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还未亮,宁晚清刚梳洗完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她的卧房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形,如一棵青松一般,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宁晚清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走过去,语音如常的道:“将军,早。”
厉云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一身洁白的素衣,乌黑的发间只簪了一朵素雅的小白花,她身姿柔弱,在冬日的冷风中,如一朵顽强的开在深谷中的幽兰。
他等她走过来后,这才转身,与她并肩朝外走。
他缓缓道:“夫人,昨夜睡的可好?”
他这声夫人,让宁晚清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面色冰冷冷的道:“还行。”
“等宁老夫人入土为安后,我去宫里请一位太医来给你看一看,这几天你的面色不好,身子骨需要养一下。”
厉云深的声音很低很沉,可是每一个字都透着关心。
宁晚清饶是铁石心肠,也有些软了。
或许萧夜寒说的没错,厉云深是真的喜欢她,不然又怎么和和气气的对她说话,还要给她请太医呢?
太医是专门给宫里的贵人看病的,请回府有多麻烦她是知道的。
“少夫人,请上马车。”
江总管候在将军府门口,点头哈腰的请宁晚清上去。
又牵来了汗血宝马:“将军,请上马。”
厉云深却淡淡的道:“把马牵回去,本将今日坐马车。”
他说完,轻轻一跳,就跳到了马车上,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江总管咽了咽口水,我的个乖乖哟,将军跟少夫人这发展的也太快了吧,这大庭广众之下,光天化日的,在马车里行那种事好像有伤风化吧?
呸呸呸!
江总管在自己的嘴巴上拍了一下,少夫人的亲祖母过世,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间跟将军做这种事,他真是想太多了!
马车平稳的朝前行驶。
宁晚清盯着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有些目瞪口呆:“将军,你不是骑马吗?”
这个男人手长脚长,一进来,显得马车里的空间逼仄极了,连空气都少了许多。
厉云深动了动伸展不开的大长腿,淡淡的道:“骑马出街太引人注目。”
宁晚清觉得十分不自在。
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就见穿着白色孝服的宁家下人正在清晨的官道上清场,路边全都是看热闹的人,许多人议论纷纷着。
“哎,这宁家老夫人也是个可怜人,生的时候没有享到儿孙福,死后排场再大又有什么用?”
“瞧瞧这宁家,出了一个太傅,一个太子妃,一个将军夫人,还出了一个内阁辅臣,这是老天对宁家的荣宠,可惜宁家人不惜福,竟让宁老夫人悲惨的死去,宁家会遭报应的。”
“谁说不是呢。”
宁晚清听着百姓的言论,不由悲从心头浮上来。
宁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原主的母亲余氏,宁老夫人,可以说都是被宁家给害死的。
宁晚清的手伸进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这是原主母亲的骨灰。
她并不想把这么令人瘆得慌的东西随身携带,可不带着的话,原主的灵魂就会不断的在她的心灵深处悲鸣,她有些头疼,难不成,让她带着这个骨灰在身上一辈子吗?
“这是什么?”
厉云深沉声问她。
“我娘的骨灰。”宁晚清低头,脸上出现一丝悲伤之色,“我娘生我时难产血崩,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却染上了恶意,大夫说我娘所染之病能传染,宁家的人怕被传染,就把我娘关在了一个屋子里,多日未管……直到三天后我娘悄无声息的死了,他们才敢靠近那间屋子……他们害怕我娘的尸体将恶疾传染给府里的人,于是一把火,连带着那个关我娘的房子,一起烧了。这骨灰,还是十几年后,我第一次看到……”
宁晚清说着,忽然,男人抬手,用指腹拂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她摸了摸脸,原来她竟然哭了。
她没见过余氏,对余氏毫无感情,明明只是讲述一段过往而已,怎么就哭了呢?
是原主在悲鸣,还是她在哭泣?
“人死如灯灭,应该让你母亲尽早入土为安。”
厉云深轻轻地擦去她不断落下来的泪珠,低低的说了一句。
入土为安。
好一个入土为安。
多么容易的事,可对余氏来说,却难如登天。
她的骨灰在人世间放了十五年,从未得到过安宁,而她死后,余家被皇上迁怒赶出京城,连一个为她讨回公道的人都没有,若是宁雅然没有拿着骨灰来威胁她,恐怕,余氏的灵魂永世不得安宁。
宁晚清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骨灰盒,低低的道:“我不想把我娘葬在宁家,她这一生的悲剧,全都是宁家导致的……将军,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一下余家的消息,我想让母亲葬进余家的祖坟。”
厉云深点头:“今日之事结束后,我就会让江总管联系余家的人。”
宁晚清长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代,女子出嫁之后,那就是外姓人跟,按照世俗的约定来说,是没有资格葬回本家的祖坟的。
可是原主的母亲不葬入的余家的祖坟的话,还真没有别的地方可葬了。
她现在只希望,她那从未谋面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还顾念着这个女儿,愿意接纳女儿回到祖坟安葬。
一路七七八八的想着,宁家很快就到了。
喇叭声、唢呐声、和尚念经声、痛苦声……萦绕在整个宁府的上空。
宁晚清的眼眶又是一酸。
她和厉云深走进宁府,就看到偌大的堂屋里,站满了人,棺材被放置在正中间,七七四十九个道士正对着棺材在做法,还有许多和尚在念经……这是这个时代丧葬的习俗,等走完这个流程,才会让死者入土为安。
宁晚清站在人群中,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你还有我。”
厉云深却悄然的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掌心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心口不由一暖,这莫名的悲伤也散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