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定下后,夜染衣询问她的来历,方知她是秦南郡人。
家里原本养着百亩桑田,是做生丝生意的。
但前几年,父母兄长在卖货路上,遭遇山匪劫道,皆丢了性命。
家里因此欠下大笔货款。
仅剩爷孙俩掏空积蓄,卖了大半田地,这才还了债务。陶纱锦从小耳濡目染,对生意也有些天赋,靠着仅剩的两亩桑田抵押,借丝卖货,渐渐把生意做起来了……
这两年也算是薄有家产。
于是这一次决定干一笔大的。抵押了家产,筹了三艘生丝……
来一趟京城的利润太大了。
只要顺利卖完,她的资产就能翻十倍。
这也难怪即便行商路上经常遭遇危险,但还是有许多商人前仆后继……
陶老丈家里只剩下孤儿寡祖,只想着平平安安,实在不敢招惹麻烦。
但陶纱锦不这么认为。
于情,她感激公主相救,也敬佩公主的为人,相信公主。
于利,她还想做生意。但关税不改,她就不能再来京城了。
“秦南的生丝?那可是九州最好的。”夜染衣笑道。
陶纱锦一愣,惊喜道,“殿下也知?”
“夜家是做生意的,我也是个商人。”夜染衣笑容和气,“画衣坊收生丝,你这三艘货,我都要了,按市价收。”
若是她自己卖,还得卖两个月呢。
这倒是省了她的事。
“谢谢殿下!您放心,这生丝但凡有问题的,双倍赔偿!”陶纱锦立即道。
两人说了些许生意买卖上的事,夜染衣越发觉得她是个人才。
最后陶纱锦祖孙先回了他们的船。
看陶老丈那样子,有一肚子话要教训陶纱锦。只是当着自己的面不敢说……
不过夜染衣相信陶纱锦能处理好。
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
“现在世道这么乱的吗?行商真不容易。”风轻歌听闻陶家惨遭劫道,作为一个土匪,对同行十分抵触。
收点买路钱得了,要人的命做什么?
真的是杀鸡取卵,一点都不懂可持续发展。
“天子脚下还好,越偏远的地方越乱。大商队会雇镖局,小商贩就只能听天由命。”顾宴对此倒是十分了解。
他的千里阁(镖局),就是应运而生。
开遍九州各处……
生意红火。
所赚的银子,都被他用军队的模式训练和武装千里阁数以万计的护卫……
这就是一支藏兵于民的军队。
不能沾染兵权的顾家子弟,用迂回的办法,悄悄偷练了一支军队。
在数年后,撑起了九州最后的屏障。
因为这一群“护卫”分散九州,在不汇聚起来之前,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是一支军队……
除了,夜染衣。
听顾宴之言,夜染衣也在暗自思考。萍水相逢,所以她一直没和顾宴提千里阁的事……
未免交浅言深。
但这一来一回两人已经是朋友了。如果能够找个时机,入股千里阁……
就能让这一支军队,提早成形。
因为练兵太废钱了……
顾宴练兵的速度不算快。一小撮一小撮的练,直到数年后才彻底成军。
手里有兵,才能心底不慌。
入股也得要钱啊……
所以还是先把夜家掌控在手中再说。此时还不算合适的时机。
“你想让谁替代长信侯?”一直仿佛吉祥物闷不做声的祁北,突然道。
夜染衣一怔,“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谁愿意。如果朝廷能允许,我毛遂自荐。”
“你也知道除了你,没人愿意?”祁北剑眉微挑。
夜染衣扯了扯唇角,似乎无奈却很洒脱,“但我是公主嘛。”
公主这个身份,让她锦衣玉食,平安长大。
自然,要承担公主的责任。
她救人非见义勇为,只觉得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
父皇不亲,皇室忌她,为何她依旧要护九州天下?
她不是替任何人保护九州。
她是公主,这就是她的九州,她本该护之。
四目相对。
祁北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夜染衣和剧本不一样。
但这一次不同。
以前不管怎么变化,他对她的认知,都是一个渡情劫的女主。
一个不好好谈恋爱,把剧情走的乱七八糟的女子。
一切说到底还是围绕恩怨情仇,你来我往。
但现在……
聪明机敏最擅长趋利避害,连宇文舟这个命中注定的劫数都避开了的夜染衣,却做了一个最愚蠢的选择。
和整个权贵世族对着干。
太子难道就不想博得百姓民心?自然是他明白,一小撮百姓闹不出大事……
相反损害天下权贵的利益,他太子之位都坐不稳了。
朝中衮衮诸公,哪个不是权贵?岂能和群臣作对?
夜染衣是公主,但她也不过是公主,她可以不管,用不着得罪人……
但夜染衣说,因为我是公主。
祁北第一次看见,这样理解公主二字的公主。
公主不仅仅是一个华丽而尊贵的身份,亦是沉甸甸的责任。她自身难保,被人觊觎和猜忌,辗转于权势争斗之中,却也从未忘记,自己是九州的公主。
一个很傻的小女子。
却是位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她的眼光从未局限在情爱之中,她不仅仅是个渡情劫的女主……
这样的夜染衣,十分陌生,却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朝廷不会允许。”祁北道。
夜染衣当然清楚,自己身份虽然尊贵,但至今尚未担任过官职……
做官也是要讲资历的。
她一个新人,朝廷有太多借口把此事打回,不让她当主官。
她也想过了最坏的情况,就是没人担任主官。
关税策令暂时停止。
虽然十分可惜,但也好过如此欺压百姓。
“最坏的结果,也是好结果。”夜染衣抿唇,“我不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祁北眸光微闪,没再多言。他知道一个停止的政令,想要起复,很难通过。
最好就是,一劳永逸。
风轻歌看了看夜染衣,又看了看祁北,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看向对面的顾宴,二面懵呆。
船在京城码头靠岸。
陶纱锦和橘红去报官,季络绎硬拽着顾宴回顾家,风轻歌也得走了,众人就此告别。
“公主,我要和你说句悄悄话!”风轻歌拉着夜染衣走到巷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