷闻声,正要下地,桃玉又赶紧过来扶住她,把毯子往她膝上摊了摊。
“不着急,孙公公说,九爷去了地牢。”
地牢?
辛夷微怔,“他一个人?”
桃玉道:“程侍卫和段侍卫跟着去的,只让孙公公回来传话,说不会误了娘子的事……”
傅九衢早上离开时,辛夷和他说过,今儿大年初一,要一起带孩子出街,然后晚上在府里包饺子聚餐。
辛夷问:“昨夜里让你送到地牢的饭菜,都交给弈川了吧?”
桃玉点点头,忽然想了下,“是不是九爷不高兴我们送年夜饭?去找青玉公子兴师问罪了?”
辛夷摇头,“他要是有心阻止,饭菜就送不进去。兴许……是他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年前相关案犯都各有处置,回京的押走了,发配的发配了,只有郁氏母子一直囚禁在牢里,相当于判了徒刑,且未有定数,出狱遥遥无期。
郁家的事情牵扯到傅广义,是傅九衢的心结,便是辛夷也不好过问。她不知道傅九衢心里在盘算什么,为什么那一具放在磨坊巷朱漆棺材里的尸体至今没有下葬……
辛夷和桃玉说了会儿话,傅九衢进来了,神色略带疲惫,眉宇严肃而凝重,桃玉看一眼,便朝辛夷吐吐舌头,退了下去。
辛夷在罗汉椅上挪了挪位置,拍拍身侧。
“这里暖和。快坐过来。”
傅九衢脸上有了笑意,拿起桌上的凉茶浅饮一口,换了衣服,稍稍洗漱一下才坐过来,将小娘子揽入怀里。
“什么时候出街?”
辛夷看着他的表情,指了指炕桌上的白玉盅。
“你先把这个喝了……”
傅九衢奇道:“这是什么?”
辛夷莞尔,“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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