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份,雨季到来,岭南整片被淹没在绵绵细雨中,让人颇为心烦。
因下雨的缘故,海寇不来骚扰海港,本可清闲几日。但言尚是个闲不下来的,他在岭南养得自己身体好了很多后,就开始琢磨更多的事。比如劝农,比如开荒。
岭南荒地废弃无用的太多了,想要找到良田也不容易。言尚有些愁这事。
而比起他忙进忙出,暮晚摇则被这个月的绵绵细雨折磨得心情不虞。雨下不停,她在榻上歪了数日,萎靡不振、毫无精神的样子,都惊动言父亲自过府来看她,以为她生病了。
暮晚摇只好强打起精神来。
雨一停,刚出了点儿太阳,暮晚摇唯恐错过这好天气接下来会继续下半个月的雨,她连忙抓着她那个一直在忙公务的夫君陪她出去赏赏花,踏踏青。
她再在雨后屋子里待下去就要发霉了,而言尚再忙下去又得病倒了。
言尚被暮晚摇拉着一起去逛一处湖。这湖是暮晚摇来岭南后自己整日闲玩后发现的一处好风景。湖面宽广,水色柔清,湖边更有葱郁苍天古树,风景宜人。
暮晚摇张罗着车马在湖边停下,她喜滋滋地让人从车中搬矮凳找香炉,又让人堆柴烧火,显然是要和言尚在此游玩的架势。
然她忙活半天,发现自己一个没注意,竟然把她夫君给忘了,给弄丢了。暮晚摇一时慌,因言尚最近因为种地的事有点儿恍惚,她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出点儿什么事。
暮晚摇发动仆从去找言尚,之后她在一柳树荫下,找到了正望着湖面出身的青年。
言尚眼睛一目不错地盯着湖看,暮晚摇在他身后咳嗽两声,他才回神,回头看她。他看到她,眼中便有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暮晚摇便不怪他乱跑让人着急了。
她站在他身旁,笑吟吟地与他的目光一同落在湖面上:“怎么样?”
她洋洋得意,指的是此处风光是她发现的。
言尚笑:“好。”
暮晚摇眼睛一扬,正要自夸,就见言尚眼睛看着湖水、舍不得移开。她听他喃声:“若是将这个湖填平,可以多得一二百余顷好田。近日我烦恼的良田问题,就解决了。”
暮晚摇:“……?”
她瞪圆眼:填、填湖?他看着这么好的风景,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填湖?
她还以为他一目不错,是在欣赏好风景。
暮晚摇不高兴了:“你看着湖光天色,就不觉得好看么?”
言尚说:“我只觉得闹心。这么大片地空着……何必空着呢?把水排空,改为农田,解决岭南废地多良田少的问题……应该可以试试。”
暮晚摇为他的务实而不悦,她拉下脸,没说话。
言尚思索一会儿,想清楚了这件事该怎么操作后,他握住暮晚摇的手,微笑道:“摇摇,你真是好,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他转头赞叹,碰上她沉沉的小脸。言尚一怔,意识到哪里出了错。
暮晚摇果然甩开他的手,勃然大怒:“填湖填湖!我拉你出来玩是怕你把自己闷坏了,现在看来,你还是躲在你那个小屋子里发霉去吧!出来就扫我的兴,要你何用!”
她转身就走。
言尚跟上她,这个时候他倒聪明了,跟在她身后轻声:“我又做错什么了?你不喜欢我填湖么?”
暮晚摇提着裙裾,边走边骂他:“鬼才喜欢!你把湖填了,我到哪里赏风景?我真后悔带你出门,你这个榆木疙瘩,石头脑袋,一点儿风花雪月都看不到,只记得你的政务、俗事……
“你和你的百姓们成婚去吧!你一个人娶千儿上万的民众去吧!”
跟在公主身后的秋思等侍女左顾右盼,还有心情指指点点地看湖光天色,目中带笑。显然公主训斥驸马是家常便饭,侍女们由一开始的恐慌,到现在已经视为常态,不害怕公主发火了。
言尚愧疚又羞赧,这才知道自己惹她生气的缘故。
他追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走了。他手指在她腕内揉了一下,有些求和的意思。暮晚摇停下脚步,黑眸向他乜来。
言尚不好意思:“那便不填湖了?”
