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天凌晨，漆黑的房间，14岁的孙茜穿着单薄的睡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光滑的脚丫子不住晃动。
屋里的暖气很足，她只用一条薄毯盖在肚子上，此时正忙着双手把控着游戏，正与朋友开黑玩王者荣耀呢。
别看她玩游戏很专心，其实她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家里的动静，光怕自己老妈突然给她来个袭击。
要是被逮到，手机被没收到还是小事，挨训也不提，她最怕的还是老妈正好有理由没收她还没捂热的压岁钱。
“踏踏踏…”
这时楼梯间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正好被住在门口侧卧的孙茜听到。
“狐狸精又要开始赚钱了！”
她嘟囔一声，厌恶的同时不知为何又有些羡慕人家挣钱，倾耳细听，奇怪脚步声好像是三个男人，没有楼上那女人的高跟鞋声音。
难道今天是那女人的老顾客上门送钱来了？
还是三打一？
这让处在青春期开始憧憬男女之情的孙茜好奇心大增，正好游戏正在匹配阶段，她忙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
赤着脚丫跑到门口，通过猫眼观察着外面，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黑影从楼梯间冒出来。
这种老旧房子是一梯三户的步梯，每层楼梯转接口都有一个声控灯。
只是来人脚步声虽重，但也只是相对的声音大一点，并不足以让声控灯亮起来。
所以楼梯间灰暗的环境，孙茜只能模糊看清一个男人的身影，紧接着她看到前面那个男人好像抬着一个一米多长的袋子。
等到前面那人转过身，她才看清，确实抬着一个长方体，另一头被另外一个男人抬着。
只是他们这次在楼梯口拐弯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楼梯扶手，已经安装几十年的铸铁扶手一经碰撞。
发出哗啦一声，声控灯随即亮起来。
正好最后一人走上来，孙茜这次看的很清楚，来人一米八的个子，有些瘦高的身材，戴着黑色的帽子和黑色口罩，穿着一身黑夜。
但是她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哥的发小，罗士恺。
或许罗士恺此时非常紧张，或许是他来到发小家门口有些心虚，声控灯亮起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孙传斌家的大门。
孙茜看到罗士恺看过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后一躲，立即抱着心口蹲了下来。
同时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她从小都非常喜欢罗士恺，家境比她们家好许多，人也长的帅。
一直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心中憧憬的未来男朋友。
可现在，她暗恋的对象竟然上楼去了，楼上有啥，楼上有狐狸精啊！
孙茜恨不得立即开门追上去，想把罗士恺拉回来，拉到自己小床上，可又庆幸万一他们不是去狐狸精的家，而是去六楼另外一家呢。
或者是六楼一直空着房子的那一家。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因为狐狸精家的门锁开了。
孙茜无声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一想到自己的士恺哥和另外两个男人与狐狸精赤膊大战的情景，她都恨不得拿着刀上去。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到底不敢上楼去看，但她也没有无助的靠在门口，而是摸黑钻进她哥哥孙传斌的房间。
孙传斌今天住校没回来，他的卧室上面正好是楼上狐狸精的房间。
楼上有什么动静的话，在这间卧室听的最清楚。
而孙茜这一听，便是大半个小时过去，楼上却一直没有那种让人耳红心跳、想入非非的靡靡之音。
甚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没有声音对孙茜来说是好事，说明罗士恺并不是像她想象中的去找狐狸精做“坏事”。
大概是凌晨二点左右吧，孙茜已经记不清时间，她又听到楼上关门的声音，连忙跑到自家门口，扒着猫眼往外看。
不过这次三人走过她们家门口的时候声控灯没亮，她只是模糊的看清三个人。
也许是这次没有抬东西，她看到另外两个男人的时候，心里隐约有个想法，觉得他们一个是罗士恺爸爸，她梦想中的公公。
一个是她哥哥另外一个发小，刘彬。
等到三人脚步声越来越远，孙茜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到自己床上，她此时已经没有玩游戏的心情，一直在琢磨罗士恺他们上楼上干嘛去了。
就这么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好像没睡多久，一直做噩梦，她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等到她妈妈开门，才发现敲门的两个人穿着一身警服，而他们过来的目的是询问她和她妈妈刚才有没有听到楼上有动静。
或者其他声音。
孙茜一慌，但她刚被吵醒，睡的还没一个小时，正是睡眼朦胧的时候，头发还披散着，来访民警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等到警察询问她的时候，她看了自己老妈一眼，紧张的摇了摇头，说自己一直在睡觉，并没有听到外面还有楼上有什么动静。
