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环杀手俱乐部当中,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敢于正面对抗国家机器,哪怕其实美国这台国家机器运转的不是很灵光,执法这部分的零件更是契合得不够严密,有很多空子可钻,但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其实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就别聊那些令人伤心的话题了。
虽然本国人和外国人都有辱联邦调查局的传统,但就和辱法是一样的,其他四常把法国当乐子,不意味着其他小国也能这么干,谁要是真这么想不开,他们就会明白法兰西余威犹在。
联邦调查局再菜,也不是单打独斗的连环杀手能对付得了的,他们没有被抓住的主要原因,只是因为美国的执法机构只对维护社会稳定负责,事情没有闹得太大,他们就不会动真格的。
但是一旦真的闹大了,别说在美国本土,你就是飞到国外了,也很容易身中八枪自杀。
至少席勒认识的绝大多数连环杀手,那都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职业也是要多普通有多普通,甚至可能就是修水管的修理工、开垃圾车的司机、超市的收银员,要不就是学生,连有钱人和流浪汉都算是特别出格的职业,因为这群人和执法人员打交道的机会太多了。
也正因如此,在经济下行之后,群里的联系渐渐减弱了,因为大家都忙着挣钱,小丑打完蝙蝠侠也要回家买菜做饭,连环杀手也是一样,养活自己,买作案工具,销毁尸体多余部分,没有一处是不花钱的。
对于威廉姆斯这一伙人的行为,席勒只能评价为无知者无畏,他们其实只是比那些连环杀手多了钱,但却弄得好像能统治整个世界似的。
而且纵览所有被发现的线索,席勒觉得这伙人简直是倒反天罡。
可能有人会说,连环杀手也很高调,经常把尸体展示在各种地方,这难道不算很嚣张吗?
众所周知,谋杀案除了要看手法,也是要看动机的,很多随机杀人的案子之所以很难破获,就是因为对方没有任何动机,突然出现在一个人面前把他杀了,再把尸体扔在另一个地方。
这意味着警察们无法通过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查出凶手是谁,因为凶手和受害者无亲无故,甚至在动手杀他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光知道他是怎么杀人的是没什么用的。
人类真的很脆弱,怎么杀都能杀得死,总结起来无非也就那几种死法,尸体被摆弄得再漂亮,也不可能有什么很出格的死因,不配合动机,很难追查凶手。
所以连环杀手们选择把自己的手法展现出来,而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动机,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挑选目标,并且在挑选的过程中尽最大可能避免与目标接触,所以才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完成案子。
但是威廉姆斯不是这样的。
十年前,波洛金社区的小学和中学突然关停,对外说是经营不利,但实际上这理由非常可疑,这社区没有多少人在建学校的时候就应该考虑过,不会有很多学生。
开之前不进行调查,开了好几年了才想起来不赚钱,决定关闭,这是个正常商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而且,你把学校关停就关停了,顶多也就是遣散老师和学生,建筑招你惹你了,直接改成高中部的活动楼不好吗?投入建设硬件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是吗?
最离谱的是,都决定拆除了,还不拆得干净一点,后来还要返工,返工就返工吧,都差点被人发现了,还不做得隐蔽一点,大摇大摆地去挖掘机租赁公司租挖掘机。
上述这些事做得漏洞百出,导致有了一些知情者,既然都决定悄无声息的灭口了,却还大摇大摆地建了一座火葬场来烧尸体。
都有一座火葬场来消除痕迹了,还非得弄个防空洞,偷偷地把那些罪证给藏起来。
都已经决定把罪证藏起来自己观赏了,还把席勒等三个大活人绑架进去。
都决定让这几人永远留在山里了,在出事的第一时间竟然把席勒转移回了火葬场,而都把外人给弄到火葬场了,竟然还没把灭口的那些人的骨灰给扔了。
怎么说呢,如果这些决定都是威廉姆斯做出来的,那席勒真的会建议他去看看精神科。
这些行为非常的割裂,就好像左脑和右脑互相给了对方一拳,把整个颅骨内部搅成了一团浆糊。
你说他想像正常的连环杀人犯一样通过展示作品获得满足感吧,他又把那些骨头左塞右塞,半个都不敢显露于人前。
可你要说他为了谨慎要隐藏吧,做的事是一个动静比一个大,席勒认识的所有连环杀手加在一起,都未必能造成推了一个学校、建了一个火葬场、改造了一个防空洞这么大的工程。
你说他莽吧,看得出来他确实绞尽脑汁隐藏自己了,你说他怂吧,他又恨不得把行为矛盾之处糊在别人脸上。
席勒推测,这一连串的蠢事应该不是威廉姆斯一个人的主意,这家伙虽然在犯罪这方面不太开窍,但是生意做得还是不错的。
又是推学校,又是盖火葬场,又是改造防空洞,资金竟然还没告急,还能在这个大家手头都很紧的年代拿出一笔钱雇佣保安,而且好像还不止雇了一批,而是每几个月就换一批,这说明他不可能是个蠢人。
