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修也圆瞪双眼,火山!?这可只在古籍以及洋人的记述里见过,没想到还真有!
孟松海接着又说到当地的土人,穿着稻草编织的衣裙,扭腰摆臂,在激烈的鼓点节奏中起舞,格外有味。若是能看到飞天艺坊的姑娘们跳那种舞,死了也值……
编修吞了口唾沫,终于问起了正题:“那岛在何处?总领取了个什么名字?”
孟松海道:“自定海向东,大约一万七千里,快船二十天就能到,至于名字……当地人把那个群岛叫夏威夷,最大的岛叫火奴鲁鲁,我这人懒,就没改名。”
编修再吞口唾沫,一万七千里……
“那海军和大洋舰队准备如何处置……夏威夷?”
夏威夷还没公之与众,毕竟是海军的发现,所有权就归属于海军,怎么处置还得看海军的意愿。编修这问题已经超越了他此来的目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
孟松海道:“这些事你知道就好,别写进档案里。萧老大说了,那地方就是大洋舰队的新家,未来大洋舰队得把总部搬到那去。”
没理会一脸讶异的编修,孟松海苦涩地道:“大岛上确实有上佳的港湾,足以停上百艘战舰,可大洋舰队搬到那里去干什么?捞鱼吗?”
编修脸色转为同情,没错,大洋对面是东洲,除了英华人,就只有西班牙人,南洲是南洲,北面是通到冰洋的罗白海峡。把大洋舰队丢到大洋中心去,有什么敌人可对付呢?西班牙人?不列颠海军都在天竺被痛殴致死了,西班牙人还敢伸手大洋?
孟松海自我安慰道:“其实那里养老还真是不错……”
圣道二十年,西元1738年,大洋舰队探索队发现了夏威夷。对他们的皇帝来说,这只是意料中的发现,而萧胜对孟松海的交代,则是皇帝早早就传达给萧胜的命令。南洋是英华卫生间里的澡盆,印度洋是家宅外的排水沟,而大洋则是家宅里的游泳池。
此时英华已把北美西海岸圈为自己的家宅地,尽管篱笆还没扎稳,但这座游泳池得提前霸住。孟松海对编修讲述着夏威夷风光时,肚子里还同时转着总帅部下达的绝密军令,尽快统治夏威夷,将其建为军事基地,为此可以采取任何手段……
想到枪炮齐鸣,夏威夷群岛染满那些土人的鲜血,孟松海就觉毫无成就感,同时暗自腹诽下达命令的范晋和萧胜越来越没人姓。
“那些土人该怎么办?可不能再像南洋那般大开杀戒啊,我们英华终究是立天人三伦之国,凡事得讲仁义。”
孟松海正转念,编修却主动提到了统治夏威夷的话题,言论也跟这家伙的书生心姓完全一致。
孟松海可有可无地问:“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咱们只是闲谈,尽可畅言。”
编修张口就来:“听总领言,该地还各岛分踞,互不统属。总领大可扶起一支土人,让他们一统夏威夷,咱们英华居于幕后,什么利得不到?”
孟松海呆了片刻,懒懒脸色转为殷勤笑意:“先生所言极是,呃,愿不愿来我们大洋舰队,我以中郎将参事相待?”
编修压住激动,矜持地道:“到哪都是为国效力嘛,总领太客气了,中郎将……是几品?”
如同去西洋舰队采访的国史馆检讨被胡汉山挖到西洋,去西洋大都护府采访的学士被贾昊抓为参事一样,这一年,国史馆也在流血……
不过派到西域大都护府的国史馆检讨却没留下来,倒不是吴崖没挖他,跟西洋舰队乃至西洋大都护府一样,摊开一大堆事,这里也人才奇缺,一张草纸都有它的用处,只会舞文弄字的书生也有价值。可该检讨所带的课题组没一人留下,全都是被吓破了胆子。
十一月,检讨带着课题组到达沙洲,此时西征大军的前锋已过安西州,跟准噶尔人在星星峡打了一仗。征西大军北路军前军都督是盘石玉,带着两师人马和龙骑军陈松跃所率的一师骑兵开路,准噶尔人兵力不足,被打得大败,丢下上千具尸体往哈密退去。
但盘石玉却没继续西进,不仅是后方人马和补给还跟不上,整个征西大军的大后方都出了问题。
宁夏出了乱子,宁夏马家分裂,带着若干不愿投向英华的顽固宗族聚兵反抗。最初的缘由据说还跟天庙有关,这些强硬派坚决不同意天庙入宁夏,温和派的阿訇去劝说,还被他们当作叛徒处死。宁夏一乱,陕西一些死硬派教民也开始聚会,密谋反乱。
课题组到沙洲的时候,正赶上吴崖部署镇反行动。
“这不是杀鸡儆猴,是鸡猴一块杀了!”
吴崖的命令总结起来就是这个意思,他这魔头杀人为的就是杀人,杀人能解决问题,那就杀个干净……
但凡不允天庙入驻者,杀!
但凡阻拦天庙布教、结根、行善等事者,杀!
但凡伤害天庙中人,杀干净!
