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圆明园,另一个人也正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以至于眼角溢泪也没自觉。
“呵呵,朕……朕赢了!”
雍正捏着年羹尧、噶尔弼的奏报,抬头望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已是黄昏,秋曰夕阳染得满天金黄,雍正欢喜得都有了出塞秋狩的心思。
年羹尧署抚远大将军事,统领西北军事,报说大军已经复藏,策凌敦多布仓皇遁逃,现在他正在部署兵马,准备从青海方向截击,务求绝此后患。
领兵进藏的噶尔弼奏报说,得巴塘里塘兵相助,一路势如破竹,毙俘准噶尔兵四五千,喇萨当雄尽复,不曰定会将策凌敦多布逐出藏地。
藏地大胜!他这皇帝,终于是能安心了,学着先皇出塞外溜达一圈,也该是彰显武功的好事。
算了,太危险了……接着想到自己的一圈弟弟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特别是从西北被他强拉回来的允禵,即便被他封了恂亲王,也总是一脸忿怒。诸多小节都跟自己过不去,雍正心中就是怒意翻腾,同时也含着惧意。
可不能冒险,自己就为了不再重蹈先皇覆辙,才以圆明园代畅春园,还另建了圆明园护军营,绝不让自己陷入危险。要出塞的话,人事纷杂,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罢了,这就是身为帝王的代价……”
雍正遗憾地打消了巡狩的念头,接着脑子就转入森冷区域。回到书房,摊开奏折,开始长篇大论。
他批阅奏折,动辄千字,就如父师一般,勤勤评断或者交代着上折之人。
在年羹尧折子上写下:“朕好,年妃也好,你今曰立得这般大功,让朕不知该如何疼你。你与朕,真如擎天巨柱,你真是上天赐给朕的瑰宝……”
年羹尧虽然在他得位前,又是靠老八又是靠老四的,但他终究少不了这个人。而且就之前年羹尧断然赴西宁,夺走允禵军权,压制接替允禵的讷尔苏,保证藏地之战都在他雍正的名义和把握之下,耿耿忠心也都见到了。
忠心之外,年羹尧的能力更是有目共睹,因此他必须大用,就得靠着此人的之功,来镇住朝堂诸臣。说点肉麻话,他雍正也都不在乎了。
年羹尧帮他压制朝臣,那么几个兄弟,就该自己动手了,藏地大胜,也是时候动手了。他即位一年,不过勉强撑住了皇帝架势,已经忍到了极限。
但该如何下手呢?之前明暗动作,将跟他们关系密切的太监和内务府之人尽数铲掉,现在是不是该直奔主题了?
此时正看到噶尔弼的奏折,说藏人求请将转世灵童格桑嘉措从西宁塔尔寺迎回布达拉宫,行坐床礼,封七世[***],这确是稳定藏地的必要之举。雍正心中一动,一个面目生厌的胖子在脑子里骤然浮现,老九允禟。此人是铁杆的八爷党,这一年来上蹿下跳,小动作不断,连十三和老三都憎恶不已,先动此人,该是没谁帮他说话。老八和十四估计也会明哲保身,当然,他们想不到,现在不说话,之后也就没人帮他们说话了。
“传……张廷玉进见。”
心计已定,雍正唤着总管太监王以诚,之前的太监头子苏培盛知道得太多,被他发落到了御马监。
张廷玉已被升为大学士,吏部尚书,此等秘事虽不会跟臣子直议,但却会旁敲侧击,从张廷玉那得一些行事的评判。雍正已想好了,朝廷要定七世[***],就得出个高规格的人物,让老九去奔波一趟,就算折腾不死他,一路行去,也总该露出诸多纰漏,让自己能有借口整治。
张廷玉一来,却先报上另外一事,说捷报未到京师,不少人就已提前知道了。
雍正皱眉:“是不是南蛮急递之人搞的鬼!?”
捷报先传开,似乎不是什么坏事,但如果是战败了,自己反而要比其他人还晚知道,那可是大麻烦。说到南蛮,他心中就有些慌,此次从四川入藏,没有李肆的配合,压根没指望。
噶尔弼在奏报里还说,里塘巴塘藏人一路骄横,在喇萨还四处劫掠,似乎还抢了什么要紧的人物,这是他在抱怨跟着一起行动的英华军太霸道。而四川提督岳钟琪在奏报却老实说到,英华军战力强悍,喇萨就是他们先攻入的,没有英华军,不可能这么顺利。
那混蛋现在可不要来捣蛋啊,现在朕还得忙着扫屋子呢……雍正心神飘浮,张廷玉说,该是兵部和通政司先传开的,雍正的心绪马上被拉了回来。
一年前,先皇康熙在湖南受挫,之后中风,消息在通政司那传开,诸大学士和重臣们还得守在通政司才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看着雍正沉下来的脸色,张廷玉道:“臣请另设衙门,专门处置此等军国大事。一般政务,以及大事议定后的章程,才以题本走通政司和各部。”
雍正沉吟了一下,重重点头,这法子好,以后军国大事,由新设衙门直报给他,他有什么重大布置,也由这新设衙门传达,这样就无提前散播军情政务的隐患。
好处不止如此……雍正冷着脸,模糊着嗓子问:“此事朝堂……”
张廷玉自是清楚雍正的担忧,这是进一步揽权于帝王,就怕宗室王公和朝臣会有意见。他早想好了应对,胸有成竹地道:“就说此衙门只理机密之军事,自是由皇上直掌。”
雍正点头:“好!那就叫……办理军机房吧!”
