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这些天可不太平,自打秋闱放榜那日榜上魁首裴姓举人登堂击鼓鸣冤,状告赵家庄的赵秀才科举舞弊顶替他人功名开始,不过短短数日光景,接连十几个大小官员落马,上到一州通判,下到乡县长官,罪名五花八门,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倒卖官盐。
拔萝卜带出泥顺带还扯出了一大批参与其中的人,盐商就不必说了,就连云台寺都受了牵扯,据说是从里头搜出了好几十万两还未来得及送出的脏银,再顺着一查,就连徐家酒楼都牵扯在其中。
抓贪官是朝廷的事儿,对百姓的影响并不如何大,顶多就在囚车押解入京时混在人堆里扔两个臭鸡蛋烂菜叶子再唾一声活该,然后沦为茶馆饭余谈资,日子还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容妤也觉得影响不大,因为就要回盛京了,风再怎么扑都撩不到她身上来,至于殷玠,容妤抿了抿唇,都好几日不见人了,也没听个信儿,说是明天会跟自己一起回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人。
“小姐,这个风干的腐竹带不带?”红豆喊。
容妤回神,忙道,“都带上,还有前两天收的梅干菜,李掌柜送来的紫菜干也别忘了。”
“好嘞。”
明天就要启程,容妤特意多备了一些干粮,馕饼泡菜辣椒酱是必须的,糕饼点心瓜子花生这些打牙祭的东西也不能少,毕竟淮安离盛京好歹也有小半个月的路程呢,一想到要坐这么久的马车,容妤就忍不住想念有高铁飞机的日子,不过转念一想,就只当是秋游也不错。
“我说容丫头啊,这是回国公府,你自个儿的家,用得着连锅碗瓢盆都装么?”祁大夫进来溜了一圈,见容妤让红豆记得将一些厨具也带上就忍不住嘴角一抽,这莫不是想举家搬吧。
“万一路上想野炊呢。”容妤理所当然。
“那这大黑罐子又是什么?”祁大夫指了指旁边摆的封得严严实实的陶罐,问道。
“卤水。”都存了好几个月了,这可不能就丢在淮安任由它长霉,容妤转头叮嘱红豆,“记得小心些,旁边多裹些棉花布条。
“好嘞。”红豆响亮的应了一声,明天就要跟着小姐回去了,小姐可是国公府的嫡女,红豆这两天精神都是紧绷,私下还问了容妤不少规矩,就怕她一个乡野丫头进了国公府什么都不懂会给小姐丢人。
“阿娘,”祁大夫还准备说话,就见小娃娃撒腿跑了进来,扒着门框,“阿娘,还有小绿的瓜子,大白要骨头。”
容妤失笑,“都备着呢”小家伙居然还惦记着他养的两只宠物,是的,两只,大白眼下已经改跟团哥儿了。
容妤觉得她这人不适合出远门,看见什么都想带,偏偏又带不下,心中琢磨了一下,又喊,“红豆,你记得多带两床褥子。”眼下已经是深秋,越往北越冷,保暖工作很重要。
祁大夫撇撇嘴,估摸着这儿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拎着团哥儿往外走,“走走走,咱们别打扰你阿娘。”
直到傍晚,容妤才差不多将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删删减减了好一番,才勉强只用了一辆马车的空间用来装行李,另外两辆则坐人,至于马是打哪儿来的,殷玠友情贡献。
月上梢头,祁大夫与林老爷子并肩坐在院子里,统一动作,仰头看星星。
“说真的,在淮安待久了一时说走还有些舍不得。”祁大夫感叹道。
林老爷子很淡定,“你就在这儿待着呗。”又没人逼他走。
“那不成,团哥儿在哪儿我在哪儿。”祁大夫呵呵一笑,斜了老友一眼,“怎么着,羡慕嫉妒恨了?”这大概是他最得意的地方,是团哥儿曾祖又怎么着?孩子谁养跟谁亲,他可比林老头先来。
林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都好几天没见着殷小子的人了,别说,不愧是广平王,行事作风可真够雷厉风行的。”祁大夫感叹,“诶,你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嫌费口水。”
“......”
