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刚微亮,初雪便起身下了床,一夜未眠,身心俱疲的她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让自己站稳,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咬牙坚持下去,她柔弱的肩膀负担着一个生活窘迫的家,她若是倒下,那个家势必也会无依附的随之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床铺上散落着点点落红,不想去看,可那被羞辱的印记却如此刺眼,眼不见,却无法把它从脑子里抹去,手上拿着他留下的信物——那一块通透到有些过分的玉佩,一看便知道是稀罕之物,只是这珍宝般的罕物却只能让她眼见之后心里更难受,倒不如和这被玷污的床单一并烧了,反正她也没有想过再和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回来履行自己的诺言,她势必也不会接受……
只是即便一把火把这一切烧掉,也改变不了自己已失清白的事实,收拾好床铺,初雪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放在枕边的玉箫不见了,莫非是昨晚的那个男子将玉箫带走了?难道说他自己留下信物的同时,非得带走她的才算公平吗?
初雪找了个幽静的角落焚烧了这些碍眼的污物,失魂落魄的走回后院,虽然是清晨,后院里,已有三三两两的丫头们在用功——练琴的,清嗓的,走身段的……大家都在为自己能够继续在竞争中生存而努力着,没有人注意初雪落寞的身子透着何等凄凉。
初雪默默走向厨房煎药,咽下那碗虽苦,却苦不过心的药汁,轻咳一声,似乎觉得嗓子舒服了许多,初雪诧异着这奇怪的感觉,正巧身后有人唤她,她便随口应了一声:“哎,就来!”——她居然可以开口说话!
“初雪,太好了,你的嗓子似乎大有好转。”坊主蓝月走了过来,脸上闪着喜悦之情。
“多谢坊主关心,较之前几日,确实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感觉有些干哑,好歹也能出声了。”心中虽有疑惑,初雪还是松了一口气,嗓子还能出声,意味着半月之后的演出她不会错过。
“这样最好,好好调养着,稍后我请大夫过来瞧瞧,若是确定已经无碍,你就去找琴悠。”坊主收了笑脸,脸色凝重了起来。
“琴悠姐?她是负责排舞的,我去找她做什么?”显然,初雪对坊主的决定完全没有准备。
“就是要你去练舞!我要你取代云溪的位置,她的腿伤短期内是好不了的,不能指望她。”
“可是——我根本不会跳舞!”
“你会不会跳舞,你比我更清楚!当初你是因为不想和云溪争胜才去练歌的,实则你的天赋强过她百倍,此事不必多说,我的想法是让你边唱边舞,这事只有你一人做得到,你好好准备即是。”坊主在这里就是天,所以她有命令人的资本。
“是,坊主,初雪会好好练舞。”初雪只好颔首听命的份。
默然的走回房间,初雪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云溪一直都期待着能够有机会在大场合表演,怎料意外伤了腿,她若是知道这领舞的机会被自己最好的姐妹占了去,又该作何感想?
最近是怎么了,不顺利的事情一件件接着来,都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不多时,坊主请的大夫给初雪瞧过了,确认了她的喉疾已无大碍,只需服药调剂几日便可,初雪便去乐师那里取来曲谱和歌词,时日已不多,她必须加紧熟练才行,可眼睛盯着曲谱的她却是双眼无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云溪进来,她也没有半点感觉。
“初雪,听说你的嗓子能出声了,怎么也不去和我说一声呢?”云溪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坐下,好似有几分怒意。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上喝过药之后就感觉嗓子清爽了一些,接着就可以开口,适才大夫已经过来瞧过,已经无碍,你不必挂心,这会正在熟悉乐谱呢。”扶着云溪坐下,初雪却没有想好如何跟她说起带她领舞之事。
“这倒奇了,昨日还不见半点好转呢,一夜之间竟有如此效果,看来那些苦药没有白喝,你就好了,不用担心错过演出,可怜了我,这总也好不了的腿,坊主估计是不打算给我机会,哎,也不知道是那个新来的丫头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取代我去领舞呢。”云溪不免要嗟叹一番了,看着这没用的腿,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不用担心,大夫不是说了你的腿只是需要修养吗,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这次不行,下次还有机会,这次只是去楚月阁,下次说不定还有机会去追星殿呢,你还有很多机会的。”一见云溪的愁绪,初雪便忍不住要去安抚,即便自己已经是满心烦乱。
“我只怕坊主不打算再给我机会,也不知道这次她是打算提拔哪位新人,是雅熙,还是月芙?”云溪看来对代替她的人选非常感兴趣。
