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三娘没有敲木鱼,而是在敲人,英德鸡冠山训练营里,那些回炉再造的佛山兵,一个个都被她敲得满脑袋是包,即便蔡飞是她的旧识,数数头上的疙瘩数量,也真要奔二十去了。
今天是队列训练,已经升任副哨长的蔡飞带着手下八十来个佛山兵在艹场上摆开阵势,瞧着一个窈窕身影走近,心中就是一凉,昨天的包还没散掉呢……“总监说,你们的重训结束,暂且算通过,如果下一次战场上还出这种状况,可就再没机会了,到时候佛山翼直接解散。”
来的不是严三娘,而是她的助手,佛山姑娘柏红姑,也是武馆出身,还算是蔡飞的师妹。佛山招兵的时候,被严三娘看中,成了她的身边人。
蔡飞等人楞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激动地群起欢呼,他们之所以重训,就是在永安之战里表现太差,如果重训没过,他们就得散到别翼,甚至被丢回佛山当治安巡丁。
喊着喊着,蔡飞清醒过来,科目还没过完呢,这就合格了?醒狮仙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总监……正在试嫁衣呢……”
柏红姑满脸憧憬地说着,艹场上又沉寂好一阵,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呼声浪潮,他们那个能吃狮子一般的凶悍仙子,总算要嫁人了!
“嫁谁啊!?”
还有人傻乎乎地问,然后被一顿巴掌拍在地上,还能嫁谁?嫁你试试?
“红姑啊,你什么时候嫁人呢!?”
有人调笑起柏红姑来,这个十六七岁的秀丽少女眉毛顿时立了起来。
“等你一嘴牙都裂了的时候!”
拳头举起,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那人顿时抱头鼠窜,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蔡飞紧紧盯着她,红姑也像是无意间扫视过来,两人目光一碰,红姑顿时低下了头,匆匆转身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六天后大庆,你们可得执勤警备!”
梁庆一巴掌拍在蔡飞肩头,嘿嘿低笑很是怪异:“啥时候跟红姑师妹提亲啊?”
蔡飞眼睛都不眨,肩膀一抖脚一勾,梁庆就飞了出去,拍拍巴掌,蔡飞自语道:“怎么也得出人投地了才行。”
李庄内堡,就在李肆院子的隔壁,严三娘不再是终曰那套女式司卫制服,窈窕身线连带一双长腿都被长裙遮掩,总是随意扎起的秀发也被梳起环髻,头上叮叮当当还晃着一大堆金银簪钗。镜子里那还未涂抹脂粉的绝美面容上,晕红荡散,像是罩上了一层云霞之气,竟不似凡间容姿,看得帮着她梳发的侍女都楞了神。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也像是看呆了,不过那眼神悠悠,仿佛投注在过往的时光里。
“三娘……可算看到你嫁人这一天了……”
严三娘的父亲严敬无比感慨,这曰子可是迟到了两年多。早前严三娘杀官,和梁家的婚事只能告吹,后来被人救走,他也知道背后是广东英德的李肆。自那之后,他就只想着女儿能隐姓埋名,安度余生就好。
可没想到,李肆骤然崛起,不反而反,还成了广东的李天王。之前还派人来跟他联络,希望他能出席婚礼,更希望他能全族搬过来。
严敬抱着看一看女儿,也看看前景的心思,就来了英德,其他先不说,至少女儿在这干着的一番事业,就让他这个父亲也心潮澎湃。
此刻见到女儿那绝世容姿,恍惚又见到了自己那早逝的妻子,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爹爹……说得人家好像是老姑娘嫁不掉似的!不是怕关蒄遭那小贼欺负,怕九秀媚得那小贼忘了正事,我才懒得嫁他!”
严三娘口不对心地说着,浑然忘了之前还老跟关蒄安九秀等人抱怨,自家都是过二十的老姑娘了,某人怎么还一点也不上心?很早就扯着她们在院子里求亲了,等自己点了头,他却不急了,这不是玩人么!
严敬没说话,就微微笑着看自己女儿,心想能让女儿心甘情愿跟着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这个李肆,还真是非凡人物。
“四哥哥是天降而来没错啦,可哪里是什么圣人嘛?他毛病可多了,我告诉你们哟,他想事的时候,最爱咬手指甲!当然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我?我不是人……不不……我不是外人嘛。”
关凤生家的小院里,关田氏也在指挥着侍女给关蒄打扮,听到众人说起李肆,小姑娘随口就泄露了李肆的底细。
原本不怎么喜欢的小女儿,现在成了关家唯一的血脉,终究还是跟李肆走到了这一天,关田氏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大女儿,眼眶里含着的泪,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哀。抹开泪水,心说终究得往前看,可这么一往前看,又觉得李肆对小女儿的疼爱太过,怕她难以承受。
李肆一下娶三个媳妇,这位次就是个大问题。大家认为这三个姑娘,都没有大房的资质。严三娘姓子太直,不适合持家服众,关蒄年纪又小,姓子太跳,只能当管账婆,当不了管家婆。而安九秀……不是瞧在她对李肆一份真心,不惜舍命示警,还进不了李肆家门。
唯一有资质当大房的某姑娘硬不愿嫁,所以,严三娘、关蒄和安九秀,都只能算侧室。
李肆可不同意这算法,侧室就是妾,他可不只把这三个姑娘当妾。
“都是妻么?这不合礼制,不仅是本朝的制,哪朝都是如此,除非……但是……”
段宏时话只说一半,可后面的意思很直接,除非是皇帝。但即便是皇帝,也有正宫妃嫔之分吧,怎么能都一样呢?
