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夜晚,唐柔都会回到过去,每次的时间点会往后移动一些。
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但后来好像有些明白了,因为她有强烈的愿望想要改变海兔子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可以回到过去,却不能很好地控制。
意识到了这是过去,是因为她在第二次进入这个梦境中做了一点小小的尝试,她把自己办公室电脑屏幕的锁屏桌面,从自己和阿瑟兰的合影换成了,换成了一张阿瑟兰的单人合照。
第二天,梦醒来时,脑海里多出了一些回忆。
几年前她和阿瑟兰有过一些争执,争执的内容便是唐柔认为阿瑟兰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过来改了电脑桌面改了。
阿瑟兰一脸疑惑,说绝对不是她改的,可那张照片确实是阿瑟兰单人凹造型的图片。
因此她们两个爆发了一场阴不阴阳不阳的争执。
唐柔脑海里有两股记忆,因此,她明白了,她的确回到了过去。
也的确错怪了阿瑟兰……
这晚,她又来到了三年前的梦境中,
刚说了没几句话,唐柔感到一阵窒息。
她捂住喉咙咳了几声,觉得自己的喉咙在承受一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好像有什么重物正在压迫着她的气管。
水舱里的探出了一只白皙无瑕的手。
接着,浅褐色的发丝从水中浮现,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细嫩的脸颊上。
少年红红的眼睛从玻璃舱边缘露出来。
像哭过一样湿润,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薄唇间溢出无意义的呜咽。
唐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道,“我没事……”
张嘴后,嗓音都是沙哑的。
她不自然地咳了咳,神色古怪。
“你好点了吗?”
他不能用人类的语言回答她好还是不好,甚至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饲主格外温柔。
喉间发出低吟,声音微弱而颤抖,像即将凋零的花瓣。
趴在玻璃舱边缘,疲惫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唐柔眼中只剩下疼惜。
海兔子疼得发抖,很疼很疼。
全透明的昂贵实验舱上覆盖了一层遮光罩,不远处的椅子上放着一条毛毯,架子上全是治疗创伤护理眼睛的药物。
唐柔将毯子扯过来,轻轻地盖在奄奄一息的少年头上,给他擦头发。
少年的眼睫如被水打湿羽毛,颤了颤。
浅褐色的眼眸中泛起涟漪。
唐柔温声说,“先擦擦,然后出来。”
他分化出了性别。
准确地说,他正在分化出性别。
原本海蛞蝓状的海洋生物实验体,在这一晚拟态出了人形轮廓。
实验舱中,人造海水浸润着明显属于人类男性特征的苍白身体,皮肤细嫩白皙,胸口一片平坦,顶端的颜色极淡。
海兔子是一种雌雄同体的生物。
本来不会分化出性别,因此三年前的唐柔并没有任何准备,直到某一日清晨,来到实验舱被痛到昏厥的漂亮少年吓到。
海兔子的确是在某一天晚上悄然拟态出人形的。
唐柔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一天。
她来的时候,办公室电脑桌面上的搜索页面停留在海兔科海洋腹足纲厚鳃亚纲的生物资料。
三年前的她惊叹于海兔子能够自断头部,并从残存的头部再生身体的自愈能力上,将它的治愈能力当作研究工作的重中之重,却忽略了别的生物属性。
那时的她不知道,海兔子分化性别那天,很疼很疼。
她将柔软的无菌织物铺在地上,伸出手臂将快要昏厥的少年从水舱里拖出来,海兔子甫一接触到她,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像只坏掉的风扇,用刚生长出的陆地呼吸系统,喘息不停。
他的上半身分化出人类特征,下半身却有些怪异。
长长的尾部呈现出脆弱的透明色,甚至可以看到红色的奇怪和不属于软体生物的骨架,带有一些白色线条。
唐柔将他放在地上,用湿润的织物覆盖尾部,不出意外的话,后半夜,这条脆弱的长尾将会变成双腿。
海兔子是她所有实验体中,第一个进化出完美人形的生物。
分化的疼痛远超于任何一次分裂实验,唐柔不是一个合格的自主,当年的她错过了海兔子的分化,只在第二天发现了疼痛到昏迷的少年。
而现在,既然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坚持着守候在他身旁,陪他度过最痛苦的时光。
实验基地里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供少年使用的止痛药,他只能靠自身顽强的再生能力忍受着这些分化带来的疼痛。
而唐柔此时能去到的场景也是有限的,因此能帮助到他的地方非常少。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陪伴。
少年几乎快要虚脱。
凌乱的喘息和哼吟从薄唇间溢出,苍白精致的面孔高高向后仰着,修长的脖颈拉长到极限,如同一只濒死的天鹅。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浅褐色的发丝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他的皮肤在缓慢渗出水光,一只手抓住身上的织物,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攥着唐柔的衣角。
人类女性温暖柔和的手,正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好温柔。
他的思维有些模糊,懵懵懂懂的意识到,自己对于饲主的渴望。
他想,晚上单独来见他的饲主,和白天不一样。
她晚上会和他亲近很多。
也温柔很多……虽然白天的她也很温柔,但不一样。
晚上的她,对他有……爱意。
海兔子不能继续想下去,疼痛产生的颤抖很好的掩盖住他的异色,垂在一旁的手指悄悄圈住饲主的胳膊,又往下移,不知不觉间,抱住了她的腰。
他现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等待夜晚到来,如同等待意外惊喜一样,偶尔饲主会在离开后又再次出现。
每次再回来的这一趟,会对他多一些格外的关注和互动。
仿佛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即便第二天,饲主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但晚上的时光总是属于他的。
虽然这样的饲主只是隔三岔五地过来,可他却每晚每晚都在等待,用整晚的时间,去守候一个不期而至的惊喜。
她的每一次到来,对海兔子而言都是礼物,是馈赠。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分化成男性,原本他应该没有性别的。
可他就是想这样做。
海兔子垂着头。
利用这一刻的疼痛和脆弱,轻轻地贴着饲主的肩膀,用脸颊磨蹭她身上没有温度的衣物。qqxsnew
只有这样,肉体的疼痛才会减少一些。
饲主在说些什么。
温柔的嗓音如同最动人的歌谣。
他颤着睫毛。
听不懂。
但不妨碍他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