“好像——她们俩谁都不是。”初雪知道这事情是不可能对云溪隐瞒的,倒不如早点让她知道的好。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告诉我,她厉不厉害,如果我恢复腿伤,还有没有可能和她竞争?”云溪的兴趣更浓了,一直追问初雪。
“就在你面前。”不想说,却不得不说。
“初雪你——你不是说笑的吧?坊主选了你?”云溪一时惊诧不已,忍不住站了起来。
“是啊,坊主说让我边唱边舞,午后,我就去找琴悠姐排练。”初雪似有些内疚,忙扶着云溪坐下,这机会原本不是她想要的,可她却偏偏拒绝不得。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决定!”刚被按到坐下的云溪甩开初雪的手,蹒跚着准备离开,很显然,这样的事实是她无法接受的。
“云溪,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吧?”初雪立刻追了上去,试图解释。
“怎么会,既然坊主这么决定,一定是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一个歌姬会得到这个机会,好好练,说不定这一次你可以一炮而红呢。”云溪的语气明显已经变了味,若是代替她的不是初雪而是其他人,她或许不会觉得这么生气,可为何偏偏是初雪……
“初雪从来无意与你争胜,这都是我的决定。”房间外传来坊主威严的声音,显然,她对云溪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坊主,云溪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为自己的腿伤懊恼罢了,请别动怒。”初雪急忙迎了出来,站在云溪和坊主中间,有些紧张的握住云溪的手。
“云溪,你先下去,我有事和初雪说。”坊主一脸冷漠,从云溪身旁走过。
“是,坊主。”狠狠的甩了初雪的手,云溪忍着腿伤的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原本情同亲姐妹的两个少女,就在这一夕之间产生了隔阂,而且,情况可能还是很严重的……
“坊主,您不该这么对云溪说话的,因为腿伤,她的心里原本已经很难受了,您这样说她——”
“现在时间紧迫,你有空就去找琴悠商量练舞的事情,不必为他人的事情费心,你需知道,此次楚月阁阁主府的家宴非同小可,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整个绝色坊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坊主的语气无比严厉,完全没有把云溪的难受放在心上。
“既然事情如此严重,为何要选我?坊主明明知道我从未在正式演出中跳过舞,还要我在如此短时间内熟悉这一切,我无法保证……”这份重担似乎要超出初雪的承受范围了,此时已是心力交瘁的她实在不堪重负,更何况还要眼睁睁看着云溪为此神伤。
“你必须保证!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在整个绝色坊,只有你配得上是歌舞双绝,你一定不能让我失望,至于云溪这等不会照顾自己,身为舞者居然弄伤腿,而且还异想天开做头牌的人,绝色坊不要也罢!”
“坊主,您的意思是——”初雪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讯息,急忙问道。
“云溪已经是个没用的人,即使她的腿伤恢复,也不可能再有以前的实力,此等废人,留着何用?”坊主不愧是个商人,在她的眼中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即使是自己费心培养的好苗子,一旦发现她没有用,一样毫不留情的被放弃。
“坊主,不可如此!”心急的初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您不能赶她走,您知道云溪是个孤儿,她一直那么努力,离开绝色坊,她该去往何处?”
“好,云溪继续留下也可以,那你就要好好表现,一定要在楚月阁的夜宴上给绝色坊长脸。”坊主自然绝对不会随意应允任何事情,她的承诺必须付出代价来交换。
“是,初雪一定努力,不会让坊主失望。”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初雪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曲谱预备去找琴师合练,“坊主若是没有其他事,初雪立刻就去找辛师傅配曲。”
“配曲的事情不急,这是你的专长,理应没什么问题,况且你的嗓子尚未痊愈,还是先去排舞。”坊主冷静的吩咐道。
“是,初雪即刻去。”放下乐谱,简单行礼,忍着一颗不安的心,迈出沉重的步子,初雪离开了这让人窒息的房间。
走进后院练舞的场地,远远的就能看见云溪坐在一旁生气的捶打着自己的腿,她的心里懊恼、气愤、无助、难受……说不出的感觉撕扯着她。
负责排舞的琴悠早已得到了坊主的吩咐,一见初雪正走过来,连忙迎上来打招呼:“初雪,就等你了。”琴悠从云溪身边走过,好似没有看到她那般,要知道,曾经,云溪可是她最器中的爱徒。
世间之人都是如此现实,怨不得谁要感叹,也怨不得谁心有不平。
虽然年轻,但久经世事的云溪岂会不知这个理,抹干泪,转身离开,眼不见漂亮丫头们的翩翩起舞不见得就能静心,可留在此处只能触景伤情,因为这一切正在渐渐于她远离。
难道她真的要被遗弃了吗?她应该顺应天命的接受这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