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被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戴上了金属担架,头微微偏向一侧,金发垂了下来,唐柔看到某个安全员伸出手,动作虔诚地将那柔顺的发丝捧起,搭在他苍白优美的身躯上,随后罩上了那层密不透风的玻璃罩。
唐柔在旁边皱着眉问,“这样不会窒息吧?”
安全员没回答她,在玻璃罩边缘扣上层层叠叠的安全锁。
玻璃后,人鱼闭着眼睛,对一切无知无觉,像具美丽的傀儡。
唐柔问安全员,“这条人鱼是谁的实验体?”
那个人表情很平静,“不太清楚,我们收到的指令只有现在把他带走。”
他们很矛盾,一方面对待他小心翼翼,无微不至,一方面又刻意将他形容得无足轻重。
唐柔又问,“那他是s级实验体吗?”
那人又说不清楚。
“那你们这是带他去哪里?”
安全员耳畔挂着微型耳机,里面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告诉唐柔,“带他去治疗。”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与他的身份和等级无关。”
什么意思?
合着这条人鱼连饲养员和实验室都没有吗?这待遇也太差了吧?
她又问了一些问题,对方打着太极,什么都没回答。
一问三不知。
他终究被人抬走,像罩在密封玻璃下看似娇艳却早已死亡的永生花,担架没过转角的一刹那,唐柔心中毫无预兆地拢上一层失重感。
某种第六感让她认为放任这些人将人鱼带走会是个错误的决定,可她不知道这种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甚至回忆起人鱼昏迷前那个眼神,那种深邃的眸光,让唐柔恍惚产生了一种对方已经认识自己很久了的错觉。
她忍不住走了出去,那队人却消失在了走廊上。
人鱼被带走之后,四号恢复了正常。
有人进来清理了一屋子狼藉,带走了海蛞蝓惨不忍睹的尸体。
后勤部过来看了一眼,带着微型电脑录入需要重新添置的东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整间实验室都需要重新修葺。
四号从始至终漂浮在玻璃外,像一座悬浮着的巨大霜花,半透明的飘带绕着玻璃板轻触,引来几个工作人员的赞叹。
“它可真美丽!”
“它看起来很温和,我从没见过这样亲近友好的实验体!”
“听说它有剧毒,是巴别塔最毒的生物,可看起来竟然这么温顺!”
水母期期艾艾地等待饲主看他一眼,唐柔却觉得他很不听话。
可是看着他一直悬浮在窗外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
最终,她叹了口气,手指碰上玻璃板,四号的飘带立即讨好地卷过来,绕着她的手在玻璃上打圈,像个做了坏事,又忍不住讨好她以求得到原谅的孩子。
旁边的人露出惊叹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奇观。
还能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
可能孩子叛逆期到了吧。
不久后,医疗队将唐柔接到了治疗室,在螺旋检测仪的滚筒里扫描了一圈,又是一阵抽血拍片化验,出来后被扑过来的阿瑟兰熊抱住。
“柔!我都要吓死了!”
被她的嗓子这么一吼,唐柔感觉自己也要被吓死了。
阿瑟兰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将人拉开,摸着她的脸上下检查,“你没事儿吧?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唐柔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反观阿瑟兰,就不太好了。
额头上贴着纱布,脸上贴了几个创可贴,胳膊打了石膏半吊在另一侧肩膀上,看起来分外可怜。
唐柔忍不住问,“你去战场上挖地雷了?”
“比挖地雷更恐怖,九死一生。”
两个人从治疗室走出来,有人通知唐柔去领她的试验体,说是在封闭区隔离着。
阿瑟兰对唐柔说,“这次巴别塔损失大了,s区斥巨资维护的实验体死了将近一半,实验室也都毁了。”
唐柔惊讶,“为什么死那么多?”
阿瑟兰想了想,说,“这些实验体不是群居动物,他们容不下彼此,一见面就会打斗。”说着,上下打量了唐柔一眼,表情复杂,“而且你的17号在这里占了巨大的功劳。”
“……什么意思?”
“他们调了监控,但凡监控能拍到的地方,你的17号都十分凶猛就算了,他以一己之力干掉了……不说了,你还是自己发现吧,被他知道又以为我在挑拨离间,说不定要疯狂打击报复我。”
“没事,17号没那么小气。”
阿瑟看着嘴角抽搐,“你的实验体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天天盯着你跟狼盯着肉有什么区别?我要敢碰你一下,他得咬死我。”
唐柔被她逗笑了。
离开医疗区,发现了许多穿着陌生制服的人。
巴别塔的高级行政官们正在招待他们,这些长袖善舞的基地官员总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自己的员工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对这些人倒是殷勤的过分。
“他们是谁?”
“巴别塔从另一个基地请来的,好像叫诺亚。”
唐柔有所耳闻,是环海带上与巴别塔临近的一个非常有名的生物基地。
“他们怎么会来?”
“s区这次损失格外惨重,实验室几乎全部被毁,再加上……”阿瑟兰语气微妙,“实验体死亡将近一半,对巴别塔来说或许称得上一个致命的打击。”
唐柔总觉得她的话蕴含了某种深意。
“由于元气大伤,请来了临近实验基地的帮忙。”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控吗?”
“好像说是因为声呐实验。你听说销档人了吗?”
“销档人?”
“前段时间在海里发现了一些人,他们声称自己来自于几十年前,乘坐的轮船都是已经发生过海难申报遇险的,那些人的dna也与已经死亡的人相同,
各个实验基地正在联合调查,为了知道海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就放出了特殊频率的声呐。”
“结果前几天的实验体变得特别暴躁,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些声呐的影响。”
唐柔却有一个疑问,“如果是因为声呐的话,为什么只有s区的生物失控,abcd区的生物都没有听说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