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业之后,店面运营也上了正轨,容妤大多数时候都是坐镇后厨,今日也不例外,略交代了两句就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是上回整修店面时单独辟出来的,与店里的大厨房隔开,算是容妤的私人场所,用处很简单,就是拿来给她瞎折腾的,毕竟店里要做生意,大厨房人来人往的总不大方便,她要是想琢磨什么也撒不开手,就干脆另辟个秘密基地。
知道容妤看重小厨房,店里其他人也自觉避着,毕竟店里现在出的新鲜吃食大部分都是这小厨房里出的,不是有个词叫商业机密来着么,虽然他们在店里干活都自愿签了协议,要是将店里吃食的秘方做法泄了出去那可是要上衙门的,也自认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贪心的人,但避讳些总是好的,那由一个杂货间改造而来小厨房如今已经是这店里最神秘也是最令人向往的存在。
容妤不知道自己折腾出一个厨房居然还能让大家脑补出这么多想法,要是了只会无奈来一句,是真想多了,纯粹就是图个方便而已。
店里伙计想着避嫌寻常不往这边凑,殷玠就没这个顾忌了,横竖都是店里老板,难不成还怕他挖自家墙角不成,见殷玠跟着容妤进了小厨房,狗剩突然摸着下巴朝大家挤眉弄眼,小声道,“诶,你们说殷公子是不是对咱们掌柜的有意思啊?”
虽然店里人都知道如今殷玠也是他们店里的老板,但还是习惯叫他殷公子,毕竟就那一身气度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一个小小食肆的掌柜。
云熠默默磨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狗剩却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谁私下里还不看几个话本,他们掌柜的性子温柔人也能干,关键是还生得一副好容貌,殷公子瞧着更是气度不凡,两人站一块儿那就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啊。
“行了,掌柜的事儿咱们瞎掺和什么?”李婶抬手朝他头上就是一下,“有本事你在殷公子面前去说这话。”
其实李婶也有这想法,但也只是心里琢磨,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们掌柜的独自带着小公子开店过活本来就颇为艰难,要是再惹些闲言碎语可就不大好了,真要定了也就罢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可不好乱说。
狗剩张了张嘴,不吭声了。
他倒是想,但不敢呐,恐怕也就掌柜的觉得殷公子性子好了,他们瞧着分明就骇人的很,要知道就连眼睛顶头上看谁不顺眼就咬的阿大阿二见了殷公子都是绕道走的。
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物什都有,只是比之大厨房的井井有条,这儿就乱的多,毕竟就一个人,调料罐拿了不还原什么的,不还就不还吧,只要下回还知道在哪儿就成。
容妤挽了挽袖子,正准备去扎头发,眼角余光瞥见直愣愣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有些无奈的转身,“我说殷大公子,你今儿都跟了我一早上了,是有什么事么?”
按理说店里开业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殷玠作为投资商最大的效用就是给钱加办事,但现在店里清闲的很,实在是犯不着每天都来点卯,这又不是上班还带打卡的,今儿他一大早就过来了,也不说话,就跟在她身后转悠,幸好这是白天,要是晚上身后突然飘出个人来指不定得被吓成什么样呢。
殷玠没想到容妤会直截了当的问,又见她满脸无奈,殷玠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事。”目光顺着落在她披着的那头秀发上,殷玠想到开阳出的主意,感觉袖子里拢着的那枚簪子更加扎手了。
你瞧你这直愣愣站着只差没扎根的模样是像没事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脑子秀逗了呢。
容妤默默吐槽,说真的她有时候也觉得这位邻居性格挺多变的,一会儿是高冷男神,一会儿是温柔贵公子,至于碰上了叶大人......唔,大概就是喷火霸王龙?
说到叶宸,容妤倒是想起来了,“子彦,叶大人脾性怎么样?”
一声子彦一叫,殷玠先呆了一下,等听见容妤问叶宸,殷玠眉头就皱了起来,虽然知道容妤对叶宸不至于有什么想法,但私心里就是不大乐意,真要他评价那就两个字虚伪。
“尚可,”殷玠淡淡道。
两个字,不偏不倚,实乃中庸。
容妤和叶宸也就只见了三两次面,却也能感觉出这人城府颇深,毕竟能在短短时间内从外放县官爬到一州知府的位置没点手段怎么可能?从前远安伯府和靖国公府倒是有些交情,但是她常年在南城外祖家住着,与盛京的那些小姐公子们几乎都没有交情,自然对叶宸也算不上熟悉,说到远安伯府,容妤突然想起来当年与远安伯世子并称双杰的另一人——圣上胞弟广平王。
至于这两人为什么捆绑销售,容妤想着,大概是因为原主她爹靖国公骂人的时候都是捆着一块儿骂的吧,对了,广平王是叫什么来着?
