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卷宗记载,当时民警赶到现场之后,是开车往东一直追到津市地界。
同时,他们派出所增援过来的民警从西面一路搜寻过来。
但也是没有任何发现。
在排查了周围所有路段的路人之后,汇总的消息是人贩子梁欢像是消失一般。
这种情况在当时也属正常,主要是当天正值梅雨季节,暴雨如注,又是晚上,别说摄像头被雨水遮住了,就连行人都不会上路。
基本上也不见开车的人。
许正走了一圈高庄村,除了加深了对案发现场的印象,别的没有一点线索,他也没气馁,告别了高宇航之后。
他们又在闫老的带领下,去了另外一个孩子丢失的地方进行了查看。
结果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许正最后提议,“闫老,我记得卷宗提到过,人贩子梁欢曾经在两个案发地点不远处的雷山镇住过一年。
咱们去看看?”
闫老没有反对,“你是想了解梁欢这个人吧,不过小许,不是老头多言,每一个翻阅此案的人都想从这个人身上下功夫。
可到头来都是一无所获。
他这个人深居简出,三个月之内犯下这两起案子之后,便仿佛从人间消失了。”
许正也知道时间过去了十年,再去嫌疑人曾经住过的地方,必然寻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他这次决定不按照传统的办案思路来调查。
“闫老,我是这样想的,你看,一个人深夜大雨中出来游荡,不管他是开车还是骑电动,他偷了孩子之后,第一步肯定是想变现。
只有变现了他才能买到面粉。
从当年警方对这一片区域所有的面粉经销商进行的调查结果得知。
梁欢在偷走高宇航孩子之后,并没有购买过面粉。
这种情况,除了可能他家里还有余粮,那就是他卖掉孩子的地方还同时经营着面粉生意。
而且警方还没有调查到。
所以,能让他快速卖出孩子必然是老熟人关系,而这种老熟人关系十年前警方还没有调查到。
我认为那个经营面粉生意的人,或者说团伙,应该有个明面上的正当生意作为遮挡。
这样的话,梁欢平日里出来买菜买馒头之类,便可以进行交易了。”
闫老先让裴天石开车往雷山镇赶路,然后才回头认真回答许正这个建议,“你这个思路当年便有同志提了出来,我们还认真的对梁欢身边的所有人。
他住过的地方,像雷山镇各个店铺和居民楼都一一做了排查。
我记得那次排查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
可结果呢...”
许正笑了笑,闫老说的这种情况他没有细看卷宗便能猜到,不过他还是执意到雷山镇看看,“闫老,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时间也是呢?”
闫老目光骤然一凝,“你是说,十年前做的排查有遗漏?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人被逼急了天生便是演员。
而当时做排查动用的警力并不全是经验丰富的侦查员。
有遗漏或者说没有调查出来,这都是有可能的。”
所谓的排查,有经验的老警察不仅会盘问店里的各种细节,还会动手查勘有没有隐藏的暗门或者夹墙。
但当时要排查的地方太多,侦查员们哪能一一做到事无巨细。
坐在副驾驶的竹青好奇问道:“组长,十年前办案侦查员都没有查到梁欢的交易对象,十年后岂不是更难调查了?”
