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年方十二就被选在君王侧,那秦皇后自然希望自己能觅得一个风雅文士携手余生,过一段纵情山水的小日子。
二十余年在后宫的苦心经营逐渐消磨掉了秦皇后那些年少时女儿家采菊东篱下的幻想,然而她还是给自己在内心深处留了一块余地,偶尔畅想一下采菊东篱,梅妻鹤子。
今上吃了一盏秦皇后亲手烹的茶后颔首道;“还是卿卿的茶最对朕的舌头,卿卿可曾把自己烹茶的技艺传给娉婷那丫头?”
正在蓄水的秦皇后忙道;“音儿的茶艺是妾亲手教的,不过这丫头的茶艺方面有自己的一套。”
今上恩了一声稍作沉吟后道;“娉婷是个有主意的丫头,不似卿卿那般柔顺,朕看她像极了落雪年轻时候。”
秦皇后道;“毕竟她们是母女,不过二姐太孤傲了一些,好在音儿柔软一些。二姐是幸运的遇到了林嘉禾这样一个心思纯良对她一心一意的男子。”
秦皇后很清楚妙音将来要走的路,故此她希望妙音类己而不要类其母。
不管你是皇后还是王妃,但凡嫁入帝王家若心思太单纯了终究会吃亏的。
今上看出秦皇后对心中隐忧;“卿卿不必担心娉婷,朕看的出那丫头甚是玲珑剔透,她本身就蕙质兰心加上从小在宫里长大,自然是个有出息的,不过现在还小,她会慢慢长大的。”
“借官家吉言,但愿妾是杞人忧天了。官家,妾相信您也知晓了成安郡王府那日发生之事。”今上先是一愣接着他就明白了秦皇后的意思;“成安郡王已经入宫向朕请罪了,好在端王和娉婷无事。”
秦皇后道;“官家,妾也庆幸这次有惊无险,究竟是谁要算计端王您很清楚,在妾心里头端王也罢其他皇子也罢都是一样的,然这件事牵扯到了音儿,妾不能袖手旁观,妾疼音儿之心如官家您疼惜自己的皇子公主一般。妾对诸位皇子公主诸多照拂,他们对妾只有敬无有爱,唯有音儿能把妾放在心上,官家您若真的珍重妾这些年对您的侍奉,您当能明白妾疼音儿之心。”
速来在今上面前婉顺,谦和的秦皇后第一次在今上面前真正的表白心意,她要让今上明白我也是有私心的。
看到秦皇后眼睛微红今上亦是微微动容;“卿卿的心朕岂会不明白呢?朕被刘太后养育了二十余年,但朕对刘太后虽有敬爱,但根对亲生母亲之爱是不同的。朕当然明白这次究竟是谁从中作梗,若真的证据确凿朕自然不会姑息的。”
秦皇后要的就是今上这个态度。
今上没有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即便不可能抓到证据,然而在今上心里头已经种下了对寿王以及寿王的亲信不满的种子这已经足够了。
秦皇后自然是要见好就收的。
搬到寿王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秦皇后有足够的耐心,她只愿期间妙音能安好。
次日,处理完了政务后今上就把韩国长公主宣召入宫。
兄妹俩感情甚深,隔三差五今上都会召长公主入宫,不过大多情况下兄妹俩都会在中宫相聚,秦皇后会烹制几道小菜给他们品尝,然而把长公主宣召御书房的时候并不多。
得知皇兄要在御书房见自己后韩国长公主心思就活泛起来,她知道这次入宫不单是兄妹话家常。
内侍引着长公主至御书房,丹墀之下长公主飘飘下拜;“臣妹叩见官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上一脸和色道;“贤妹免礼平身。”
接着今上给长公主赐座。
待长公主落坐后今上很自然的关心起来胡大郎的情况来。
“托皇兄的福,大郎的身体已无大碍,躺在床上仔细修养一些时日即可痊愈。”胡大郎摔断了腿酸是筋骨之伤,只要认真修养自然能痊愈;“姝儿,你身为长公主朕希望就安享富贵,莫要插手非你分内之事,否则的话可能会是引火烧身。”
长公主单名一个姝字。
这世上除了今上外也就胡驸马偶尔会这样称呼她一声姝儿了。
长公主的心微微一紧,演练很自然的低垂,她自然明白今上适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沉吟片刻后长公主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兄的意思臣妹明白了。”
