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细沙滩,湛蓝的海面,万里无云的晴空,这是个非常适合进行水上运动的好天气。
桑念坐在遮阳伞下,一边喝着新鲜椰子汁,一边在电脑上关注美股行情——春节期间,虽然国内休市,国外却仍是照常开盘。他不喜欢在人前暴露身体,也没有大太阳底下玩水的兴致,因此只是换上了清爽的夏季服装,并不打算下水。
在他对面,同样专注坐在电脑前,戴着无线蓝牙耳机的施皓,正在开视频会议——身为集团高层,没有上班下班之分,永远是待机状态,处理各种这样那样的突发状况。
他们不远处,有一帮年轻人嬉笑着在打沙滩排球,更远的海面上,点缀着大大小小各色冲浪板,郑解元与纪晨风就在其中。
由于是酒店私家海滩,只供住客使用,沙滩上的遮阳伞并不多,间隔也很开,完全没有公共沙滩的拥挤。酒店提供下午茶服务,给桑念他们送来了精美的三层点心架与新鲜椰汁,连巴萨都分到了一块特制骨头形状的小点心。
是的,巴萨。桑念也是下了飞机才知道,郑解元他们竟然把狗也带上了。
杜宾安静地卧在遮阳伞的阴影下,尽责地进行着护卫犬的工作,警戒着一切想要靠近的可疑分子,包括被它的帅气吸引的比基尼美女。
桑念就着吸管吸了口冰凉爽口的椰汁,从密密麻麻的数字中抬头,看了眼卷着白浪的海面。
人工耳蜗虽说有一定的防水效果,但也只是防雨淋水溅这样的程度,做不到泡水里还能运转正常。在下水前,纪晨风就摘了人工耳蜗,所以他现在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为了这次行程,桑念特地提前给郑解元传了手语课件的电子版,让他学习一些基本的手语,好让对方在海上也能跟纪晨风沟通无碍。其中“危险”和“小心”两个手势,是桑念耳提面命要郑解元熟记的,还让对方时刻关注纪晨风的方位,绝不可离岸太远。
“我学冲浪的时候,我爸妈都没这么当心我。”对于桑念的谨慎,郑解元发出感慨,“放心吧,一定会把纪医生安全带回来的。”
最右边那两块白色冲浪板应该就是郑解元与纪晨风了。
相比起抓浪熟练的郑解元,纪晨风稍显青涩,并不是每次都能很好地站在冲浪板上,失去平衡摔下板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不过作为初学者,只是两天就能好好站在板上赶浪,已经是让人惊叹的学习速度了。
两人顺着这波海浪回到岸边,没有再往回游的意思,看起来是准备上岸休息一会儿了。
拖着巨大的冲浪板,郑解元与纪晨风一前一后往遮阳伞处走来。桑念拿起桌上的人工耳蜗起身迎上,施皓余光瞥到他的动作,往远处看去。
“今天先到这里。”说着,他结束视频通话,合上了电脑。
“我们回来啦!”郑解元人未到声先到,“好渴啊,有什么喝的没?”
施皓四下找了找,将一旁小推车里的冰镇椰子递向对方:“刚开的。”
郑解元将板子插进沙里,快跑几步,钻进伞下,接过椰子一屁股坐到了白色塑料椅上。
大口吮吸椰子里的汁水,甘甜的液体流过喉咙,解了干渴的郑解元发出舒爽的叹息,像没了骨头一样摊在了椅子上。
“好爽!”
桑念与纪晨风这时也回到了伞下。
“好玩吗?”桑念抓过椅背上的浴巾,披在了纪晨风身上。
“嗯,很有意思。”纪晨风擦了擦还在滴水的下巴和头发,同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家境原因,纪晨风从小省吃俭用,别说来海边度假,就是在虹市周边进行短途游都是从来没有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海。
“那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吧。”桑念非常乐意满足纪晨风的各种需求,也喜欢看到对方因领略了新鲜事物而变得惊喜的模样。
纪晨风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注视着眼前的桑念,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以后我们可以去一些我觉得有意思,你也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其实,哪里对桑念来说都是一样的,世界那么大,也不过分两个地方——有纪晨风的地方,和没有纪晨风的地方。
“好。”但他不愿扫对方的兴,还是点了点头。
趴在地上的巴萨这时忽然站立起来,小声哼唧着不住扭动屁股蹭郑解元的腿。
“巴萨好像要上厕所了。”郑解元弯腰解开系在桌腿上的牵引绳,起身道,“我去附近遛一下它。”
桑念也跟着一道起身:“我和你一起吧,我正好也想上洗手间。”
郑解元牵着狗,转身时,露出后背的大幅黑白纹身。原本的红色英文字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燃烧着的狮头。狮子张嘴咆哮着,鬃毛化为漆黑的火焰,半张脸都被黑火吞噬。
要不是桑念见过郑解元之前的背,单看这纹身,是完全想不到它是改后的成果的。
施同狮,皓为光明。被火焰包裹的狮子,不就是施皓吗?连脸上的疤都表现出来了,施皓这家伙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就差把自己名字刻在郑解元身上了。
“不疼吗纹身?”桑念瞟一眼对方后背问。
郑解元单手牵着巴萨,摸了摸身后:“还好,会有点痒,但是不疼。是不是觉得这狮子特别酷,特别配我?纹之前我还怕施皓又乱来呢,想不到这次还挺靠谱。”
郑解元似乎……并不知道这幅纹身背后的寓意。想来也是,他这么粗线条,施皓不说,他应该想不了那么深。
“确实挺配的。”桑念懒得点破,附和着点了点头。
目送着郑解元与桑念的背影逐渐远去,施皓撇了撇嘴,就算知道两人只是好友,心里仍然冒酸气。没办法,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不是那么容易改得了的。
“他们感情真好啊。”施皓双手交叉,靠向椅背,凉凉道,“旅游要一起,上厕所也要一起。”
纪晨风拧开矿泉水瓶大口喝了两口,闻言看向他:“你没有朋友吗?”