这话问的就说明她没有多少基层经验,可不管咋说,都是自己的兵,许正耐心解释道:
“十年前的排查,当事人肯定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新时代的很多犯罪分子不仅精通刑法,应付警察调查这方面,他们经验极其丰富,完全可以出一本教科书。
比如说,一件事,警方会问什么,该怎么回答,用什么语气和表情,等等吧。
他们经常做这方面的排练,如果你以后有机会碰到的话,你会发现,他们比北影那些学生更用心、更专业。”
闫老深以为然,补充道:“现在十年过去了,依然很难调查,但绝对比当年容易一些。
时间会让众志成城的同伙解散。
时间也会让肝胆相照的朋友沦为仇人。
这种变数大了,才会给咱们调查真相的机会。
但老实说,该如何调查,老头我还是没有方向。
这一点,还得看你们组长的安排了。”
许正连忙谦虚的笑道:“您老这可是埋汰我了,我办案子除了运气,就是不走寻常路,特别需要像您这样的老成持重的长辈在一旁督促和指正。”
闫老眉头一抬,顺着话锋便给许正出了一个难题,“那既然这样,等部委借调一年期满了之后,你便来我们市局。
我虽然退休了十年,但在市局还是有一点香火情。
到时候成立个旧案大队,我也可以给你当个顾问。”
许正不知道老头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意有所指,他有些意动,一年之后,全国的通缉犯估计抓的七七八八了。
再在追逃系统干下去,也没啥意思。
还不如转回老本行,专干刑侦工作。
可是再想到京城市局档案室那一个个铁盒子档案,那还不如回长明呢,在哪里侦办这些旧案不行,没有必要非在京城吧。
“闫老,您看您这就不对了,咱们这案子才刚开始,我什么水平您不知道呢,太早下注的话,我怕您后面会后悔。”
闫老老神在在靠在车座,“我虽老,眼也花,可眼还亮堂着呢。
再说我看重的根本不是你办案的能力。
而是你身上那一份干净的警察之心。”
老人家这番话,让许正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从警以来的一桩桩事情,没有人能比自己更清楚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的那些功过是非,外人看到的更多是书面报告。
良久,他略带惭愧的伸出双手,“不瞒您说,估计也瞒不住您,我这双手沾过了不少血,严格意义来说,可能有些人罪不至死。
但...”
闫老不屑,“才杀几个蟊贼而已,要是我,那些敢来国内犯事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可惜我退休太早...”
许正心里咋舌,不敢再说这个话题,没想到老头还是一位鹰派,怪不得两人互相看着顺眼,根子是在这儿呢。
竹青一直伸着耳朵想听听后排二人后面的话题,特别是组长到底杀过多少犯罪分子了。
但可惜,他们二人竟然说着说着不说了。
真吊人胃口。
与她相比,裴天石倒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他没有侧头的动作,而是专心的开车,仿佛领导的秘密听不得一样。
雷山镇在高山村西面,有二十多公里,靠近六环,算是京城郊区的郊区了,这儿有点类似城中村,高楼大厦也有。
低矮的民居也不少,也有不少以前的农民自盖的小别墅。
说是镇,其实已经和京城相连,街道两侧的商铺林立,车流不息。
许正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刚好十二点,正是饭点。
五月的天气,已经算是炎热了,竹青作为队伍里年龄最小,级别最低,理所应当的充当起助理的工作,“闫老,您看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闫老看向车窗外,街道和十年前的那差不多,只是记忆中很多店铺都变了。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老京城炸酱面,语气略带一丝希望,“咱们去那家炸酱面,我十年前去吃过几次,味道很不错呢。”
许正对此自然不会反对,但他让裴天石把车停在了街道口,下车步行三百多米才到了炸酱面店铺。
一进店铺,里面空调和风扇同时开着,温度极其凉快,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店铺不大不小,四五十平,放着七八台桌子,后面是厨房,中间是收银台,此时店铺已经坐着五六桌客人。
北方人吃面,没多大讲究,特别是这种炸酱面,拌好了,就着蒜瓣或者放些辣椒,大口吃就行。
四个人都要了炸酱面,许正又额外让年轻的老板娘给加了一份虎皮鸡爪和酱牛肉。
工作期间不能喝酒,他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包茶叶,交给竹青。
竹青一脸不好意思的接过来,她可是助理,竟然忘了队伍里闫老不能喝饮料,也不喝店里的劣质茶叶。
等饭期间,许正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朝着裴天石和竹青问道:
“从咱们下车,左手边路过的第一家店铺叫什么名字?”
二人齐齐一愣,裴天石率先说道:“蜀香辣肥牛火锅。”
许正继续提问,“当时有三个女人从火锅店走出来,简单描述一下她们三人的长相,最右侧的女孩穿的什么颜色的鞋子?”
