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的二层楼突然有可能会爆发冲突,楼下顿时变得更加热闹了,不少人仰着头,伸长脖子朝着楼上打望。
路过醉仙居的闲耍人瞧见这一幕,也都凑在大门边上,等着好戏开场。
魏九从门外的人群里退了出来,一路小跑来到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旁,轻声道,“公子,已经开始了,稍待片刻,您差不多就可以进去了……小的和那申小甲打过照面,不方便陪着您一起进去,但我已经帮您雇了个厉害的护卫,马上就到!”
魏定邦轻咳一声,撩开马车的布帘,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衣冠,跨步而下,挺胸站定,斜眼看向魏九,语气平淡道,“这次做得不错,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如此心机,谋定而后动,思虑周全,颇有军师之风采嘛,等这件事了了,我跟我爹商量一下,帮你在兵部弄个小官当当……”
魏九面色一喜,急忙躬身抱拳道,“多谢公子提携,小的必定对公子忠贞不渝,肝脑涂地!”
“你这人办事挺不错的,就是文化程度差了一点,忠贞不渝不是用在这里的。算了,你也不可能太有文化涵养,这种东西是出生就决定了的,下辈子再努力吧……”魏定邦瘪了瘪嘴,盯着醉仙居大门,目光灼灼道,“你雇的那个帮手什么时候到,公子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魏九左右横扫一眼,指着街道右侧一个脚步匆匆的方脸男子道,“说曹操,曹操到!公子请看那边……他就是我帮你找来的帮手!”
“他?能行吗?”魏定邦上下打量一眼朝自己和魏九跑来的那名方脸男子,皱眉道,“连靴子都穿不起,身上那衣衫瞧着也有些年头了,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高手……”
“公子不要被他的穿着所蒙骗,他可以说是京都里难得的好手!”魏九立刻解释道,“此人名叫方英雄,平素在城门口当差,休沐时会接一些其他活计,只要给钱什么都做,而且做得非常优秀,在京都里的口碑相当好,今日正巧他休沐,原本是要帮一个豪商办点不干净的活计,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他果断推了那边的活计,跑来帮咱们……公子,待会若是结果美满,还请多给他些许赏钱,他的生活不容易啊!”
“能接那些活儿,那也算是个狠角色了……”魏定邦听到不干净活计几个字眼,顿时恍然,点了点头道,“放心放心,只要他把事情办好了,公子我不会吝啬的……对了,你觉得我待会让申小甲掏多少钱合适?五千两?”
“五千两太少了,倘若那边放贷的不肯只收七千两,咱们能不翻脸还是不要翻脸,万一传到相爷那边,难免少不了一顿斥责,”魏九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道,“最好是让他掏出一万两,这样即便明日发生了最坏的那种可能,别人非要一万三千两,咱们也只需要再筹措一千多两便足矣。”
魏定邦瞪大眼睛道,“一万两?会不会有点太为难他了?毕竟是从小地方来的,身上不可能带着那么多银钱吧?”
“公子,我都打听过了……”魏九环视四周,刻意压低声音道,“那个申小甲身上绝对不止一万两,您知道白马关军饷贪污案吧?”
魏定邦快速地点了点头道,“当然,听说我爹之前出远门就是去办那件案子的……”
“相爷只是拉了些边角料回来……我听说啊,”魏九又瞟了一眼左右两侧,低声道,“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火神庙和祝国寺,而申小甲是专门调查火神案的钦差。最奇妙的是,火神庙被一场大火烧没了,祝国寺的藏宝洞塌了,但不管是火神庙起火之前,还是祝国寺地洞塌陷之时,那个申小甲都是最后离开的人。您想想看,这里面是不是很有问题?”
“不用想,肯定有问题!”魏定邦搓搓手道,“难怪你先前说他是只肥羊……这何止是肥羊,简直是国家之败类,社稷之蛀虫,今日我魏定邦定要为民除害,让这个败类、蛀虫狠狠地吐几口血!”
恰巧在这时,方英雄将将赶到,瞧见魏定邦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对魏九眨了眨眼睛道,“魏兄,你家公子因何怒发冲冠啊?”
魏九轻轻咳嗽两声,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他一个远方亲戚家里的小妾生孩子了,但是没有请他,所以有些意不平。”
“原来如此……”方英雄狐疑地看了魏九一眼,恭恭敬敬地向魏定邦行了一个礼,“小的见过魏公子大人!”
“不必如此多礼,又是公子,又是大人的颇为麻烦,你就直接叫我公子即可。我喜欢别人叫我公子,听着就像战国信陵君、孟尝君那等四公子一般……”魏定邦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进去吧,里面好戏都快演到一半了。”
方英雄应诺一声,急忙跟在魏定邦身后,快步走向醉仙居,临进门前偷偷地回头对魏九眨了一下眼睛,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甫一进入醉仙居内,一大片嘈杂便迎面砸来,魏定邦瞥了一眼那些叽叽喳喳的客人,微微皱了皱眉,眼神斥退想要上来接待的美女小二,领着方英雄来到距离楼梯最近之处,仰面望向二层楼,静待最佳时机。
醉仙居二层楼上,申小雪蛾眉微微蹙起,冷冷看向右侧某间厢房道,“刚才那话是你说的?”