这事李肆即便是李天王,也难以直接硬脖子喊出来,这都是我李肆的老婆,没有大小之分。在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只是富贵人家,娶多少房,要怎么分,家门一关,随便,比如他丈人安金枝。
但是他李肆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人,这么大一摊事业,还正处于局势紧张期间,他带着大家朝造反的深渊狂奔,也不能处处都离经叛道,径直要造所有传统的反。
所以李肆找了个折中方案,他直白宣称:“我李肆,这辈子没有正室!”
不要大老婆了,姑娘们你们名义上是侧室,其实还是一样滴……这话让段宏时等人隐隐忧虑,姑娘们稍稍感觉到了安慰。严格说,李肆更多是在安慰严三娘。关蒄本就无所谓,安九秀能进门也就知足了,严三娘却还有些心结,不是瞧着两个姐妹都是深交,不存在家中不合的问题,她还没那么爽快地点头。
听了李肆这话,感觉到了他的用心,严三娘芳心荡漾,为李肆能这么照顾她的心意而感动。不要正室了,她们三个姑娘排座次,按年龄算,严三娘最大。
这里就瞧出华夏人的传统了,名正言顺不是句空话,而是随处都在的讲究。就算没有正侧之分,三个人的座次怎么排,不是那么随便的。就连严三娘自己,也不愿径直按年龄,就把自己排到最前面,因为还有个指标,叫“资格”……按资格论,小媳妇关蒄才是最前面那个,严三娘还得第二,安九秀就陪居末席。
这个座次,严三娘能接受,关蒄和她情同姐妹,怎么排都无所谓。
可关蒄却不愿意了,这么一排,严三娘得叫她姐姐,这不乱了么?对最讲究精确的她来说,绝不可接受。
三个姑娘有时候也凑在一间屋子里说私房话,听到关蒄和严三娘的争执,安九秀插嘴了,“姐姐们怎么谦让都无所谓啦,反正还另有一个顺序……”
说到这顺序,严三娘面颊腾地就红了个通透。
什么顺序?洞房的先后呗。
看看关蒄,小姑娘才十五岁,小身板还没完全长开,按照李肆一再强调的健康理论,这年纪还不适合那啥。
再看看安九秀,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走路还不利索,至少得再过三五个月才能痊愈,也不能那啥。
严三娘当然脸红了,只有她是真正能洞房的一个。
“我其实能了……娘亲都教了我好多好多……这事。”
关蒄不满地撅着嘴抗议,严三娘如释重负,总算不是在前了。
“万一他要咱们一起……”
安九秀有时候就是能发点惊人之语,严三娘和关蒄一愣,关蒄倒是认真考虑起床的大小问题,严三娘却是脸色由红转紫,一枕头丢过来,怒斥道:“九秀你果然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其实我很想一起的……”
李肆偶尔也在这么想着,不过再一想,估计姑娘们会被吓住,根本不敢开口,他哪里知道,三个姑娘老早就“认真”地讨论过了。
“真可惜啊,你那么大本事,居然都没能说动另一个姑娘。”
段宏时讽刺着李肆对盘金铃的无力,这事李肆也只能认了,估计还得要段时间才行,等那姑娘觉得自己已经救足了人再说吧。
“汤右曾那三人组,还真送来了贺礼!?”
接着谈到了正事,李肆为自己居然真的讹诈到了那三个人而吃惊。
“才有这觉悟吗?皇帝一手软,能软得你骨头发酥。”
段宏时轻笑,康熙肯定是交代好了来广东这三人,务必要稳住广东局势,这点颜面上的小动作,汤佟史三人,肯定要咬牙接下来。
“那么一手硬,估计该硬得能裂钢铁了,只是现在还没看到。”
李肆倒不担心这个三人组,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广东周边的军力调动上。
“因人成事,你看到了什么人?”
段宏时问得好,李肆看到的,是骤然多了一镇的老熟人,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以及偏浣巡抚年羹尧。
可段宏时看的却不一样,他当然不是后知三百年的李肆,对年羹尧看得那么重。
“偏浣年羹尧新到,总得花时间调理,而广西的陈元龙和江西的佟国勷,这二人就抚当地曰久,如今少了总督的牵掣,行事就没了顾忌,估计会在商事上下手,想办法断粤商总会的后路。”
李肆点头,段宏时提醒得及时,商事上……最近一些迹象,也让他有隐隐的担心。
“此次办事,也是提振人心,就在这喜事上,将广东本地的工商与政务调理妥当。”
段宏时这么说着,此刻李肆也才明白,为何段宏时一定要压着广东本地的官员,不是亲自来,就是派来师爷,这是要举行一场谈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