施皓眼尾不自觉抽了抽:“我当然有朋友。”
披着浴巾,纪晨风目光转向远方的海岸线,眼眸被风吹得微微眯起:“没有人喜欢不停给自己找麻烦的恋人。施先生,一直采取强压手段,会被讨厌的。”
施皓拧了拧眉,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应该像你一样,扮可怜,博取同情吗?”
之前他就奇怪对方是怎么忍受桑念那种人的,明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他的想象里,纪晨风必定是那个在双方关系里更低声下气,让步更多的人,因为他的出生,也因为他的残疾。
结果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虽然纪晨风确实很顺着桑念,但明显是桑念更依赖他,更离不开他。
桑念就像一条贪财的巨龙守护自己的宝藏那样守护着他,不允许任何人窥伺。他完全被这堆夺目的宝藏遮蔽了双眼,看不到珠光下的利齿,也看不到它伸出的锐爪。
施皓并不觉得这种不正常的保护欲是桑念自然形成的,结合纪晨风“蝇城没有猎物”的说法,他有理由怀疑,纪晨风故意,或者说下意识地以弱者的形象俘获了桑念,让对方在“守护者”的身份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同时,他还在生活上不遗余力地照顾对方,将对方养成了没有他就不行的生活废物。
不对,鉴于桑念从前的生活环境,或许他本来就是个生活废物,纪晨风只是延续了这一点,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桑念能陪着对方忍受贫民窟的生活。
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这位贫民窟的“灰姑娘”完全将自己融入到桑念的生命中,直到对方彻底戒不掉他。
施皓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完全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
纪晨风伸着长腿,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矿泉水瓶,闻言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那也比……给喜欢的人戴狗项圈要好吧?”
虽然纪晨风不会爆粗口骂人,但真的很会噎人。施皓被他噎得够呛,又碍于与桑念的“停战协议”不能和对方真的吵起来,只能有气往肚里咽,不停喝椰汁降火。
郑解元与桑念回来时,就见两个人一个望着远处的海面,一个低头玩手机,是相安无事又各自无话的这么一个状态。
时间尚早,郑解元还想玩会儿:“今天的浪不错,再玩一小时吧?”他看向纪晨风。
纪晨风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绝,而是看向了桑念。
“去吧。”桑念摘下纪晨风耳上的人工耳蜗,顺便亲了亲他的嘴角。
“等等,我也去。”施皓站起身,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皮肉。
“啊?你肩上的伤还没好呢,这就下水了?”郑解元停下来。
施皓的冲浪技术没有郑解元那么娴熟,前两天和一个冲浪新手不小心抢浪撞板差点出事,虽然最后只是一点擦伤,但还是让郑解元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你要不在岸上休息休息,睡一觉,明天再下水吧?”
施皓扶着板,闻言有些生气,刚想说:“你这是不欢迎我吗?”瞥到一边站立着的纪晨风,鬼使神差就把话咽了回去,手也从板子上拿了下来。
“哦,那你们去吧。”
郑解元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好像能看到狗耳朵都垂下来了。
干嘛不发脾气啊,这么无精打采的,一点不像他。
施皓转身之际,郑解元一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挽留的话脱口而出:“好啦,一起去。但你要小心点,不能和别人离太近哦。”
施皓心里生出点复杂的情绪,竟然真的可以?
他抬眼与纪晨风短暂地对视一眼,后者不避不让地任他看着,光明坦荡。
施皓收回视线,嘴里说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
两人拿着板走了,纪晨风落到最后。
“那我们走了。”他对留在岸上的桑念道。
【小心点,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桑念笑了笑,比划着手语,最后朝对方飞了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