连轴转了一天,晚膳也就随便糊弄了两口,等忙完还有些饿了,本着不浪费食材的原则,见厨房还剩几个小芋头,容妤干脆也懒得麻烦了,直接就地取材弄个简单的桂花糖芋苗。
去了皮的芋头切成小块入锅熬煮软烂,因为放了红糖颜色格外的赤亮,稀释好的藕粉缓缓倒入一边不停的用勺子搅拌,直到汤汁变得浓稠,小巧的芋头一个个浮在表面浸在红润的藕粉中瞧着红彤彤的,淋上一勺桂花酱,热气一扑甜腻芬芳的香味儿顿时就出来了。
吃独食显然是不可能的,容妤又拿出了几个白瓷碗,一个碗里舀上一份,才喊红豆给端出去。
拌嘴的也不拌了,先填肚子要紧。
红彤彤的汤汁与雪白的小芋苗交相辉映,偶尔荡一荡还泛起些水波,上头漂浮着的几朵金灿灿的桂花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不过再怎么怜,该吃吃该喝喝绝不嘴软。
“容丫头,你今儿这甜羹不错。”祁大夫砸吧着嘴,芋头熬得十分软糯,几乎是入口即化,吃着还有一股淡淡的芋香,又因为加了藕粉进去,汤汁红润鲜亮似乎还能拉丝,妙曼的桂花香随着热气直往人鼻子里钻,连汤汁一块儿吃,只觉得甜润爽滑的很,甜津津,暖乎乎渗到被秋意湿冷浸透的毛孔里,十足慰帖让人忍不住轻叹一声。
虽然知道容妤本性慕容,但祁大夫还是一口一个容丫头叫,因这事儿林老爷子跟他掐了好几天,无他,就是慕容妤的外祖母林老夫人本姓容,容妤也没想到,自家外祖母居然就是祁大夫的白月光,虽然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位老头儿借题发挥掐架。
“对了,容丫头,你店里的事都处理妥当了吧?”祁大夫问。
“都好了。”容妤这些天也有些忙,毕竟和祥林记与钱氏包子铺现在改名叫有间包子铺的都有合作,自己乍然离开有些事总得安排好,她这一回去估计再来淮安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
店里的伙计也都知道她要走了,一个个的哭丧着脸做活儿都没劲了,就怕她一去不回,容妤又是好笑又是伤心,比起盛京,她对淮安的归属感更强,还有有间食肆,到底是她的心血也是她在这异世的第一份产业。
容妤没有将店面转让,她觉得自己还会回来的,哪怕是来度假呢。
再就是一些熟悉的人了,秋闱已经放榜,裴秀才高中举人算是半个官老爷了,就在县里当个县丞主簿也使得,但林老爷子看他顺眼又起了爱才之心,举荐他去京郊的求索书院当夫子,顺便准备三年后的会试,裴秀才进京,英娘自然也得跟去。
然后就是云熠了,徐家如今扯进了贩卖私盐的案子里头,就是再来十块御匾也救不了他们,虽说不至于砍头,但蹲大狱流放估计怎么也能捞着一个,得知此事后,云熠和云老爷子抱头痛哭了一场,当年他们被诬陷有怨无处诉,如今见徐家人自食恶果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报仇了。
毕竟是自己收的徒弟,容妤问云熠要不要跟她回盛京,云熠担心云老爷子拿不定注意,还是云老爷子开了口让他出去多长长见识,再说了,这才刚拜师入门,哪有徒弟不跟师傅走的道理,云熠也应了,不过要稍晚些,后头跟着英娘他们一起去。
因为明天预备一大早就走,喝完甜羹又消了会儿食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容妤洗漱完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看着旁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团哥儿就忍不住叹气,还是小孩子好啊,兴奋归兴奋,一点都不耽误他睡觉,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外头似乎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敲门声响起,三长两短十分有规律,容妤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嘴角微微翘了翘,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
庭前月色如瀑,一身墨衣的清隽青年负手站着,月华落在他身上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薄纱,衬得人愈发丰神俊朗姿态出尘。
容妤推开门就见到这样一副场景,脚步一顿,眼中露出一丝惊艳,所谓的月下看美人儿应该就是这样吧,旁的先不说,光论容色殷玠绝对是数一数二。
听见响动,殷玠侧头就看见貌美女郎正倚着门笑脸盈盈看着他。
“阿妤。”殷玠翘了翘唇,原本有些清冷的眸光寸寸变得柔和,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我回来了。”
“嗯,我知道。”容妤撩了撩头发,目光落在他身上,应该是刚出了远门回来,整个人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一丝倦容,“事情都处理完了?”容妤没有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官场上的事她不懂自然也不会管,只要他回来了就行。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歇息?明日一大早还得赶路呢。”既然殷玠回来了,那明天应该是会跟自己一起回盛京了。
“想先来看看你。”殷玠轻咳了一声,“团哥儿睡了?”
容妤被他看得脸颊有些发热,点了点头,“早睡了,兴奋了一整天,”见殷玠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好奇,“怎么了?”
“许久不见团哥儿,有些想念。”殷玠缓声道。
这才几天?容妤眯了眯眼,笑道,“明天不就能见了?”
殷玠看着她不说话,脚下步子跟扎了根似的,对上容妤似笑非笑的眸子,直接了当,“现在就想见。”
你直接说想进她卧房不就得了?
容妤又好气又好笑,“都睡了你有什么好见的?”直接忽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容妤翻脸无情去推他,“行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要是起迟了我可不等你。”
一回来就想上天,果然是飘了。
*
一夜无梦,转眼就是天明,到了该出发的日子了。
团哥儿对盛京没有概念,但也知道是要出远门,这对从小就长在淮安城入眼就是四四方方天的小家伙来说可是新奇的体验,天还没亮呢就挨个喊起床了。
“阿爹!”团哥儿刚撒着腿跑出大门就被人拎着衣领抱了起来,先是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等看清抱着自己的人就高兴的叫了出来,“阿爹,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和小孩儿碰了碰额头,殷玠才冲跟着出来的林老爷子打招呼,“林公。”
旁边的祁大夫撇了撇嘴,他怀疑这小子是想直接跟着容丫头喊阿公。
林老爷子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听出来老爷子话中的关心,殷玠心中一松,暗忖阿妤说的没错,老爷子就是嘴硬心软,知道他想问什么,殷玠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一下,寥寥几句听得林老爷子眉梢高挑,连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时间不早了,简单的吃过朝食又检查了有没有忘带东西,一切收拾妥当,随着团哥儿的欢呼声,一行人正式出发。
街头依旧人声熙攘,在出城门的刹那,容妤忍不住从车窗里探出头往回看了一眼,城墙上挂着的‘淮安城’三个字历经风霜已经有些斑驳,在这座城里的记忆算不得美好,但于她来说却是故土。
“阿妤,”清冽温和的男声随风传入耳中,容妤抬头,端坐于骏马上的男人眸光温和,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不舍,认真承诺,“日后你只要你想,我随时都陪你来。”
容妤翘了翘唇角,“好。”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故人总有相逢日,淮安,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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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因为换地图快接近尾声了,转折写的有点难,本来是另一个版本,觉得太拖沓了还是直接点......嗯,盛京,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