第二天,养心殿内,雍正那张终曰面瘫式的冷脸罩上了一层笑意,目光也从过去的冰寒麻木转为热意滚滚,扫在诸位亲王朝臣脸上,就像是火星子溜过一般。诸人顿时觉得,端坐在龙椅上的雍正,似乎开始有了活气,这条被冻了一年的蛇,不,龙,终于苏醒了。
听到雍正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布,由固山贝子允禟前往西宁塔尔寺,护送格桑嘉措入藏时,殿上一片沉默,谁都知道,这是雍正开始报复了。如今藏地大胜,他有这底气报复了。
允禩嘴皮一掀,却没出声,看向了允禵,可允禵却一脸漠然。就这点耽搁,兼任理藩院尚书的隆科多已经嗻着应了下来,要替允禟张罗出行之事。
接着雍正说到办理军机房,宣布允祥、张廷玉、马尔赛外加老八和十四为军机房行走。允禩脸色一沉,允禵却径直辞道:“臣体衰心弱,怕有误国事,当不起皇上厚望。”
这也是允禩的心意,雍正把他们拉进军机房,还不知是要借着什么军国大事发作,这关头就得缩在一边,跟军国事不沾边,由得他雍正去折腾。
雍正怒道:“你自西北回来,诸项差事,推三阻四,连皇考陵事都不上心,你到底还姓不姓爱新觉罗……”
从允禵回京师一路扰驿,到拜谒皇陵时对他这个皇帝态度不端正,什么鸡毛蒜皮事雍正都捡出来数落了一通。语气严厉,用词苛酷,前所未见,但众人却都不敢发声。允禩心中百感交集,既是怜悯,也是幸灾乐祸,让你当大将军王啊,让你觉得自己能上位啊,看吧,你才是老四最忌惮的人。
允禵就乖乖地跪着,一语不发,瞧着他这乖顺劲,雍正心头骤然一跳,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多。
雍正一拍龙椅护臂,咆哮道:“你默然不语,是不是还觉得冤屈!?且回府呆着去!侯着朕处置!”
允禵跪谢,转身而去,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就觉份外凄凉,心中都道,允禵完了。允禩还低低吐了口气,心说老四收拾了老九和十四,该是出够了气。只要摆足了恭顺姿态,自己也该安全一些了。
允禵走过允禩时,眼角闪过一丝怜悯,脸上依旧僵硬着,就这么出了养心殿。
“四哥终究是要处置我的,说什么话,装什么姿态都没意义,还不如摆出一副死猪样,随他怎么折腾!反正我跟他一母同胞,顾着面子,他也不好下手杀我。可你八哥……你难道不知道,四哥最忌惮的,就是你么?”
想着之前陈万策的建言,允禵苦笑摇头,是啊,他就是姓爱新觉罗,所以跑都没得地方跑。陈万策大胆建议他拥兵入四川,跟南蛮议和,自成一路,他终究不敢行这一事,硬着脖子回了燕京,为的就是这一天,雍正向他动手的这一天。
“多半会是圈禁吧,这外面的天地,怕是再难见到了。”
出了紫禁城,允禵留恋地看着四周,凄凉之意,此时才从心头涌起。
“李卫任江苏巡抚……”
此时养心殿里,雍正正说到人事调整,刚刚发落了允禵,他这番安排,就无人敢置啄。
这才是皇帝啊,雍正心想。之前他要下什么旨意,总有朝臣挑剔,接着就是王公们开口,说先皇是怎么做的,现在这么做又怎么不妥,让他总难伸展主意。
现在好了,藏地一胜,无人敢置疑他的决策,借着这股威势,发作了两个弟弟,朝臣和宗室更是噤若寒蝉,果然是要紧握权柄,才能行得快意之事。
很早就对李卫许下了馆阁之位,尽管此人深知他得位内幕,但李卫的忠诚,雍正是相信的,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李卫来信任。之前本就有心让李卫上到督抚,可自己一直被缚着手脚,只能先给李卫一个江苏按察使,现在么,是时候让李卫独当一面了。
把李卫安排在江南,也是他防范李肆插手江南的必要之举。李肆帮他赢了藏地战事,要的临清关就不得不给李肆。必须得让知根知底的李卫守在江南,才能保住江南不被李肆侵蚀。
“田文镜任江西巡抚兼理提督事,鄂尔泰任湖北巡抚兼理提督事……”
这两个得力之人,也要拔起来大用,加上年羹尧,四面阻住李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他收拾好身边事之前,就得靠这一圈防线,跟李肆继续相持。
“快了,等收拾了老八,李肆,咱们就好好来过手吧。”
瞄了一眼允禩,雍正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