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设想过无数种锦绣会背叛她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被逼迫身不由己,或许是因为她所不知道的仇和怨。
但唯独没想到,她是为了利益。
她这么多年的信任和用心对待的,竟然是唯利是图,苦心钻营的小人!
“德妃许了你什么好处?”
魏婉芸冷眼瞧着面色一点一点苍白的锦绣,嘲讽道:“许你荣华富贵,还是许你将来能在顾修文身边做个妾?”
听到前面,锦绣还在极力摇头,可一提到顾修文,锦绣眼底划过一抹明显的慌乱。
魏婉芸了然。
但同时又实在想不通。
锦绣常年跟着赵兰心在兰芳园,几乎大门都不出一下,她又是如何见到顾修文,甚至对他芳心暗许的?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心中的困惑,锦绣为了给自己争得机会,连忙解释道:“是之前在老爷的寿宴上,奴婢有幸见过四皇子一面……当时便惊为天人……便对其……芳心暗许……后来德妃娘娘的人找到了奴婢,还跟奴婢说……”
后面的话锦绣不必说,魏婉芸也猜到了。
一个本来就想着攀高枝儿的丫鬟,再加上德妃许了她留在顾修文身边的位置,她哪里还能记得住这些年赵兰心和魏婉芸对她的活命之恩。
一时间,魏婉芸觉得可气可恼又可恨。
她悔不当初。
早知道她会害了阿娘性命,当年,她就该眼睁睁的看着她冻死街头,再不一时心软施以援手!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已于事无补。
魏婉芸冷眼看着锦绣,拿着剑的手微微用力。
这一瞬,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锦绣自然也感觉到了。
之前还仗着有德妃和周家撑腰,觉得可以在魏婉芸面前扬眉吐气一次的她,这一次彻底慌了。
她吓得往后爬了半步,并一脸紧张道:“小姐,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手上擦破了皮,流了血,钻心的疼痛让她对眼前的魏婉芸越发恨之入骨,但强烈的求生欲却让她不得不卑微到了尘埃里。
“小姐,我……我也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出路,德妃娘娘答应我了,只要小姐肯好好配合,她会放过夫人的。”
“娘娘已经准备好了解药,这一次是真心想跟小姐和解的!”
“她还说,希望小姐看在靖王府的面子上,能跟她不计前嫌……”
听到这些,魏婉芸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只是,她眼里带着笑意,但眼神愈冷。
她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锦绣。
“都到现在了,你还在撒谎。”
“你是不是当真以为只有你长了脑子,别人都是蠢货?”
说着,魏婉芸提剑指着锦绣的脖颈,冷笑道:“若德妃真有解药,会拖到现在?”
早不交出解药,晚不交出解药,偏要在两边都赐了婚的时候,告诉她有解药。
就算真的有,这里面必然还有更大的坑等着,魏婉芸又不傻。
魏婉芸手腕一抖,长剑嗡鸣。
锦绣面色一白,但仍抱着一丝侥幸,她咬紧了牙关,皱眉道:“奴婢不知,但是德妃娘娘是这么说的。”
“小姐,奴婢也是被他们蒙蔽,才会做出背叛小姐和夫人的事情,还请小姐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奴婢愿意成为小姐的眼线,去刺探德妃那边的情况……”
一口气说完这些,锦绣才发现魏婉芸没有半点儿回应。
她只当魏婉芸是默许了,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谁料,下一瞬,就见一片寒芒从眼前掠过。
锦绣都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出声,就看到那剑光带起一片血色飞溅。
那血,是她的。
她一脸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愣了一瞬的功夫,她反应过来,魏婉芸手起刀落的一瞬间,已经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她才爬起来的身子重重的摔倒了下去,这时候喉头才来得及发出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锦绣疼得几乎失去了理智。
魏婉芸依然从容冷静的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仿似刚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的人,并不是她。
“锦绣,我给过你机会了。”
魏婉芸手腕一转,长剑入鞘,冷声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说着,她抬手一招,就要叫来外面候着的赵金宝。
见状,锦绣彻底彻底慌了神。
“小姐!我说!我说!”
因为剧痛,她原本一头挽好的乌黑的发早已经散开,混着汗水和泪水,胡乱披散脸上。
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头挣扎着起来的,歇斯底里的厉鬼。
魏婉芸手上的动作未停,还是叫来了赵金宝。
在她开口之前,求生欲促使锦绣一股脑儿道:“是娘娘让奴婢将小姐引去溧阳宫,她在那里已经做了安排要……要彻底毁了小姐……”
听完这些,魏婉芸面上的表情很冷淡。
似是早已经预料到了。
锦绣生怕魏婉芸以为她又在欺瞒,为了活命,她也顾不得疼了,手脚并用的往魏婉芸跟前爬。
一边爬,她一边苦苦哀求道:“小姐,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还请小姐饶奴婢一命,奴婢一定给小姐当牛做马……”
眼看着她就要爬到魏婉芸脚边,却见魏婉芸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来,锦绣突然有一种被人丢进了冰窟窿的感觉。
还不等她多想,就见魏婉芸一抬腿,直接将她踹飞了出去。
她甚至都还来不及惨叫,就听魏婉芸冷笑道:“这话,很多年前我已经听过了。”
“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道错了……”
魏婉芸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死并不是对一个人最痛苦最折磨的惩罚。
生不如死,求死都不能才是。
说着,魏婉芸转头看向旁边待命的赵金宝,语气淡淡道:“拔了她的舌头,卖去最脏最烂的青楼。”
这话听得赵金宝都不寒而栗,但想到锦绣做的那些事,又觉得她罪有应得,当即点头:“是。”
不远处,哀嚎连连的锦绣听到这句话,彻底昏死了过去。
院子里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待赵金宝将锦绣扛走,站在魏婉芸身后的翠珠都被吓得腿软。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对上翠珠泛红的眼睛。
她怕魏婉芸误会,连忙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灰扑扑的天上开始落雨。
魏婉芸手腕一动,之前还被拿得稳稳当当的剑,突然落地。
她垂眸看着翠珠,苦笑道:“我是不是很残忍?”