今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在自己面前突然拘谨起来的长公主幽幽叹了口气;“但愿你是真的明白,朕只有你这一个亲妹妹了,朕自然希望好好照拂你,照拂你的孩子,不过你也得惜福才是,人莫要太过贪心了,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皇兄所言极是,臣妹受教了。”长公主的头耷拉的越来越低,她有些不敢看今上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这位皇兄看似温和宽仁,然也城府极深,可能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早已经心知肚明了,故此才把自己召至御书房如此教训。
沉思再三后长公主长了张单子把头抬起来;“皇兄,太子乃为国之根本,臣妹还是希望您早日定下国本,好让天下心安。”
原本和颜悦色的今上再听了长公主适才这番话后顿时龙颜不悦;“赵姝,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国本是朕与朝臣们该操心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该操心的事情,看来当初朕许了贵妃让寿王娶心语是错的。”
看到今上确实动怒了长公主自然不敢再吭声,她原本以为自己在立储这件事上真的能起一些作用的,因为皇兄疼爱自己,速来都尽量作到对自己有求必应,而今看来是自己太天真了。
前脚长公主刚退下今上就吩咐内侍传胡驸马来见。
长公主还没有回府呢胡驸马已经准备入宫面圣了。
长公主和胡驸马先后入宫面圣之事很快就到了寿王耳朵里。
寿王把自己的心腹幕僚苏怀仁叫到书房。
“苏先生觉得父皇先后传召长公主和驸马所为何事?”寿王的目光轻轻落在面前茶杯里那几片微微漂浮的浮沫之上,然后静静等着苏怀仁开口;“官家自然不希望长公主会参与夺储之争上,长公主是官家唯一的亲妹妹,圣恩甚浓,自然官家要为长公主多思量一些。”
寿王微微颔首;“苏先生所言甚是,父皇公私分明,本王也不希望长公主参与太多,本王需要的是长公主的人脉。”
苏怀仁道;“眼下王爷莫要轻举妄动了,以属下愚见那日成安郡王府端王和娉婷郡主被算计官家必然已经对您生出了不满,您别忘了皇后娘娘可是郡主的养母,若那日郡主不牵涉其中的话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在官家面前吹枕边风。”
寿王的脸色微微一凝;“王妃和长公主一直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怀仁忙道;“王爷息怒,王妃娘娘所作所为也是为了王爷您呢,若那件事成了端王和娉婷郡主自然就一败涂地了,只能愿计划不够周全。属下知道王爷心里头还有娉婷郡主,然王爷莫要因小失大,王爷只有成了大事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寿王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先生之言本王何尝不明白呢,然而在儿女情长上本王终究不是个洒脱之人。”
苏怀仁道;“王爷当学光武帝刘秀,为了大业他能暂时放下对阴丽华的情,娶了他并不爱的郭圣通,待大业成他便能与阴丽华朝夕相对,扶阴丽华坐上皇后宝座。”
“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会试着暂时搁下对娉婷的情意,奥对了本王要你准备的信准备好了吗?”苏怀仁忙从怀里掏出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书信呈给寿王;“王爷请过目。”
寿王仔细看罢信函上的内容后把它重新还给了苏怀仁;“以最快的速度让这封信到杨经略的案头,本王就不相信他还能坐的住。”
寿王嘴里的杨经略便是陕西路经略安抚使杨康安。
杨康安是先皇的宠妃杨淑妃的嫡亲侄儿,而今掌握了陕西路的军政大权。
