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留步。”忽然一个悠然的声音响起。
老太太心中一惊,却行云流行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对从拐角处出来的灰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拜了下去:“老身见过圣上。”
顾拂云吓得心中一抖,刚才躲在暗处偷笑的人,果然是皇帝,吓得小心肝发颤。
帝王心思难测,刚才她那番话,可以用来对付公主,可传进君王耳朵里,要是遇上心胸狭隘多疑的帝王,她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皇帝声音平静,喊了老太太起。
祖孙二人这才起身,但全都低垂着头,无天子吩咐,是不能直视天颜的。
皇帝与老太太说了两句话,老太太恭敬回答。
皇帝话锋一转,目光盯在顾拂云身上:“这便是楚卿的未婚妻?”
楚锐抿了抿唇,看了顾拂云一眼,冷冷地回答:“是。”
顾拂云听到这声音,下意识抬头,打量楚锐。
今日的楚锐仍是一身黑衣劲装,只是领口胸口绣金色麒麟纹,不正是昨日与自己说过话的那人么?
他就是楚锐?
自己的未婚夫?
在安阳长公主府被自己倒霉地拉下水的护国公世子?
顾拂云深深纠结了。
楚锐也是瞪着她。
瞧她刚才对五公主说的什么话。
顾拂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但他都这么瞪自己了,自己要是不瞪回去,岂不吃亏?
于是,顾拂云也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这家伙既然有严重家暴倾向,就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了。
而在帝王看来,分明是两个小年轻,在他面前眉目传情。
皇帝呵呵一笑,开口道:“你就是顾五?”
顾拂云赶紧回神,恭敬地垂下眼睑,说:“是。”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顾拂云心头咯噔一声,紧张得快要晕倒了。
“我父皇叫你抬起头呢。”五公主说。
顾拂云不肯抬头,重新跪了下来,弱弱道:“皇上天威深重,臣女胆子小,不敢抬头,怕御前失仪。”
胆子小……
皇帝忍俊不禁。
楚锐不忍直视。
老太太也是懵了一圈,还当孙女当真胆子小,于是描补说:“皇上恕罪,五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从未见过天颜,平时别看乍乍呼呼的,其实也就是个窝里横的。”
顾拂云欲哭无泪,祖母啊,您这么善解人意,真是个好祖母啊。
五公主哼了哼:“那刚才面对本公主的气势哪去了?也是窝里横吗?”
顾拂云懦懦地解释着:“只要不拼爹,大部份人我都能横过她们。可是大部份人臣女拼爹实在是拼不过。所以,所以……只好窝里横了。”
皇帝先是不明所以,但细细品味,又觉得有趣,忍不住大笑起来,对老太太道:“老夫人,你这孙女,还真是个妙人了。”
老太太心头也七上八下的,原以为五丫头得罪了五公主,正紧张着呢。但五丫头这个解释,实在是妙不可言。
老太太无奈地说:“臣妇这孙女,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让皇上和公主笑话了。”
皇帝又问顾拂云:“顾五,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到底是何等的欺软怕硬。”忍不住又瞥了楚锐一眼。
顾拂云只好抬起头来。
先是小心翼翼的眼神,其后又是怔忡和纳闷,最后才是落口气的模样。看得皇帝大为有趣:“现在胆子不小了?”
顾拂云抿了抿唇,笑道:“我一直以为,身为天下之主,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一国之君,应该是身高八尺,威风八面,三尺胡须迎风招展,眼神如电杀气腾腾,没想到,咱们的皇上,看起来居然是如此的慈祥,就像邻家的大伯伯一样。”然后又懊恼地叽咕道,“那些话本子误我。”
皇帝脸上止不住的笑:“你还看话本子?”
“平时无事就会看些……呃……”一双杏眼忽然闪过惊惶,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动着被人捉包后的心虚,然后小心又小心地往旁边瞟,对着老太太射过来的目光,赶紧露出讨好的笑容,“祖母,孙女只是偶尔看看,偶尔看看……”
楚锐只觉呼吸都重了起来,盯着她那明明只是做坏事被抓包后的心虚和狡黠,可偏偏却露出几分勾人的媚态来,尤其那双杏眸,如一汪清泉,澄澈中又带着波光潋滟,那缓缓斜上瞟的动作,如同一把利箭,骤然射在身上,只觉半边骨头都软了。
楚锐紧握着拳头,眸光狠狠眯起。
这女人,明明包藏祸心,偏生着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容,难怪会让那女人相中。
老太太板着一张脸,说:“五丫头,在皇上面前,祖母给你留点儿面子。你说偶尔看看,便偶尔看看吧。”
顾拂云张了张嘴,委屈地扁着唇,还哀怨地看着皇帝,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惹来皇帝的放声大笑。
就是五公主也忍俊不禁,幸灾乐祸说:“顾五,你惨了,堂堂大家闺秀,居然偷看话本子。”
顾拂云急了:“都是之前看的,早就扔了。”又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祖母。
五公主赶紧说:“父皇,您有所不知,儿臣听说这顾五不学无术,之前还曾不自量力挑战骄阳堂姐的才艺,被骄阳堂姐狠狠收拾了呢。”
顾拂云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地道:“公主,好歹也要给臣女留点面子啊。”
五公主哈哈一笑:“你的面子?你的面子早就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啦。”
皇帝又笑问:“敢与骄阳比才艺,勇气可嘉啊。”
顾拂云忽然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小脸儿晶亮晶亮的,“祖母,您瞧,孙女到底还是有优点的嘛。”
老太太茫然:“你有什么优点来着?我怎的不知道?”
祖母哎,最佳奥斯卡奖不颁给您,真是没天理了。
“勇气可嘉啊,皇上都亲自说了啊。”
老太太噎了噎,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了下去。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