闻言,暮晚摇勾一下眉,她眼神有点儿冷,又有点儿俏。显然态度微缓。
言尚含笑解释:“我弄错了。我以为你带我来这里是点拨我,教我填湖换良田的。我太愚钝了,没想到殿下是心疼我,想和我一起玩一玩,休息休息。
“摇摇,是我弄错了,不要生气了吧?这么好的天气,干嘛因为我这种庸人而生气?”
他那般温声细语,娓娓道来,该解释解释,该认错认错……真诚是极好的谈话技巧,言尚用的得心应手,谁能看着他温润的面容而和他怄气下去呢?
暮晚摇侧过脸,不看他。她唇微嘟,嘀咕:“我没有生气。”
言尚从善如流:“是,那是我看错了。”
暮晚摇脸颊滚烫,她心中摸索着言尚的解释,又觉得他给她戴的高帽子她挺喜欢的。她便颐指气使:“那什么,你说我点拨你填湖换良田的,你就这么认为吧。对外人也要这么说!”
言尚笑着说好。
于是她肯软化态度,肯被言尚抱在怀里了。站在湖边,言尚拢着她后背,这般亲昵地抱一抱她,暮晚摇就觉得她的爱情又回来了,她的心情重新好了起来。
暮晚摇要求:“你去填其他湖,这个湖最后再填,让我多赏两日。”
言尚:“摇摇真心善。等我填湖的时候,就给殿下弄一块碑,写上是殿下指点我这般做。你我人生不过数十载,石碑却流传百年千年,待后人再看,便知道殿下是如何深明大义一公主了。”
暮晚摇噗嗤笑起来。
她仰头,手指摸他下巴:“你真会说话呀……嘴真甜。来,给姐姐亲一个。”
言尚眼神微飘,示意她看后面的侍女们都在,不要乱说话。
暮晚摇态度强硬地扯他后颈让他低头,在他唇上咬。
他心咚一下,骇得后退三步。
暮晚摇白他一眼,笑盈盈:“石碑不光说我深明大义,还会记录下我们夫妻如何恩爱……”
言尚:“啊……”
他想到这一层,就有点不愿刻石碑了。他始终低调,不愿两人的私下感情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更何况被后人猜测。偏偏暮晚摇这时候才对这件事真正上了心,琢磨起填湖的事。
暮晚摇和言尚就填湖的事兴致勃勃地商量了大略章程,才尽兴。尽兴之后,暮晚摇才有心情拉着言尚坐在湖边边烤鱼,边看风景。
暮晚摇乖乖地坐在一巨石上,石上已经被侍女铺好了方帕,而暮晚摇坐下后,就将仆从远远赶开去玩,不要打扰她和言尚。言尚和她在一起没有外人时,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言尚低头给她烤鱼,侍女们不在,就由他亲自照顾她。而他为人体贴细致惯了,专门准备了一张帕子来挑刺,鱼肉上的细刺都要挑干净了,他才肯递给暮晚摇。
暮晚摇:“言二哥哥,你待我真好。”
言尚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暮晚摇赞叹:“你这么好,在外面要想着填湖的事,在内想着给我挑鱼刺的事。左右不相误,你怎么这么好?”
她又来夸他了。
而不管多少次,她每次热血上头、热情夸他,都让言尚赧然。言尚低头认真挑刺,有些好笑:“怎么又来了?你天天夸我,我都要被你夸得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暮晚摇:“你就是这样好啊!这样好还不让人夸么?你做这么多事,没有人夸你么?”
言尚像是抱怨一般:“旁人都不会如你这样,想起来就说好多。”
暮晚摇:“可我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呀!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你好得让我有时都自卑,觉得我的境界跟不上你,配不起你。”
言尚并没有安抚她配不配的问题,而是答:“有时候就是会这样的。可能有时候……就是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吧。我也常有这种感受。但只是一会儿,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俗世男女,哪有什么配不配的说法。”
暮晚摇惊疑:“你会觉得你配不上我?因为出身么?”