这一下,竹青当场傻眼,裴天石陷入沉思。
许正没有理会他们,拿着铅笔在纸上刷刷几笔,勾勒出来他嘴里说的三个女人的基本脸型。
“最左侧那位穿着绣花白裙,偏瘦高挑,牛仔短裤,鹅蛋脸型,只不过她鼻子光照的角度显示,应该是整过容的。
最中间那位圆胖的体型,个子最矮,大概一米五八左右,穿的是天蓝色短袖,和手里提着包都是香奈儿款式。
最右侧女孩身材高挑,体型匀称,衣服和包,以及首饰都是普通货色。
我判断她们应该是附近的大学生,中间女孩富裕,她请客...
至于右侧女人穿什么颜色的鞋子,我没看到。”
许正点了点,又问道:“再往前走,路过左侧第五家店铺,给你们提个醒,那是个理发店。
里面正在剪头的顾客长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一直端着杯子喝茶的闫老也看了过来,因为角度的问题,他们在门外,只能看到正在理发顾客的侧脸。
要是看到全脸的话,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走到门口,找准角度,看到顾客面前的大玻璃。
但他们当时没有停步,就算看到,也只有扫了一眼而已。
裴天石和竹青这次直接摇头。
许正没有感到意外,他很快便画出了剪发那位顾客的素描图,扔给他们二人。
接着他又问道:“再往前走,迎面而来的一男一女,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一次,竹青终于得到了机会,但她没有瞬间开口,而是沉思了一会,先说出了两人基本长相和穿着,才开始分析二人关系。
“男人四十多岁,戴的金丝眼镜,从反光的色泽来看,应该是纯金,而不是镀金。
能定制眼镜框的人,那么镜片必然是纯水晶手工打造。
他的一副眼镜应该在百万左右,甚至更贵。
街口那辆仰望12应该就是他的。
女人一身桃红色长裙,首饰不多,但件件珍贵,脸上医美的痕迹几乎没有,身上气质也不凡。
只是年龄看着只比男人小一轮。
所以,我判断他们应该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
嗯,吃了窝边草的那种。”
裴天石摇了摇头,“他们二人应该是亲人关系,就是姐夫与小姨子关系,还在暧昧,没有发生超越伦理的关系。”
“怎么可能,你这怎么能看的出来?”竹青一脸不解,要知道男人四十多岁,正是一枝花的年龄,女人三十多,长的漂亮又高挑。
穿着妩媚,又是天生如此。
如果真是姐夫与小姨子关系,那么男人怎么可能忍得了这么多年的暧昧。
裴天石拿出手机,找出仰望12的图片,“刚才街口那辆仰望,是纯白色的,很多女性用户会选择这个颜色。
而且你没有注意到车前的装饰品么,基本上都是女性用品。
所以那辆车应该是女人的。
能给女人买二百多万的汽车。
女人穿着又不凡,左右五指没有戒指,又愿意大热天陪男人来这条街吃饭。
我觉得他们应该非常熟悉了,而能非常熟悉就说明他们很早就认识。
再加上女人看男人目光略带崇拜。
我认为男人应该是早年贫困,中年发迹,更是做出了一番了不得的事业,而且不惧怕自媒体的拍摄。
至于为啥是姐夫与小姨子关系,我看他们二人在外面的表现是亲而不密,不似情侣又非朋友。
至于其他男女关系,比如情妇、下属等,我觉得不太可能。”
许正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判断,虽然有些地方不太正确,但错误率不高就行。
他停下了问题,低头在图纸上刷刷作画。
一会儿老板娘亲自端过来四份炸酱面,还有两份配菜。
正好听到许正的提问,“最后一个问题,这儿不算咱们一共有七桌客人,你们看看,谁是老板娘的情人?”
“啪!”
许正一愣,回头看过去,原来是年轻的老板娘一惊之下,失手丢掉了手里的托盘。
他连忙扬起手里的铅笔,装作解释道:“这个...我们正在研究剧本呢,导演催的非常急,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耽误了您生意?”
老板娘惊慌的眼神露出不安,忐忑不安的扫了一眼其他客人。
只是被她眼神扫过的客人们,一个个都把头埋到了面碗里。
没办法,刚才许正他们一桌声音确实很大,众人听他们分析说的有趣,结果没想到,这瓜竟然吃到了老板娘身上。
此时他们可不敢抬头,因为谁都担心一会自己也成了别人嘴里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