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沈曼曼滴水未进,准确来说,自从上飞机她就没有吃东西。
到了晚上,她独自一人回家,莫绍城跟在身后,沈曼曼突然转身,清冷的眸子看向他,“能不能不要跟着我?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他当然知道,可是,让她一个,他也不放心。
“我不会打扰你的。”
“可你的存在就是打扰我。”沈曼曼敛着眉,悲伤浓墨重彩,每一次表情都被熏染着。
幽深的目光深沉,似是有些干涸了,眼泪都流不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爸爸的身后事还没处理妥当,况且,我也答应了他,要等哥哥回来,我不会违背承诺。”
沈曼曼是江南水乡生养出的女子,喃喃的调子软软的,她就是一眼看过去就温柔似水。
可和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表面上看着有多温柔,骨子里就有多倔强,她可以很坚强,比男儿坚强。
说完,沈曼曼再次转身,抬起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
莫绍城没动地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他才跟上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停在了楼下,挺拔的背影靠在掉了漆的路灯下,映出一片斑驳的影子。
他一直望着楼上的窗户,没亮过。但他就是知道,那个女人一定躲在房间里,蜷缩成一个小小的身影,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这时,莫绍城的手机响了。
“喂。”
“莫总,帮您联系上了心脏科的泰山北斗秦教授,他明天就有时间,我帮您约一下吧。”
莫绍城蹙眉,单手插兜看着那片黑漆漆的窗户,“不用了,来不及了。”
旭日东升,暖光普照大地。
沈曼曼昨晚一直在哭,哭累了,又醒了,醒了又继续哭,周而复始。
她怀里抱住一家四口的合照,沈曼曼就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了她自己。
虚弱无力,沈曼曼不想吃也不想喝。
可今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不能偷懒啊。
洗了一把脸,还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衣服也没换就下了楼。
沈曼曼走出破旧的楼道,门外阳光灿烂,倾斜的路灯下就坐着一个男人。
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膝,胡茬在下巴上泛青,原本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只是,即便狼狈成这般模样,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的矜贵之气。
莫绍城见她出来,起身迎上前,“饿不饿,带你去吃点东西。不然没等到处理完爸的后事,你就累垮了。”
难过是难过,可她也听进去。
“就去门外的早餐店吃一口吧。”沈曼曼轻轻说了一句。
“好。”
老旧小区,这几年一直说翻新改造,可始终没有落实。门外的水泥路都裂成一块一块的,年轻人早就搬走了。
她坐在早餐摊上,老板热情地招呼,“二位,吃点什么,咱们店的特色,咦,这不是曼曼吗?老沈家那姑娘。”
“阿伯,是我。”
年纪大的人都特别热情,笑眯眯地招呼,“还真是曼曼丫头,你旁边的就是你男人吧,真是一表人才啊,太般配了。对了,你爸呢?他身体怎么样,听说等到肾源了,身体恢复好了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又戳到她的伤处。
沈曼曼笑不出来,“他,他去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垂下眼眸,“昨天,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老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脸的尴尬,“曼曼,人都有一死,节哀顺变。什么时候下葬,你通知我一声,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当年要不是他免费给我儿子补课,他也没机会考上一本。哎,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她吃得很少,一碗粥就喝了几口。
莫绍城要付钱,老人死活不要,推来推去的也不好看,沈曼曼道了一声谢就走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低压气让人透过气,莫绍城不会主动说话,他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变低。
就在快要到墓园的时候,沈曼曼突然开口了。
“我爸是个很好的人,他以前是中学老师,那个年代很多老师都开补习班,生活比寻常人家富裕多了。可他不愿意这么做,绝对是一股清流的存在,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家都过得比较拮据。每逢寒暑假,他就会在小区里免费给孩子们讲题,很多孩子都喜欢他,我也特别为他骄傲。
你知道吗,当时爸等到了合适的肾源,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都被他碰上了,我想,一定是他这些年的福报到了,所以才会这么幸运。可惜,尿毒症没要了他的命,却死在了心脏病上,呵呵,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不是说,善恶有头终有报吗?他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他的福气在哪儿呢?”
不甘,愤怒。
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头困兽在苏醒,不断撕裂她的皮肤破茧而出。
莫绍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这样陌生的她,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听说过给下辈子攒福气的说法吗?爸做了一辈子的好人,福气用不完会积攒到下辈子。我想,下辈子他一定非富即贵,无病无灾,一生衣食无忧,有和睦的家庭,孝顺的儿女,长命百岁。”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沈曼曼轻轻推开他,漆黑的眸子深如寒潭,“原来你也会信轮回一说啊,可是,我是不信的。”
悄悄收回目光,即将抵达终点。
她心里想的是,冤有头债有主,这辈子的事情当然要留在这辈子解决。
沈曼曼选了一块墓地,置业顾问告诉她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整个墓园的黄金位置,就是价位有点高,二百万。
她没那么多钱,买墓地的钱是莫绍城付的。
“这笔钱我会慢慢地还给你。”
“我们是夫妻,沈曼曼。”
称呼她大名,足以见得他是有点生气了的。
沈曼曼本想告诉他,很快就不是了。不巧的是,莫绍城的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