言尚低着头:“很多原因啊。例如殿下的勇敢,纯粹,坚定,不管不顾的固执……我都会羡慕。”
他出了一会儿神,说:“我只会办一些庶务,摇摇却是大才女。我对很多事物缺乏欣赏,我看不出什么好与不好,我就会羡慕你怎么一眼就能觉得这个好,这个不好……
“摇摇眼中的世界,必然是五光十色,五色斑斓的吧?
“我眼中的颜色就好无趣,好单调。我经常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情绪起伏那么大,你看到的世界,该多精彩啊。”
暮晚摇托腮,眼睛弯起,笑而眷恋地看着坐在她下首的青年。他一边给她烤鱼,一边跟她细细剖白他自己的心事。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即使情人,爱到极致,也不能说自己完全了解对方。暮晚摇便极爱听言尚与她说这些他的烦恼,他的想法……她如听故事一般听着一个和自己全然不同的世界,再次赞叹人和人的缘分这样奇妙。
她的夫君是一个审美贫瘠的人。原来他也不是觉得自己好,他也会想要丰富的感官。
她和他在一起这么开心!
风吹面颊,暮晚摇俯身,将言尚落在颊畔上的一绺发丝捧住。她说他发冠歪了,让他不要动。于是言尚仍然低头烤鱼,暮晚摇则坐在比他高半个头的巨石上,低头给他整理发冠。
她垂头,看到他翘而浓的睫毛,看到他玉白的面,粉红的唇。
他在她恍惚时,抬起头来,将挑好的一块鱼肉递来。他眼中波光粼粼,碎星摇落,轻声劝告她小心烫。
一时间,暮晚摇被他投喂,觉得现在的时光这样好。好的她不舍离去,好的她不愿改变。
言尚举着箸子半天,也不见暮晚摇张口。眼见鱼肉要凉了,他不解地看她。他看到暮晚摇望着自己,缓缓的,她眼中流动起来了笑,唇角也抿开。
言尚无奈,却也被她的莫名其妙给逗笑了:“笑什么?”
暮晚摇笑着,抱膝托腮。她张口要吃肉,言尚却说凉了,不能让她吃了。他自己将挑好的那一点儿肉吃了,暮晚摇便抱着膝看他给她重新挑鱼刺。他忙活半天,自己也就吃了那么一点儿。
暮晚摇托腮凝视他,端详他,半晌她突然道:“怎么办啊二哥哥。”
忙碌的言尚微抬脸。
风拂碎发,衣飞如棠。暮晚摇托腮傻笑:“我不想回长安了。”
言尚一时没明白她的真正意思。
暮晚摇看着他笑:“我不想回长安了,不想要那些权势了。每个月朝廷中大臣给我写的信,我都不想看了。我离开那里那么久,那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能当女皇。
“我好像喜欢上了现在的日子。二哥哥在这里养病,庶务就也不会太多,可以多陪陪我。我把我少年时丢掉的技艺拿起来,看看书,翻翻古谱。我们待在岭南,关起门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不关心长安的风动云涌。
“我们像神仙眷侣一般!不,是给我做神仙我都不想换!
“我突然……好像没那么喜欢权势了。我好像……更喜欢你多一些。权势足以自保便够了,二哥哥却是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言尚怔望着她不说话。
暮晚摇撒娇:“说点儿什么嘛!我跟你告白,我说我喜欢你超过权势了,你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言尚目中光流。
他缓缓道:“摇摇,我很高兴。”
暮晚摇扬眉。
他轻声:“不是因为你说我终于在你心里占第一位了。而是因为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终于跟过去和解了。我无意纠结你爱什么更多一些,那些没太大意义。人做真正选择时,一时间的冲动、真正的想法,和平日根深蒂固的想法可能都不同。
“我只是高兴,摇摇,你终于放下过去,走出阴影。我陪伴你数年,我们相识近十年……我能将你从过去噩梦中拉出去,能让你不耿耿于怀,能让你思考现在、未来……
“我配得上你的爱,没有辜负你,对不对?”
