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什么了”鱼谦厌恶的看了张昌旭一眼“不是你不让说的吗”
“多亏我提醒的及时,你不也觉得不该说吗”张昌旭随意的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别的事你骗了他。”
“…”鱼谦斜乜着张昌旭一言不发
“你明明就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何必强装坚强呢。”张昌旭似是对鱼谦的态度并不在意,语气轻快的说道
“我怎么样,和阁下没什么关系吧”鱼谦本不想和张昌旭交流,但是最终还是受不了张昌旭的眼神,冷冰冰的反驳道“我知道我给你们专案组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也承认我私下调查转交给你们的案件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不用阳怪气的在这里讽刺我。”
“也是呢,连死都不在乎的人当然不会在乎别的了。”张昌旭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有很多事想告诉你,不过看来你并不想听。那就这样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鱼谦依旧盯着天花板,连一句“不送”都懒得说。
不过张昌旭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起离开的意思,状似无意的说道
“哦对了,倒叫刘局长猜中了,我本以为你要是配合的话,给另外两人上报一等功的,这么看来倒是省事了。”
在鱼谦看来,昨晚己方三人的行为从各个角度来说都称得上是“罪大恶极”。而且孟浮笙也不在自己手里了,没了制约孟伟的把柄,警方的立场也十分尴尬。剥夺警籍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也没有想过什么替迟海锋柏天清担责任这种蠢事。
警局可不是水泊梁山,该是谁的责任可不是看什么江湖义气大包大揽的,自有检察机关法院等专门部门负责定责。正是因为鱼谦明白自己的行为害苦了二人不说,还彻底的断送了二人的前程,并且对此他也好刘正明也好都是无能为力的,所以鱼谦才彻底绝望了。
可听张昌旭的语气,此事竟然还有转机
鱼谦猛地扭头看向张昌旭,对方脸上仍是挂着意味不明的神秘微笑,但是此刻看在鱼谦眼中却分外的顺眼了起来
“你能给老迟和小柏申请一等功”鱼谦疑惑的问道
“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柏天清同志生命无虞,他伤的确实很重,不过在我看来,并不致命。”张昌旭满面鱼儿上钩的满意笑容“不仅如此,我还能给你一个说服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鱼谦警惕了起来,不管权力多么大的部门也不可能凭空颠倒黑白,不追究他们三人的罪责已经是令人匪夷所思了,更别提申请功勋了。
“关于我们是什么,先不急说。”张昌旭轻咳一声“我说能够给你们申请一等功,自不是空来风。因为你们昨天晚上确实立了大功,为案件的侦破提供了重大的线索。”
“有意思,我这辈子头一次靠绑架立功。”鱼谦略一思索瞬间想通了全部关节,孟伟真的有问题,而自己昨晚的行为打破了案件侦破的僵局。
“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你究竟是怎么想到孟浮笙和此案的关系,又是因为什么把她劫出来的”
“哦,你想知道”鱼谦突然话锋一转“我以为,我的调查结果,都是一文不值的呢。”
此时此刻鱼谦突然把那天吴沁源的老话重提,张昌旭不莞尔
“老同志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倔脾气,如果鱼警官有什么不满,便记到我头上好了,我在这里替吴老向你赔罪了。”
“不,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确认了迟海锋和柏天清二人的命和名誉都能得到保障,鱼谦心头重担尽去,干涸的思维又活跃起来。脑筋急转,那个精力过人气势雄壮的鱼谦再一次涅盘重生,无神的双眼又现锐利的豪光。
张昌旭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男子,突然间仿佛注入了过量的兴奋期,强悍的气势凭空升腾。虽然鱼谦一动未动,可是和刚才仿若僵尸的状态不同,现在的鱼谦就像是一头意挣脱枷锁的猛兽,摄人的锐气竟令张昌旭感觉面部微觉刺痛。
“那你要说的是…”
“我想,我现在有和你们,谈条件的资本了吧”鱼谦沉声说道
“哦。”张昌旭没想到鱼谦开口竟出此语“鱼警官,配合专案组的工作可是你的分内…”
“你们又不真是省厅的专案组,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鱼谦无礼的打断了张昌旭的话“之前我确实没有窥探你们工作的资格,你们把我手上的案子夺了过去,我无话可说。现在我想,我有一点和你们对话的资格了吧”
“鱼警官,我们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张昌旭开怀大笑“看来你对我们的成见很深啊,也罢,我看你也有不少问题想问我。”
说着张昌旭起从旁边的水壶中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
“你先喝点水,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可以回答的我尽量回答。”张昌旭将水杯递到鱼谦的手里,爽快的说道
