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在等兰玉盈被带回来的空档,让闫老动用关系找到十年前她母亲那起官司的档案,好在现在都是电子档案,搜索起来非常方便。
这起官司的资料非常多,光文字便有上百万字,还有三起官司的法庭录像。
因为时间原因,许正来不及细看,好在闫老人脉广,竟然帮他找来当年参与这个案子的检查官。
张海文有五十多岁,不过看着依然很年轻,温文尔雅,现在他是什么级别和职位许正并不清楚,闫老并未详细介绍。
几人简单聊了几句之后,闫老便让许正告诉张老师请他过来的真正目的。
一听是十年前富婆杀夫案,被告人代理律师是罗军,张海文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一般来讲,刑事案子推进到法庭那一步,而且还是二审,基本上已经没有犯案的可能,但是当年罗军硬是找到警方都没有发现的新证据。
硬生生的把这起官司给打赢了。
张海文是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检察官,作为公诉人,虽然案子到了最后得以真相大白,但他在这场官司中,完全成了罗军的垫脚石。
可以说罗军当年有多么风采,他张海文就有多么狼狈,毕竟上法庭之前,检察院和罗军都曾经在公安单位侦查案件的基础上,各自寻找新的证据。
“闫老,小许,这么说的话,罗军当年打官司的同时还获得富婆女儿的青睐,我还以为他们结婚是事后才开始谈的恋爱。”
张海文摇头解释道:“十年前我在那起官司中表现的不是很出色。
然后被调到下面去了。
没想到现在罗军竟然成了你们警方的侦查对象。
我...”
闫老对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不以为然,也不准备去插手,但现在有求于人,他笑道:“你现在正好在检察院,如果罗军确实犯法了。
或许正好该你负责。”
张海文刚才未说完的话正是这个意思,听到闫老亲自点出来,他脸皮微微一扯,装作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是三十年河西而已。
让您看笑话了。
那您今天让我来这,是准备重新调查十年前富婆杀夫案,还是另有其他事情。”
许正这时候接话,“张检,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办理的案子,罗军虽然是嫌疑人,但我们掌握的证据还不怎么充分。
所以想从他现在的妻子兰玉盈身上着手。
您当年应该与这个女人打过交道,您觉得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张海文虽然一直在检察院系统,但警方刑侦工作他也是非常清楚的,甚至有时候,有些案子的推动还需要他们检察院做最后的整理。
所以他明白许正的意思,是想从兰玉盈身上入手,找到罗军的破绽。
“一晃十年过去了,你们正在办理的案子我曾经暗地里研究过,不瞒你们,当年我差点给闫老写信,说犯罪嫌疑人可能是罗军。”
看似是开玩笑的话,但是张海文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笑意,好像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年罗军赢了官司,风光无限,可他却又突然离职,而他以前住的小区正好发生一起诡异的凶杀案。
也许是嫉妒,也许是感觉,反正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起案子警方一直侦破不了。
我就觉得罗军是有可能的。”
闫老跟着叹气,“当年,虽然在公事上你和罗军是竞争对手,但你在官司的表现不如他,前途未卜,你们二人是有些矛盾的。
这种情况之下,就算你当年给我建议。
我或许也不会采纳。
但也有可能会琢磨一二。”
张海文只能感叹世事无常,“我当年是见过几次的兰玉盈的,这个女人怎么说呢,并没有遗传她父母的基因。
简单来说就是智商不在线。
应该是父母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做什么事情都非常依赖罗军。
不过她心地善良,即便当时警方侦查的结果是她母亲杀死了她父亲,她还是聘请了罗军给她母亲做代理律师。
因为这种官司会冻结他们家所有银行卡和公司账户。
听说律师费还有各种打理关系的费用,都是她自己以前存下来的钱,和变卖首饰以及汽车的钱。
说实话,我现在是感激她的。
幸亏有她的坚持,要不然那起官司就成了冤假错案。”
许正略有所思,但他心里不太想利用一个女人的善良去得到其老公的犯罪证据。
闫老看出了许正的犹豫,他笑了笑,“海文,罗军这个人你应该非常熟悉,如果他真是我们这个案子的嫌疑人。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他犯罪的证据吗?”
“难,非常难!”张海文又一次叹气,“当年你们翻遍了案发当天京城市的监控录像,勘察现场很多次,尸检也做过。
各种刑侦手段用尽都没有找到线索。
即便你们现在调查进度看似不错,但还是一点实质性证据都没有。
那几个犯罪嫌疑人都统一了口径,这么多年肯定也进行过利益交换,要想逐个攻破必然很难。
所以,我建议你们还是从兰玉盈身上入手吧。
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或许她会给你们惊喜呢。”
兰玉盈是在下午六点半被市局刑警带回来的,还是那间问询室,还是许正和樊钰二人做询问。
“兰女士,我们是市局刑警支队专案组的成员,我姓许,你可以叫我许警官,这位是樊警官。”许正先做自我介绍,同时认真的打量着兰玉盈。
她是个精致的熟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皮肤白皙干净。
身着简单的套装,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她是位有身份的女性。
她身上流露出的气质让人感到安逸,仿佛身处大自然中的静谧氛围,让人心旷神怡,根本看不到她人在市局的惊慌。
这说明她要么内心坚强,演戏演的连许正都骗了过去。
要么她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
“许警官好,樊警官好,你们同事说重案大队有桩案子需要我配合,那么还请许警官进入正题吧。
我女儿现在一个人在家,她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许正听着她说话慢声细语,仿佛春雨低落海棠花,带给人舒坦的感觉,他有点不忍心打扰这个女人的幸福。
“十年前,也就是2026年3月5号下午四点左右,你去过夕阳区天麓小区,罗军之前的旧房子,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兰玉盈一愣,她没有想到警察会问十年前的事情,但这事她还真记得,“有,我记得你们警方有人找我做过排查。
好像是那个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
说是有个卖酒女被杀了,她早死三天的男朋友尸体还被人搬到她床上。
伪造成借尸杀人的假象。
我那天去小区,我记得是找罗军商量我母亲的官司,我们俩人一谈事情,谈到晚上,晚饭的时候罗军开了一瓶酒。
我陪他喝了两杯,然后...