暮晚摇静静地看着他。
她眼中渐有些泪意,她想说什么,张开唇,却是笑意溢出唇角。心中又酸又涩,又苦又甜。她绝不感激过去的苦难,但她感激上天让她遇到言尚。上天终是待她好,剥夺了她一些东西,却将全世界最好的言尚补偿给了她。
她爱这种补偿。
暮晚摇乖乖的、撒娇的:“言二哥哥,你想抱一抱我么?”
她停顿一些,目中盈光如同泪光。她向他张开手臂,仰脸阖目,乖巧又妩媚:“你想亲一亲我么?”
言尚笑起来,他起身丢下自己手中忙的事,坐过来,俯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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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语花香,人间静美。
夫妻二人依偎着,并没有温存多久,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言尚松开暮晚摇,他站在坐着的暮晚摇旁边,手搭在她肩上,转过脸来,看到方桐手中拿着数封信,急匆匆地来找他们。
方桐面向暮晚摇:“长安这个月大臣们给殿下的信送到了。”
暮晚摇垂下眼。
方桐再面向言尚:“二郎,晓舟娘子给你写信了……但是却是通过韩束行与我们约好的紧急送信渠道,快马加鞭送来信的。”
言尚神色一静,他搭在暮晚摇肩上的手颤一下。紧急渠道,寻常时候自然不会用。晓舟……可是出事了?
他心中起波澜,被暮晚摇握住手。他定定神,对暮晚摇笑一下,这才撕开信。
暮晚摇一目十行地看了几个大臣给自己的信,觉得长安局势并无变动。她眼角余光,看到言尚神情越来越沉静。她心中因他而生气起忐忑时,他抬了脸,将信递给暮晚摇。
言尚:“杨三郎说的情报……必须快马加鞭,让长安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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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如今在边关做苦力修城,但是杨嗣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敏锐观察力,不容小觑。
他借言晓舟的口,详细地说出数月来南蛮边军的不同寻常。例如兵马越来越收,和大魏的冲突频率与往年的区别……所有这些,都彰显一个情报:南蛮可能要对大魏动兵。
杨嗣判断,如今春草初生,万物复苏,南蛮从上一个冬天蛰伏里休养好,如果真要动兵,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期。
杨嗣怀疑,南蛮的内乱已经结束。如今不过是虚晃一招,麻痹大魏。南蛮野心勃勃,可能觊觎这场战事已久。
如此讯息传到言尚和暮晚摇这里,二人当然不能视作寻常。
言尚擅交际,他在官场结识的朋友诸多,杨嗣此信一处,言尚就开始写信给剑南道节度使、给陇右道节度使,还有守着两方大阵的数位将军,向他们询问详细的军务情报。
并且言尚担心岭南偏远,信件往来时间太久会耽误军务,他让这些人的回信稍后再回自己,最紧要的,是将回信送去长安。
数封情报一同到,言尚的老师刘相公坐镇长安,定会看出其中问题。同一时间,言尚也给刘相公写一封信,详细说明杨嗣之所以通过自己口传话的缘故。
甚至言尚留个心眼——他意识到,如果大魏和南蛮要开战,杨嗣的这封信,会成为杨嗣戴罪立功的突破口。
言尚不光要为大魏着想,他还想趁机脱掉杨嗣身上的罪,帮杨三郎恢复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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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时节,长安城中官场进入紧张状态,刘相公主持召开廷议,商议南蛮情况,商议大魏兵马调动,准备粮草。
刘文吉身上挂着军职,当然也会参与这种廷议。
唯一被排除出去的,是皇帝。
但是皇帝显然也不关心——臣子们太厉害,皇帝无所事事。满朝文武商议言二郎送来的情报可信度有几分、大魏对南蛮是战是和时,皇帝在磨着大臣们,答应让他巡游天下。
皇帝兴致勃勃,想要以天子身份巡游大魏国土,看看自己治理的大魏是如何强盛。
政务们有几位相公管着,皇帝插不上什么手。言尚在长安的时候,皇帝还试图跟大臣们争一争。言尚走后,皇帝发现自己争不过这些大臣,他又唯恐时间久了,暴露自己才能浅薄,便干脆随大臣们去了。
而今,皇帝只是想巡游天下而已!