位于申小甲右侧的某间厢房已然打开,一位肤色有些偏黑,下巴突出,相貌看上去有些丑陋的青年书生站在那间厢房门框内,轻蔑地笑了笑,傲然道,“是我说的又怎么了?”扫了一眼申小甲,嗤笑一声,“难怪你会那等腌臜的思想,头发半黑半白,穿着不伦不类,也不知是从哪个乡野之地冒出来的怪物,胆敢在这京都之内大放厥词!”
此时开口回答的这名青年书生便是安建章,也算小有名气的才子,很得京都士子激赏,其父亲又是宫中编撰,所以向来自视甚高,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优越的傲气。
再加上,安建章在京都之中朋友甚多,一起聚会的场次也很多,但却从未见过申小雪,一时只认为是某位名声不显的官员之女,胸中的胆气便格外足。
申小雪本想驳斥几句便罢,只是一听到乡野之地和怪物几个字,脑中立时浮现出申小甲当年孤苦无依,被人指指点点骂怪物的画面,面色陡然一寒,大怒喝斥道,“你这混球,又是哪里来贱种!”
她此时已经忘了什么身为皇族的端庄礼仪,身为女子的贤良淑德,几乎在喝斥的同时,上前一步,抡起玉手,猛地扇在安建章的脸上。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清净的二层楼响起,显得尤为刺耳!
安建章万万没想到在醉仙居二层楼如此高雅之地,竟然有人敢如此横行霸道,捂着发烫发红的左脸,不由地愣在了原处。
与安建章一起同桌的也是个有名气的才子,就读于三省书院,今日刚刚回到京都,本想着与好友喝喝酒,叙叙旧,没曾想遇到此等糟心事,快速来到安建章身旁,怒视着申小雪,厉喝道,“光天化日,竟敢如此行凶,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申小雪冷哼一声,“本郡主就是王法!”
安建章回过神来,冷笑道,“整个京都只有一位郡主,那就是陈留王的女儿,安乐郡主!你是哪家的郡主?”
“皇城边上那家的……”申小雪眼神冰冷地盯着安建章道,“你现在跪下来磕头认错还来得及,否则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皇城边上?皇城边上根本就没有亲王府宅,吹牛也不打个腹稿……”安建章讥讽地笑了笑,胸中的胆气更足了些,认定申小雪是害怕给家人招祸,所以连自家家门都不敢报出来,当即高声道,“你打了我,还想让我跪下来磕头认错,简直岂有此理!不管你是哪家的女儿,今日之事都不可能善了!”
说罢,安建章抡起右手,突地向申小雪扇去。
就在申小雪想要侧身闪避的时候,一只手伸了出来,握住了安建章并不粗壮的手臂。
安建章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一只铁箍箍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不禁惨叫一声,抬眼看向突然闪身而至,捏着自己手臂的钟厘末,倒吸几口冷气。
钟厘末面色阴沉地盯着安建章,语气森寒道,“打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安建章扭头朝着右侧厢房旁侧的几名大吼一声,“还不快过来帮忙……给我把这几个泼货的腿打断,扔到大街上去!”
那几名护卫意欲上前相助,不料却是眼前一花,只瞧见一道人影闪了过来,便感觉胸腹之处各自被印了一掌,倒飞出去。
几乎在几名护卫倒飞出去的同时,申小甲身形已经闪回了原来的位置,斜眼看向安建章,轻叹道,“人太多了,不好讲道理,我帮你清理清理,这下应该能让你好好听我说话了……首先,是你辱骂我在前,然后我妹妹才会出手教训你,是也不是?”
安建章那名书生朋友忽然道,“即便是这样,那又如何……倘若真按照你的道理来讲,那觉得被人辱骂了就可以出手打人,那么是不是被人打伤了,就可以出手杀人?”
申小甲歪着脑袋看向那名书生道,“看你这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怎么会问出如此幼稚的话,出手打人和出手杀人虽然一字之差,却完全是两个性质,一个是小小冲突,一个是大大血仇,岂可如此简单递进推断!”
“在我听来,你刚才说出那话的意思就是如此!建章出言辱骂,你们若是想要还回去,也该君子动口不动手,”那名书生一脸不服道,“但你们却变本加厉,一个扇了他一巴掌,另一个此时还捏着他的手臂……我等读书人最重脸面,你们让他如此颜面扫地,与要了他的性命何异,已是结下大大血仇!他为人宽厚,不计较,只是想打断你们腿扔到街上而已,但你们却是得寸进尺,居然还打伤了他的护卫,是不是过于霸道无礼了一些?”
钟厘末闻言,立时松开安建章的手,瘪了瘪嘴道,“我又不是君子,跟我论不着这些……”
申小雪见到申小甲出手帮自己打飞那些护卫,此时面色和缓了许多,轻笑道,“好巧哦,我也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弱女子……”
安建章甩了甩胀痛的手臂,眼神阴毒地看向申小甲三人,沉声道,“严兄,你跟他们废话什么,此等卑劣之人不配你的说教,直接痛打一顿便是,就像那些不听话的牲畜,只有在被狠狠教训之后才会长记性!”
“安兄此言有理,”那名书生一甩袖袍,长叹道,“我们三省书院向来的宗旨也是因材施教,今日便让我略施一点小手段,教化一下这三个粗鄙刁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