席勒猜测出现这种前后矛盾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这个团队本身思想就不统一。
可以看得出,有的人只是想偷偷满足自己的小癖好,所以不断地保留收藏品,有的人可能是想打造产业链,所以建造了火葬场,想要大批量处理废料,有人可能是太害怕被发现了,恨不得把一切证据全部毁掉,所以才大张旗鼓地拆除小学和中学。
拿到了那几个骨灰罐之后,席勒用密封袋留样,这些活到了现在这个年代的人反而好办,身份很容易用基因比对出来。
现在让席勒感觉到有些犹豫的是如何处理威廉姆斯,他决定打个电话给戈登。
电话接通之后,戈登那边很吵闹,一听就是在警局,戈登的声音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那一堆吵闹的杂音当中挣脱出来。
“怎么了?席勒,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打给我了。”
“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情况很多,但是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你给我的那块豌豆骨找到它的主人了,是一个叫做布法的小男孩的,他在大概十年前的一个雨夜里突然失踪了。”
“他的母亲是个体育老师,为了找他摔断了腿,精神也被刺激得不正常了,他的父亲原本是个收入还不错的工程师,但他辞去了工作,一边打零工,一边找他的儿子。”
“可他们找遍了整个社区,整个哥谭,甚至是半个东海岸,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儿子,小布法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直到……直到我们找到了他的骨头。”
戈登刚说到这里,一阵巨大的吵闹声就掩盖住了他的声音,席勒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说:“他特别聪明,四岁的时候就能用积木搭一座特别大的城堡,还能编出一连串的故事,幼儿园的老师都说他将来一定是个文学家……”
“他非常喜欢缠着我给他讲故事,他的眼睛在台灯下发亮,他会用他的小手把新绘本给撑开,因为他觉得这样能帮我减轻压力……”
女人的语速很快,席勒只听了个大概,戈登那边似乎也有很多人一直在安慰她,但是最后传来了嚎啕大哭还是让席勒明白,这个女人接受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
席勒带着安德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关着威廉姆斯的房间,威廉姆斯还没醒,他对安德烈说:“你既然是劳伦斯家的人,应该认识戈登,把这些样本送去哥谭警局,就说是我让你送的,他不会为难你的。”
安德烈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离开了,席勒又看向他身后的一个黑人说:“现在先去火葬场的财务室,有多少现金拿多少,一分都不要给他们留,然后你们平分。”
黑人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席勒又对剩下的两个人当中的一个说:“去杂物间找个绳子或者其他什么能用来捆绑的东西。”
最后他对剩下的那个人说:“你去开车。”
没有人问为什么也没有人问怎么做,这帮人都是法外狂徒界的老手了,怎么进财务办公室不重要,有根铁丝就什么都有了,有没有车也不重要,拿块石头就有了。
很快,席勒就拿到了绳子,他直接把威廉姆斯的上衣给脱下来了,当做布料塞进了他的嘴里,把他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把他从后门抬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席勒没有自己过去,而是给了开车的人一个地址,让他们把威廉姆斯运过去,他们从财务室弄到的钱不多,但也够跑这一趟了。
因为有森林的存在,波洛金社区不是很热,再加上现在是深夜,晚风习习,走在路上很舒服。
席勒步行来到了社区中央,这里都是居民区,因为人口比较少,各家的房子都很大,间隔也很远,此时只有一间亮着灯。
席勒进入了这间房子。
只有那颗豌豆骨的主人男孩布法的父母才会在半夜接到戈登的通知之后点亮灯,而因为太着急,所以没有时间关灯,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家。
席勒猜的没错,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家三口的照片,那似乎是在他们后院里拍的,三人在深绿色的草坪上笑得非常灿烂。
妈妈一头红发,绑着的马尾落在身前,爸爸有小麦色的皮肤,棕色头发的男孩捧着一盒新积木,咧开的嘴里缺了一颗门牙。
每个人都有忘不掉的夏天,那一定是个漫长的夏日,阳光明媚,绿树阴浓。
席勒记得,在那样一个夏天,他看到因为受伤休养了半年的护士回来了,拎着满是皱纹的塑料袋装着的饭盒,站在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树的树荫下,对自己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