但是刘相公等人拍案,要打仗。要打仗,自然要户部对账,要保证国库粮草充裕,要算着每一分钱的用处。皇帝想要巡游的事,自然要拖后,不能准。
刘相公为人刚硬,他一力压下朝堂上反对打仗的声音。在他看来,南蛮筹谋已久,若是大魏不开战而求和,会让南蛮得寸进尺。大魏兵力也许不如南蛮,但是大魏充裕的后备物资又远非南蛮可比。
这场仗,无论输赢,大魏都要打。
刘相公本提防着刘文吉从中使绊,阻止战事。因士人和内宦的矛盾如此明显,刘文吉会反对他的一切决定。
但是刘文吉并不反对战事,让士人们松口气。
刘文吉确实不反对战争。士人团体能从战争中获利,内宦也可以。战争是升官最快的一种途径……刘文吉要将内宦的势力安插得更深,要把赵家为首的投靠自己的士人势力全都捧上高位。
只有皇帝不痛快,跟刘文吉抱怨自己巡游天下的机会被刘相公打回来,没人在意自己一个皇帝。
刘文吉敷衍应付着皇帝,心中鄙夷对方的短视。
然刘文吉这番配合战争的心态,在四月底改变。一行南蛮人乔装打扮入长安,他们不见皇帝,先见这位刘公公,让刘公公配合南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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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和暮晚摇待在岭南,每日一封书信,快马加鞭在长安和岭南之间传递。只怪他们住的地方实在太偏远,讯息滞后太多,根本得不到最快的消息。
言尚心中煎熬,夜里开始失眠,唯恐战事早早爆发,而长安还没做好准备。
言尚夫妻失眠之夜,南蛮已整兵,分为两军,各自从河西、剑南开始进犯。河西之兵由其他人领,剑南因是富饶之地,被南蛮阿勒王盯着,阿勒王亲自布兵,坐镇此处,想拿下剑南。
蒙在石跟随在阿勒王身边,见一旦决定开始打仗,这位刚愎自用的王者就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敏锐直觉。阿勒王不但让人去长安见刘文吉,还让人去调查剑南官兵们,调查对方的弱势。
这一夜,剑南道这方边关之处,因对南蛮有了警惕心,边军比往日严格了许多。但是到了后半夜换防的时候,守卫也开始松懈。
累了一天,杨嗣在帐篷中和往日一般入睡时,他闭着眼,忽感觉到光影移动。他当即坐起,一帐睡得昏沉的士卒间,他看着帐篷。一会儿,再有走动的人影照在帐篷上……
杨嗣长身一跃,从帐中翻出。
燃着火的箭只在黑暗中突袭营阵,敌人如刺客一般小心翼翼地摸过来杀掉守岗的士兵,一回头,见到一个黑衣青年拔身而来,身如黑电——
“找死!”
杨嗣一声长啸,整个军营就此苏醒,战局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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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打更声后,长安城中刘文吉的私宅中,刘文吉坐在角落里,看着那异国人操着生疏的大魏话,对他侃侃而谈:
“公公做的那些事,我国大王都留着证据。您的老师成安公公,如今好吃好喝地被我们大王供着。什么时候大魏完了,他才能完。不然这位成安公公,我们会亲自送他回大魏,让他与您见上一面。
“师徒一场,不知道公公想不想见他呢?”
刘文吉目光阴鸷地盯着这个络腮胡子的异国人。他缓缓问:“你们要什么?”
对方答:“要割地,要钱财,要金银珠宝,美人琳琅……公公,我们看中了剑南那快地,大魏如果送给我们,我族王者愿和大魏陛下签订盟约,永不进犯大魏!”
刘文吉不语。
心想剑南……你们可真是狮子大开口,敢要啊。
刘文吉垂目噙笑:“我需要想一想。”
对方道:“不要想太久了……公公,如果所料不差,我们的第一支军队,已经进入你们大魏了。”
刘文吉眼睛猛地一缩,雪光迸出,对方恶意地笑,说:“你们大魏兵马,可打不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