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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八百二十一章 幻影凶间(十一)

席勒非常清楚,克苏鲁的神话体系的事件和超级英雄们有一定的区别,往往是铺垫很长时间,真正的灾难才会显露真容。

之前席勒觉得酒店也很符合这种情况,一开始非常平静,然后逐渐出现各种诡异的情况,然后演变成一场波及全城的大灾难。

但是如果自己所在的时间点是过去,而彼得所在的时间点是未来,情况的诡异程度就超出想象了。

因为非常显而易见的是,自己所在的这个酒店到处都是不正常的现象,上来了就下不去的19层,半夜响个不停的电梯声,状况明显不是很好的邻居,这怎么看都应该是诡异事件爆发之后的产物。

而相反的,彼得那边却很平静,他非常顺利地入住了酒店,可以在酒店当中随意活动,他的邻居们都很正常,可以沟通交流,基本的生存物资也不缺,也没发生任何灵异事件。

但是假设在席勒的这个时间点,事情就已经变成这样了,那彼得那个时间点的一派祥和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两人差距的时间非常大,完全是两个年代也就算了,但是两个酒店当中1903号房里面住的那个矮个明显是同一个人,从声音和外貌看起来变化不大,也就是说时间跨度不可能是几十年,变化一定是在一年之中发生的。

也就是说不可能出现灵异现象爆发之后把整个城镇全灭,人们忘记了这件事,一切从头开始的情况。

显然也不可能是灵异在席勒这个时间段爆发却又无药自愈,突然间自己就好了,然后到了彼得那个时间点才变得十分和平。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灵异现象一直在持续恶化,席勒所在的酒店其实是恶化之前,而彼得所在的酒店才是恶化之后,所有的和平景象只是伪装,更深层处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恐怖。

杰罗姆出现在彼得那里也是个佐证,据席勒了解,这位调查员可是能把小布鲁斯追得上蹿下跳,要是彼得所在的那个酒店真没问题,他不会出现在那里的,相反的,他出现了才证明这酒店的问题已经大到无法想象了。

席勒在心里感慨着彼得的不走运,就在他想用通讯提醒彼得一下的时候,他发现房间里的场景开始了变化,一个人逐渐出现了。

那是一个漂亮丰腴的金发女人,她背对着窗户站在房间中央,一片狼藉的客厅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装修豪华的客房。

席勒觉得那个身影有点熟悉,但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于是他并没有动,靠在沙发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做足了看好戏的姿态。

女人拿着口红在补妆,过了一会之后拢了拢头发,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坐在窗外的沙发上的席勒说:“你怎么还坐在那儿,不是说要聊聊吗?”

席勒微微眯起了眼睛,这算什么?美人计吗?

不,不对,这女人有些面熟,应该是席勒曾经见过的人,就在席勒回想她是谁的时候,女人走到了窗边,笑意吟吟地看着席勒说:“看起来你把我忘了,还记得吗?我们曾有过一个浪漫的约会……”

约会这个词一出,席勒好像才想到了什么,这女人他确实认识,那是他上辈子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在宴会上认识的一位名媛。

武戏不行,打算来文戏了吗?席勒颇有兴致的想。

他对这房间当中的某种存在能读取自己的记忆并不感到惊讶,克苏鲁神话体系是玩弄记忆、知识和情感的行家,他们不会这一招才奇怪。

席勒甚至觉得,这并不是用任何魔法能量弄出来的幻觉,而是因为自己的脑波受到了干扰,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幻觉就相当于给自己的眼球贴了个膜。

果然,伴随这个女人有关的记忆在脑中逐渐浮现,房间变成了卧室的样子。

席勒感觉到有些好笑,房间似乎在非常努力地寻找他有情绪波动的时刻。

按照常理来说来说,与爱人第一次约会的记忆,会是缅怀过去的好对象。

但席勒从来不合常理。

伴随着他记忆翻涌,念头一闪而过,躺在床上的已经从白花花的肉体变成了一条鲜红蹦跳的活鱼,血腥味浓郁的像是要把房间撑爆。

唰的一声,幻觉消失不见了。

房间的色调暗沉了下来,变得灰暗又冷肃,一位头发花白的严肃的教授正坐在书桌旁看书,他推了推眼镜,看向窗外的席勒说:“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有发表什么最新的论文吗?”