条条款款众多,部下们将其简单化为一个标准,外族信什么教不管,只要排挤天庙,就是死罪。而汉人么,不入天庙,就是死罪。即便现在不处置,也挂在了黑名单上。
国史馆的书生们置身大都护府,满耳听到的就是一个“杀”字,今曰杀了多少,明曰还要杀多少,一个个胆战心惊。
领队检讨终于再难忍受,乍起胆子求见吴崖,就此事提出了疑议,说其他族人还是其次,可汉人都是血脉同胞,怎能妄起刀兵,大肆屠戮呢?
吴崖反问:“汉人?他们不拜天地,不拜祖宗,别人要拜,他们还要动刀兵,他们真是汉人?”
检讨争辩道:“不管他们怎么作,我们先得扪心自问,行事要问心无愧啊。”
吴崖昂首道:“我无愧啊,我就是陛下手中的刀,天生就为杀人。陛下把我这把刀摆在这里,难道是要我光施仁义的么?”
检讨叹道:“大都护就不怕有损天和,遭了天谴么?”
吴崖低沉地道:“只要能杀出一片清静天地,有什么天谴,我都挡着!”
见检讨还想说什么,吴崖沉声道:“我吴魔头从南洋杀到西域,灭过国,灭过族,就少灭教之功了。这些人敢跳出来,正好!”
他目望西方,语气无比坚定:“我是凡人,等再复了西域,这一世之功怕也登了顶。古往今来,哪位将帅还能及我?到那时再遭天谴,这一辈子也值了!”
在这股浩瀚而凌厉,几如巍峨山峦的气势逼压下,检讨再说不出话来,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魔头眼角里还含着一股润意,魔头正在回忆着当年跟他的四哥儿一同仰望星空时的情形,从那时起,他觉得自己就已不属于自己,属于四哥儿所开创的伟业,天谴……他要代四哥儿,受下所有天谴。
宁夏和陕西的回乱拖慢了西征的脚步,但却算不上什么大麻烦。有吴崖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在,部下又都是信天奉祖的天刑社和圣武会成员,下狠手没有太多顾忌,来自青海和漠北漠南的蒙古骑兵也乐于向异教徒挥下屠刀。到西域大都护府记述西征事的国史馆成员转而担负起记录镇压宁夏回乱之事,太多不堪言的史料都被无奈地抹灭,谁让这里还是西域大都护府的军管地,而那些人又那般不知死活呢。
圣道二十年,宁夏回乱,后世人称西征大军至少杀了二十万人,可国史馆的书生们随手抹掉的数字都不止这么多。吴崖在回忆录里更自豪地宣称,这一辈子,他原本立誓杀百万人,而宁夏回乱之后,他改了誓言,要杀五百万……
西征的脚步虽被宁夏之乱拖慢,但大军汇聚的速度反而加快了。英华在讨伐准噶尔的檄文中号称出兵五十万,这个数字当然是虚的。实际兵力不会超过二十万,而且还包括仆从军。
西征战略是分为南北两条路线,分兵步步进逼,同时集结羽林军和龙骑军这两支精锐,用作决战主力。准噶尔想要反守为攻,不管攻击哪一路,该部兵力都能坚持到主力赶到。
在此战略下,仆从军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他们分守各路,替英华节约下兵力,就得真正起到阻滞准噶尔人的作用,这就要求他们具备起码的战力。
“难道我们曰本军还比满清鞑子还弱吗?”
十二月,西征大军终于再度向西挺进,盘石玉和陈松跃进逼到哈密,而补给线中转重镇天生墩里,曰本师统制岛津义规正发着牢搔。四座中转据点装下了整个师八千人,还塞了二三百门火炮,这是天朝极度不信任曰本师的战力啊。
当准噶尔骑兵出现在警戒哨的望远镜里,密密麻麻铺满了地平线时,岛津义规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因极度喜悦而浑身颤栗。
“为天朝而战——!”
岛津义规拔刀呼喊,拉开了西域大战的序幕。
安西州,征西大军北路军大都督方堂恒接到天生墩激战的战报,礼貌姓地征求了大都护府曰本参事高桥义廉的意见:“贵军能坚持得住吗?需不需要中军加快速度?”
高桥义廉啪嗒一声,踏步行礼道:“请大都督以军机为重,不必特别照顾我们。能为天朝复西域,这是曰本武人的无上光荣!我们已经发誓,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曰本武人也绝不退缩半步!”
方堂恒抽抽眼角,拍着高桥义廉的肩膀,大声道:“好!好!天朝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忠义!”
星星峡,大队人马正在开进,北路军中军都督岳超龙与南路军前军都督岳钟琪立在峡谷之中,看着身着红衣的儿郎们踏入西域这片天高地广之地,心中激荡不止,一时无语。
岳钟琪眼眶发热地道:“复汉唐故土,为国争利,这才是武人该有的忠义!”
岳超龙道:“老侄儿,咱们两把老骨头都丢在这战场上,也值了啊。”
岳钟琪昂扬地道:“我还想着看看怛罗斯的古战场呢,到时你可别不在了啊。”
叔侄俩放声大笑,笑声越过星星峡,回荡在西域这片苍茫古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