大概是原主的残存的意识渐渐消散,她这段时间每晚做梦都能收获一段新剧情,就跟看电视连续剧似的,亲眼看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是怎么在家人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长成一个天真少女,喜怒哀乐一一浮现,时间久了,容妤有时候都会恍惚,她到底是现代穿越而来的容妤还是土生土长国公府娇养大的小姐慕容妤?就像庄生梦蝶,究竟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
容妤晃晃脑袋,把心中又浮起来的那股子酸涩感驱走,问殷玠,“若是向叶大人禀明英娘的事儿,你说,叶大人会查么?”
“会。”殷玠点头,这次回答的很快,“如果真的涉及到科举舞弊,不光会查,还会彻查。”先不说科举大事本来就不能轻视,叶宸现在就指着弄出点事儿将淮安这滩水搅浑了好摸鱼,睡觉送枕头,正好。
见殷玠一脸笃定的样子,显然对叶宸如何行事十分有把握,容妤忍不住笑了,“那样就好。”
殷玠捏了捏簪子,只觉得手掌心都在出汗,轻咳了两声,正准备说话,就听狗剩在外头喊,“掌柜的,刘掌柜送东西来了。”
“刘掌柜?”殷玠眼睁睁看着容妤眼睛一亮,也不顾他了,急匆匆就走了出去。
已经露出来的簪尾又被殷玠给塞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跟着出去。
刘掌柜是店里的老客,是个行脚商人,专收些天南地北来的稀奇货,之前听说他要出趟远门,容妤特意托了他帮忙找些东西,今日过来定是将东西带回来了。
想到即将入口的美味,容妤心情有些激动,连走路都格外的轻快。
容妤从来都是稳重不慌不忙的样子,哪里有这般迫不及待见人的样子?跟出来的殷玠目光沉了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不悦,手中力道一重,差点将袖中的那根簪子直接掰断。
“刘掌柜,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得多个四五天呢。”容妤笑着进了门,跟正埋头大吃的大汉告了声好。
“容掌柜,”刘大虎见她进来,忙抹了把嘴,跟着问好,大汉满脸络腮胡子,眼中还带着血丝,就连衣裳也是皱巴巴的,一副灰尘仆仆的样子。
“你这是才刚回来?”容妤问。
“可不是,”刘大虎捧着汤碗喝了一口热辣辣的浓汤,舒服的呼了口气,才笑道,“没想到我这一去大半个月,容娘子这有间食肆都大变了样,说起来我还没送上一份开业礼呢。”
“这话就客气了,要什么礼,刘掌柜没事儿多来店里吃上两回饭就是捧场了。”容妤也笑。
“别说,我在外头这么多天还真就想着店里这口味儿,这不一回来连家都没落先赶着来这儿吃顿饭么。”刘大虎竖了竖大拇指,“一碗猪血汤配上两个酥油饼,绝了。”
刘大虎又咕噜喝了一口汤,指了指房里地上摆着的那个小箱子,“容掌柜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
容妤告了声谢,忙就开了箱,一见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的食材,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等殷玠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容妤满脸笑容与那络腮胡子大汉说话的样子,这边一口一个刘大哥,那头一口一个大妹子,简直就是大型认亲现场,只差没有执手相视泪眼了。
刘大虎正与容妤说话,突然感觉背脊有些发凉,转头就见一个俊美的青年正默默盯着自己看,那眼神怎么说呢,跟冰刀子似的,刘大虎打了个寒颤,见那青年默默走到容妤旁边,摸了摸脑袋,“大妹子,这是,大妹夫?”
“不是,”殷玠心中刚升起的那点隐蔽的欢喜擦咔一声被容妤一声否认给击得粉碎,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就更加木然了。
“啊?”刘大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瞅了殷玠两眼,突然有些同情。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呢,听说有间食肆多了个掌柜,只怕就是这位公子吧,都说眼神骗不了人,这位新掌柜看他的眼神就跟当年他看自家娘子追求者的眼神一模一样,啧,年轻就是好啊!