杨淑妃也算是今上的半个养母了,杨淑妃深得先皇真宗还有刘娥皇后的信任,故此她也参与了抚养太子之重责。先皇驾崩今上年少登基,太后刘娥垂帘听政十余年,待刘太后去她把自己的权柄交给了最好的姐妹杨淑妃,封她为天后继续临朝称制,那个时候今上已经早过弱冠了,能独当一面,而杨淑妃无刘太后之才,满朝文武好不容易把刘太后给熬死了,安能再容忍一个杨太后呢。
好在杨淑妃识时务,她没有掀起风浪来,继续在神宫颐养天年。
今上对杨淑妃速来孝顺,杨淑妃的几个兄弟侄子都得厚待,其中杨康安是杨家最有出息的。
才四十岁出头的杨康安已经任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因为陕西路与党项人建立的西夏交界,没少根那边打交道,杨康安坐镇山西路已经三年多,上上下下对他都颇为满意。
杨康安虽然远离朝堂,但他早已经被端王收入麾下。
寿王很清楚除掉杨康安对于端王而言打击有多大。
一晃就到了草长莺飞二月天。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大地已经慢慢焕发出了盎然生机。
脱掉厚厚冬装后妙音顿时觉得轻快了不少。
是日,趁着天气情暖妙音就约了李楚楚出门闲步。
妙音和赵元佑的婚期定在了三月二十一,距离成亲还有一月余,妙音要好好珍惜自己作女儿的最后一点小时光。
妙音约楚楚一起穿男装出门。
妙音已经不是头一次穿男装了,李楚楚则是头一次,不过李楚楚比妙音个头高了一头多,她穿上男装显得格外的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两个少女一人骑了一匹马。
妙音着红袍,故此骑了一匹小白马,李楚楚着秋白袍子,坐下一匹枣红马。
妙音看到李楚楚的袍子肥肥大大的就笑道;“我猜你这衣裳十有八九是借令兄长的。”
李楚楚道;“还不都赖你,非得让我着男装,又来不及做自然要厚着脸皮去根兄长借了,还被嫂嫂笑话了一番,不过穿男装的确自在一些,等回头我就让人做几身男装时不时的穿一下。”
“往后你就不用做了,等你嫁了我四哥直接穿他的衣衫就是了。”被妙音取笑的李楚楚瞬间羞恼至极,她晃了晃手里的马鞭子;“哼,你要再敢取笑我看我不抽你。”
两个少女相互取笑一番后边大马如飞,在宽阔的街道上纵情驰骋,明媚的阳光落在她们俏丽的面庞上,如云的青丝上,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条上。
俩人到了汴河,在寻了个合适的茶楼坐下,一边吃茶一边往窗外张望,有一匹高头骏马从她们的眼前疾驰而过,马上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长路而来。
只是瞥了马上人一眼李楚楚经不住骇然道;“马上之人不是杨叔父嘛。”
“哪个杨叔父?”妙音愣愣的问,适才马上人她也看到了,虽然看清楚了那人的大致轮廓,但妙音确定自己不认得。
当听到楚楚说杨康安杨叔父后妙音微微一怔,接着朝楚楚摇摇头;“你应该看错了,据我所知杨康安杨大人而今官拜山西路经略安抚使,若无传召他不得随便入京,我并没有听到父皇传唤杨经略入京的消息。”
楚楚道;“兴许我真的认错了,不过杨叔父当年与党项贼打仗的时候伤了额头,故此他一直都用白布遮着那道不可能痊愈的伤疤,适才马上之人的身段还有额头上被遮挡的位置让我觉得他应该是杨叔父,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兴许是我看花眼了。”
李楚楚的父亲跟杨康安是同年的进士,一来二去两人成了至交好友,故此楚楚才亲切的称呼杨康安杨叔父,因为两家关系匪浅,故此楚楚才会对杨康安印象深刻。
这些年杨康安一直在外做官,偶尔回开封,他的官越做越大,当年还跟着范相公还有韩参政一起跟党项贼拼杀过,李楚楚的父亲呢?虽然中了进士,奈何能力平平,故此多年官场无剑术,不过楚楚的父亲跟杨康安之间的交往没有因为距离和官职的大小有所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