然后我们上床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出小区。”
“不对,兰女士,你十年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许正拿出十年前警方对兰玉盈的排查记录,她根本就没有提过罗军的名字。
也没有说过罗军在3.5号那天在他天麓小区的房子里。
更没有说过俩人喝酒还上了床。
兰玉盈听完许正述说她十年前给警方做的笔录,脸上一会迷茫,一会疑惑,继而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脸上突然露出恐惧之情,头慢慢低了下去。
许正看她表情,便知道她肯定意识到了真相,忙找到杜美娟当年的生活照,慢慢把手机推到兰玉盈面前。
“这是本案的死者,兰玉盈,当年26岁,兰女士你有见过她吗?”
“啊!”兰玉盈抬头看一眼照片,只一眼,她竟然害怕的往后一缩身,仿佛见到鬼一样,“我...我不认识!”
她抬头,许正看到她脸上满是惊慌和无助的表情,好像多年养尊处优的优雅已经被这张照片吓的全无。
这次别说许正了,就连樊钰都能听出来她在撒谎。
许正暂时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想给兰玉盈时间,让她缓和一下,但是樊钰自有主张,她觉得此时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
在看到许正沉默,她便主动询问道:“兰女士,您再仔细想一想,3.5号那天,你从下午四点到天麓小区。
一直到早上七点离开,罗军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看到兰玉盈犹犹豫豫的表情,樊钰提醒道:“刑事案件中做伪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您能看的出来,一辈子简简单单的生活,但有些人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生活是自己的,苦和甜也是自己的...”
“咳咳...”许正假咳两声,不愿意看到樊钰为拿到口供,利用人家夫妻感情来说事,“兰女士,其实我们能调查到您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看似我们是在伤害您。
可换句话说,这也是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是不是?”
现在专案组已经认定罗军有重点嫌疑,那么必然会围绕着他展开全面调查,即使今天从兰玉盈这里得不到答案。
那么也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线索。
“坦白从宽?”低着头的兰玉盈念叨一句,微微摇头。
樊钰见此有些着急,“我们警方求的是案子真相,你想保护的是家人,可你的家人不仅仅是老公。
还有你女儿呢。”
许正这次想打断她,但不知为何,一听到家人,突然意识到,兰玉盈不愿意配合,除了她与罗军的感情。
估计还有十年前罗军为她母亲翻案的感激。
再往坏处想,或许罗军当年拿到的那份证据,不真甚至是他伪造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也许她母亲的案子也会重新审讯。
只有这种情况下,兰玉盈才会纠结,才会失去自己的原则,不愿意配合警方。
“兰女士十年前你母亲的案子好像罗军是代理律师。”许正觉得这事要敞开了讲,给兰玉盈说透,“我们调查到你妈妈早已经移民海外。
古人云,民不报官不究,不知道这句话您晓不晓得。”
兰玉盈猛然抬头,眼中蓄满的泪水如同大坝决堤,流出眼角,划过脸颊,从下巴处滴落在胸前深渊之中。
“我...十年前那份排查记录确实是罗军让我说的。”
兰玉盈接过樊钰接过去的纸巾,一边擦泪,一边回忆道:“他说他是我母亲的代理律师,和我发生关系谈恋爱会影响官司的审判。
所以让我撒个慌,证明他3.5号到3.6号早上一直不在天麓小区。
唉,我果然不会撒谎,刚才你们一问,我就没多想。”
许正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还委屈起来,感觉有些好笑,提醒道:“杜美娟,也就是那个卖酒女,死者。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一提到这事,兰玉盈直接啐了一口,“其实我也就见过四次。
一次是我去罗军那里,发现她正和士恺还有士恺两位同学在做那种事情。
嗯...就是那种三什么。
另一次是我和罗军在那什么,被她和士恺撞见了。
另外两次倒是正常碰见,不过每次碰到,罗军都会对士恺还有她大发脾气。
毕竟没有人愿意自己儿子做那些不入流的事情。”
许正有心询问细节,但转念一想,这只会让兰玉盈尴尬,“你不在的时候,杜美娟有没有可能去找罗军家里找罗士恺?”
“嗯,我听罗军说起此事。”兰玉盈回忆道:“其实我自己对杜美娟虽无好感,但没有说过她坏话。
那个时候我全部心思都在我妈官司上。
希望罗军不要在她身上分心。
可惜,她后来竟然被杀了。”
许正深吸一口气,“你刚才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恐惧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杀害杜美娟的人正是你...”
兰玉盈呼吸突然加快起来,身子控制不住的滑落,但她到底还是爱讲究的人,到最后硬生生的攥住椅子坚持坐下来。
“没错,我刚才是想到杀死杜美娟的人,可能就是我老公,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