“刘大哥待会儿就留在这儿吃饭吧。”容妤才没功夫管少男那颗玻璃心碎没碎,她现在可以说是非常愉悦了,十分热情的留人吃饭。
“不了不了,”刘大虎忙摆手,憨憨笑了两声,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家夫人还等我回去呢,回来这么些天,要是再不回去只怕闺女儿子都要认不出了。”
有家室了?
殷玠若无其事的挪开了带着审视的目光。
“怎么会呢,”容妤就笑,见他要走也不再坚持留,只说得了空就带孩子夫人过来店里玩,又让狗剩去将那店里新出的薯片琥珀核桃仁儿之类的零嘴一样包了一份,让他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这怎么好意思。”刘大虎见那小山似的堆了十多包零嘴,不好意思拿。
“有什么不好意思,”容妤亲自拿了往他手里塞,“这么大老远的帮我带回这些东西我还没给路费呢,这些就是我送侄儿侄女的,也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
人情往来一领一答,两个又都是爽快人,刘大虎再三道了谢才拎着一大包零嘴走了。
“来来来子彦,你在这儿正好,帮我将这箱子一起抬到小厨房去。”见容妤满心满眼都是那口大红木箱子,殷玠心中不大痛快,再一想到方才那句干净利落的“不是”,殷玠也很想干脆来一句,“不抬。”
看容妤已经挽了袖子预备自己上,殷玠默默走过去,将她扯到一边,“我来吧。”
箱子分量不轻,容妤看殷玠居然轻轻松松就给抱起来了,心中佩服,果然是会翻墙的人,就是厉害!
“这是什么东西?”见容妤从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大块用油纸抱着的物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奇特的香味,殷玠忍不住好奇问。
容妤扒开油纸,露出里面裹着的皮色黄亮形似琵琶的物体,鼻尖香气萦绕,容妤抽了抽鼻子,脸上笑容大大的,“是风干火腿。”
“猪腿?”殷玠一眼认了出来。
“嗯,”容妤点头,眼睛黏在上面一直就没离开过,“是猪前腿抹了盐后风干而成的,一般腌制时间可以达一年甚至数年。”
容妤拿了刀细细片了一点下来,片下来的肉薄如纸,断面色泽鲜艳,瘦肉呈鲜红色,肥肉则是乳白,晶莹剔透仿若凝脂。
殷玠眼睁睁看着容妤将那片肉喂进了嘴里,脸颊抽搐了一下,差点没忍住捏着她的腮帮子叫她吐出来,这可是生的!
“嗯,味道不错,鲜味到了,就是有些咸。”容妤若无其事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将口腔中的咸味儿冲散,见殷玠盯着自己,容妤眨了眨眼,“你要不要也尝尝?”
殷玠迟疑,“可以生吃?”
“一般的不行,三年以上的可以。”说完,容妤自己先沉默了一下,有些怀疑的问,“这是几年的腿儿?”
殷玠木然,别问他,看不出来。
管他呢,反正吃一片也死不了人,顶多就是拉肚子,眼见容妤又兴致勃勃的翻起了腿儿,殷玠觉得不能太磨磨唧唧,咳了一声,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容妤,我想送......”话没说完,在看见容妤抬手拿了根木簪子挽头发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这簪子样式挺别致。”殷玠盯着那根分外眼熟的木簪,缓缓开口。
“啊?”容妤眨了眨眼,“你说这个啊?外头摊子上十文钱一根买的,我也觉得还不错,还是桃木枝做的呢,上头那只小狐狸十分可爱。”容妤十分乐意的跟他分享,还巴巴的伸着簪子给他看,“别说,虽然价格便宜,但这刻花的手艺是真不错,小狐狸雕的活灵活现的。”
“咔嚓”一声,殷玠在袖子里藏了一早上的,按照开阳送来的模子刻了好几天的,据说粗糙些最能代表自个儿心意的,预备送给容妤的同款木簪子,断了。
“什么声音?”容妤狐疑,“对了,你方才说什么?”
殷玠松开手,木簪子已经簌簌化成了灰,淡淡扯出一个笑,“我是想说,中秋晚上带着团哥儿一起去看灯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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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对不起我错了,又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