鱼谦伸出右手接过水杯润了润嗓子,开始思考自己该从哪里问起,盘旋在他脑海里的问题千头万绪,终于有了机会,一时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用犹豫,想问就问吧,我能回答你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张昌旭意味深长的说道
“嗯,那么,你们是军方的人吗“鱼谦沉思良久决定先从这里问起,虽然他并不关心专案组究竟是何背景,不过这是一个试探对方底线的好问题。视张昌旭的回答他可以分析出对方究竟肯向自己坦白到什么程度。
“不是,不过说起来我们和军方也有关联。”张昌旭赞许的点点头,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好问题“我所在的部门全称是‘对非自然灾害紧急应对部’,简称对灾部。”
“什么非自然灾害应对部对灾部”鱼谦皱起眉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部门”
“没听说过我们部门,是正常的,听说了反倒是一件不幸的事。”张昌旭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个部门隶属于哪里是做什么的”鱼谦追问道
“我们隶属于中央直接管辖,至于我们是做什么的…”张昌旭语气一顿“这个问题稍后我会详细的向你说明,我想你一定还有别的想知道的问题。”
“我明白了,那么先不说这个,昨天晚上在场的那名自称普罗米修斯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张昌旭干脆地说道
“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或者说关于他,我知道的实际上并不比你多。查清他的份也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
“他为什么要带走孟浮笙”
“我也不知道。”
“孟伟和李曜战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
两人一问一答,问的快速回答的也干脆。对于张昌旭一问三不知的回答,鱼谦并不意外,不若说这三个问题本就是鱼谦在反向推断张昌旭对于昨夜事件的了解,来估算自己手中法码的价值。
“嗯,我知道了。”鱼谦轻咳一声“那我换个问题,我的档案,你们都查过了吧”
张昌旭笑而不语,略一点头权做肯定。顿时鱼谦对这个所谓的“对灾部”的权限之大,又有了一个全新概念。
“那么关于我的女儿鱼瑶…”鱼谦放下水杯,紧张的动着手臂“我是说,额,和你们这个部门负责的事,有没有什么关联”
张昌旭看着气势又突然萎缩的鱼谦,不由得心中一叹。这个手段强硬,意志坚强的刑警,在面对女儿的问题时终归还是露出了他心中最脆弱的一面。
从鱼谦的角度来说,他有许多想要问,能够问的事。他也曾无数次梦见自己亲手揭开层层迷雾的那一天,可是当真的有机会解开一切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退缩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查清女儿鱼瑶的死因,一直是推动着他前进的唯一动力。可以说正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一路行来走到今天,成为他活着的意义。期间他数度对揭开这个秘密失去了信心,与其说是因为对这一切还抱有希望,毋宁说复仇已经变成了他人生的另一半,支撑着他固执地走下去。
现在揭开一切的希望就摆在了眼前,鱼谦反倒是退缩了。如果张昌旭回答的仍然是不知道,鱼谦或许还能挣扎着接受,可是…鱼谦不敢想象如果最后的结果指明鱼瑶真的是自杀,或者伤害鱼瑶的幕后黑手早已不在人世,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结局。
“关于…”张昌旭刚一开口,鱼谦挥手打断了他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鱼谦慌乱的说道“我先确认一下,这个问题你能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
“是的,我知道。”张昌旭说完,静静的看着鱼谦,等待对方的询问。
“十年了…十年了…”鱼谦缓缓的低下头,把脸埋在被子中,干涸了十年之久的泪水缓缓的爬上了脸庞。心中的委屈,不满,愤怒,煎熬,绝望,疯狂,固执,都化作了一串串泪水倾泻而出。自女儿鱼瑶死去的十年之后,熟悉的液体又一次溢满了眼眶。
一路走来鱼谦数度濒临绝望,他在无数个夜晚一次又一次的撕开记忆的伤口,让痛苦化成的血痂将自己的层层的封闭起来,这一切终于在今天被轻松的敲碎了。鱼谦知道张昌旭口中的知道代表着什么。
也许是到达马雯亡现场的时候,也许是在李曜战亡现场的时候,也许是专案组拒绝他加入的时候,也许是迟海锋告诉他失踪案的时候。当然更是他钻进焚尸炉的时候,看见孟浮笙拍摄的视频的时候,昨晚经历的一切的时候…
他一直固执的拒绝将调查结果告知专案组,就是害怕当真相来临时,答案所在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一个世界。十年的努力自己又要回到那天早上,卸去层层武装,变成那个可怜可悲,又无能为力的,普通父亲。
鱼谦哭的如同一只绝望的困兽,哽咽化作一声声伤心绝的嘶嚎,在这间病房中悠然回。抖动的右肩扯动不久前接续的脱臼伤处,锥心的伤痛鱼谦却恍惚未觉。
张昌旭静静的看着痛哭流涕的鱼谦一语不发,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唯有等待。渐渐的抽泣渐止,鱼谦重新抬起头来,勉力一笑,淡淡的说道
“我准备好了,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