听到这话,翠珠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得。
“不是的,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生性胆小,但奴婢知道小姐做的一定不会错,是锦绣罪有应得!”
“奴婢只是……心疼小姐……”
话音才落,翠珠捂着眼睛泪如雨下。
她自幼跟在魏婉芸身边。
她家小姐性子随和,坚韧乐观,最是良善。
若非被人被逼到绝境,又怎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是他们欺人太甚!
魏婉芸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她有些累。
也有些控制不住心口翻涌的恨意。
还有更多的,是无力感。
虽然被锦绣和德妃闹了这一出,但也让魏婉芸知道,就连德妃那边,也没有解药。
哪怕她重生了一世,这一次也依然改变不了阿娘惨死的结局吗……
魏婉芸怔怔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际。
任由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她的脸上,身上,眼角上。
她眼睫轻颤,一时间,也分不清划过脸颊的滚烫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柄二十四骨油纸伞就在这时候罩在了她的头上。
挡住了外面纷飞肆意的雨水。
也挡了不住的往她骨子里钻的寒意。
执伞的手指修长如羊脂玉,骨节分明。
执伞的那人眉目如画,俊美无俦。
有风吹起他的发,拂过魏婉芸的脸颊,她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
一回头,便对上了他幽深似海的眸子。
不知道怎地,魏婉芸那颗原本坚不可摧的心,在这一瞬软得一塌糊涂。
“顾瑾知……”
——顾瑾知,我要没有阿娘了。
只是,才一开口,她先红了眼。
眼泪在下一瞬夺眶而出。
他抬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闻着那混合着青草气息的幽幽兰香,魏婉芸也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的声音清冷如纷飞细雨,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和细腻。
“我可以。”
闻言,魏婉芸动了动身子,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红着眼睛道:“你没有骗我?”
虽然知道他的本事,但魏婉芸更清楚的知道赵兰心的那毒有多厉害。
那是她这两辈子加在一起的噩梦!
经历了那么多,她自是信顾瑾知的,打心眼里,无条件的信任。
但她又怕顾瑾知是在宽慰她。
尤其是刚刚才又被锦绣洒了一把盐。
魏婉芸的情绪都还没完全冷静下来。
顾瑾知点头。
似又觉得这样不够郑重,他垂眸对上魏婉芸泛红的眼睛,笃定道:“信我。”
这一瞬,他眸中一片赤诚。
魏婉芸仿若久困荒漠中的旅者终于找到了甘霖和希望。
她点了点头。
酸涩的眼眸,因为她这一动作,又落下两行泪来,落在顾瑾知的手背上,他眸子一沉,心尖儿也似是在这一瞬,被烫出了两个烙印。
“他们还没资格让你哭。”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是清冷的,平静的。
但魏婉芸却隐约感觉到了杀气。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掉金豆子这种行为有些丢脸,但顾瑾知这句话没错。
那些人还不配让她哭!
念及此,魏婉芸一抬手,蓦地抹了一把脸上半干未干的泪痕,攥拳咬牙道:“嗯!这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她才发现顾瑾知的手僵在半空中……刚刚他的动作似是要替她擦眼泪?
她自己的动作更快了一步,至于顾瑾知的手只得僵在了空中?
魏婉芸:“……”
有些尴尬。
魏婉芸别过了脸去。
她刚刚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被顾瑾知抱了个满怀。
反应过来之后,魏婉芸下意识就要跳开身子拉开些距离。
但转念一想,那样或许太过刻意和疏离。
毕竟,他们都要成亲了。
再加上顾瑾知本来也误会她心里念着的是闵楚然。
所以,魏婉芸没有立即避开。
但顾瑾知何其敏锐。
她一个眼神儿,他就领悟到了。
不等魏婉芸自己挣脱,他先一步松开了她。
他这敏感卑微的样子,反倒让魏婉芸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惭愧来。
她垂眸,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
顾瑾知将伞往魏婉芸这边倾了些,耐心而专注道:“我拟好了礼单,本是想让你看看。”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眸子一转落到了魏婉芸脚边的剑上。
魏婉芸也注意到了。
她俯身将剑捡起,垂眸道:“刚刚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为了方便联络,顾瑾知将赵津留在了这里。
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当然都瞒不住顾瑾知。
更何况,他都亲自来了,刚刚那一幕多少也看到一些了。
顾瑾知垂眸看向魏婉芸,等着她的后话。
魏婉芸攥紧剑身,咬牙道:“那我现在就进宫去,你会不会拦我?”
闻言,顾瑾知抬手覆在了魏婉芸握着剑柄的手上,语气清冷,但笃定道:“不会。”
对上魏婉芸清灵剔透的眸子,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顾瑾知,表面神色从容不迫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我都在你身后。”
“跟你一起。”
听到这话,魏婉芸鼻尖儿一酸,差点儿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虽然已经知晓他的心意,但这还是两辈子加在一起,头一次当面听到他对自己表明心意。
魏婉芸的心里早已经跟裹了蜜似得,甜得没边儿。
她咬了咬压根儿,强忍住快要压不住的嘴角,扬眸道:“那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