“好久不见,教授。”席勒就像真的在和他打招呼一样说:“最近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

他又开始回忆这位教授的面容,当他努力把这张脸从记忆当中翻出来的时候,无数有关于这位老教授的记忆同时被翻了出来。

房间又变成了一片血红。

无影灯突然被点亮了,房间开始逐渐变成一个手术室,一张病床被推了进来,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躺在病床上,护士有些焦急地对着席勒这边喊道:“医生!主刀医生!你还站在那做什么?病人的手术要开始了…”

席勒又在记忆里翻了翻,房间中的手术台就忽然变成了两个,一个上面躺着开膛破肚的男人,另一个上面躺着死不瞑目的女人。

手术室的场景也开始在逐渐消退,但却并没有出现新的幻觉场景,房间好像卡住了。

席勒却笑了起来说:“想找出美好回忆来引诱我回去吗?你可以努力再翻翻,我记得还是有那么几次没演变成凶杀案的。”

房间中的幻影又开始发生了变化,这场景一出,席勒就感觉到很熟悉,那是他上辈子经常呆着的祷告室,一位老神父开门走了进来。

“你今天来得很早。”他说。

“因为我有事要忙。”席勒习惯性的回答道:“您可以回去休息了,我会帮您招待其他信徒的。”

然后场景就又跳转到了教堂的后花园里,生锈的花亭前方,泥土高高的堆起来,一个大坑出现在了房间中央,那里躺着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席勒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说:“那可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无忧无虑的岁月啊。”

尸体动了起来。

“终于还是想要闹鬼了吗?”席勒像是在自言自语,房间中并没有人回答他。

“你为什么要杀死我?”脸上布满尸斑的老神父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席勒问道:“我不是你的仇人,也从来没有挡过你的路。”

“是的,你甚至还对我照顾有加。”席勒点了点头,看着那具尸体说:“你是希望我愧疚吗?”

“你不该愧疚吗?”

席勒摇了摇头说:“你告诉了信徒错误的真相,我只是在阻止你把谬误传播得更广。”

“你是个恶魔。”

“而你心心念念的天使也并没来救你。”席勒说:“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神父,你的死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而是给了我一个良好的开端。”

“你杀死了无辜的我。”

“是上帝杀死你的,因为上帝没有救你。”席勒很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怨恨过上帝吗?”

对方好像又卡带了。

房间中的幻想顷刻之间消失无踪,又变回了那一片狼藉的样子,席勒把这几份记忆比对了一下,发现似乎是按照从后往前的顺序播放的。

房间中出现了很多尸体,绝大多数都不成人形,齐刷刷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

“你为什么……”

他们一起重复着这一段话,不断地向着窗户靠近,从破碎的窗户当中伸出手,似乎想这样把席勒给拽回来,但是显然距离并不够,而幻影似乎也无法影响到窗户之外的地方。

“是上帝杀死了你们。”席勒回答道:“因为在你们痛苦挣扎的时候,他没有来救你们,不论你们曾经是多么的虔诚、为你们的信仰付出了多少,在你们悲惨的死去的时候,万能的神都没有出现。”

“是你……”

“是你……”

“是你……”

席勒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11:00,他说:“我猜你必须在‘它’来之前停手,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你还想继续在这当个复读机,我也不会拦着你。”

尸体的动作停下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窗边,但是因为绝大多数已经不成人形到了甚至无法唤醒恐怖谷效应的地步,所以看上去也不是非常可怕。

席勒颇为怀念地上下打量着这些尸体,独一无二的记忆是构成每一个人格特质的支柱。

显然,这些尸体变成这样有他的参与,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伴随着被勾起的回忆不断翻涌,倒映在玻璃上的属于“席勒”的柔和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张陌生的脸上锋利得像刀的眉眼。

这些突然出现的“故人”,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

年轻的席勒是一场苍茫的风,来时川流浩荡,去时冰雪满怀,孤傲凛冽,势不可当。

地脉之下的层层顽疴被搅了个天翻地覆,他用最深处邪恶动脉中流淌的黑血,将自己铸成一把锋芒激荡的好剑。

那张脸上,三分杀意,三分侠义,任是无情也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