许正听完眼前的女人回忆的往事，提出自己的疑问，“孙茜，我们警方之前好像询问过你两次吧，为什么你一直都说自己不知道呢？
为啥不在第二次的时候告诉警方实话？”
“那是因为...？”没等孙茜说话，她妈妈石丽琼便先开口说道。
许正却立即打断她，再一次严肃警告道：“让她自己说，记住一句话，你们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当作证据。
是要上法庭的。
只要涉嫌造假，都会被认为故意干扰警方办案，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番话既是警告，又是劝勉，估计孙茜在事情过后肯定告诉了石丽琼真相，而她妈妈呢又自以为把实情隐瞒起来是为了保护她哥哥。
其实孙茜刚才喊出来真凶是罗士恺父子的时候，多年压在心里的郁结终于畅快淋漓的发泄出去了。
没有人知道这十年来她的心理路程是什么样的。
她不敢交朋友，更不敢谈恋爱，即使上大学，她也是每天跑回家住，光怕自己晚上说梦话会把真相说出来。
“我是为了我哥哥，我妈后来告诉我说，我哥哥也和狐狸精，就是赵美娟上过床，而且不止一次，甚至还在我们家发生过关系。
她担心我哥会被这个案子牵连到，所以在我告诉她之后，她便不让我对警察说真相。”
孙茜这次无视她妈警告的眼神，坦白直言，“我当时虽然小，但已经有成年人思维，能对自己的话负责任。
十年过去，但我依然还记得罗士恺在楼梯间的眼神，他在害怕，但他眼神里更多的是疯狂。
警察同志，我愿意作证，我看到的三个人，其中一个肯定是罗士恺。
他的身高，他的体型，他的眼神，他的神态和动作，都是我从小暗恋的罗士恺。
至于另外俩人是谁，我只能说凭我的感觉，他们是罗军和刘彬。”
许正看着说完这些话，整个人好像虚脱一般的孙茜，心里不禁感慨，十年生死两茫茫，她们母女只顾忌孙传斌的名誉。
却枉顾案子的真相。
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看，仿佛又没有什么道德问题。
至于法官会怎么看，估计大概率也不会去起诉，因为孙茜交代的事情对于杜美娟案子的侦破起到巨大的作用。
只要她肯出庭作证，那么警方和受害者家属只会感谢她。
许正收拾好心情，让樊钰扶起孙茜回她房间，看向石丽琼，“石女士，既然你女儿已经告诉我们真相，那么你呢？
你有什么话对我们说的吗？”
石丽琼一直忐忑不安，“我...我女儿都是被我逼迫的没有说实话，你们要怪就怪我，她是无辜的。”
“我们只是警察，不是法官，但我们会记录下来孙茜刚才说出来的真相，这一点我们感谢她的勇敢。”许正肯定道。
这下石丽琼终于安心下来，她感激的看了许正一眼，发现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察长的可真俊，要是...她忙收起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情。
“我那天确实睡的很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要不是你们警察敲门，我根本不知道楼上那女人被杀了。”
许正见她说的肯定，便意识到她可能真没有撒谎，“孙传斌和赵美娟的关系，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么...”石丽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在案发半年前吧，我那天下班早，回家的时候发现他们俩窝在房间干坏事。
唉...你说这事我们能咋办，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那个时候就报警呢。”
她老公孙金立在一旁气愤起来，“我早就说了，楼上那狐狸精给人做服务的时候，咱们就应该举报她，只要她卖一次，咱们就报警一次。
我就不信她不搬走。”
许正做过基层民警，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杜美娟能带回家的男人基本上都是老熟人，完全可以对警方说是她男朋友。
只要不存在金钱交易，很难界定她是做服务，还是真的谈情说爱。
“石女士，那你知道赵美娟和罗士恺以及刘彬的关系吗？”
石丽琼微微点头，“我听我儿子说过，但我自己并没有亲眼看到过。”
许正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他来不及询问孙家这几个人一些细节问题，便安排竹青和樊钰留下来细细询问。
而他则立即赶回市局。
趁着孙传斌和刘彬还在12个小时的传召时间内，他要对俩人进行二次重审。
再次见到许正和裴天石进来，孙传斌推了推眼镜，人大高材生很冷静，嘴角带着一丝揶揄的神态，“警察同志，您是不是又找到新的证据了？”
或许是孙茜勇敢站出来的原因，许正此时懒得与孙传斌再玩心眼，他冷笑道：“我刚出天麓小区你们家回来。
谢谢你们家人的配合。
我们已经找到人证，能证明在案发当时谁去了你们家楼上。”
“不可能！”孙传斌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抿起的嘴角代表着他最后一丝倔强，“我爸当时根本没在家。
我妈睡觉沉的很。
我妹...我妹当时才14岁...”
许正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到他肯定猜到了真相，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一直给你留着坦白从宽的机会。
你家人这么配合，也是希望你不与这个案子有任何牵连。
你是人大高材生，懂法，更知道包庇罪的界限标准。
你...”
“警察同志，我说...”孙传斌主动打断许正的话，再也不复刚才的有恃无恐，“确切的说，我也不知道杀死杜美娟的真凶是谁。
但我听刘彬一次醉酒的时候零零碎碎的说过几句。
他怪罪罗士恺太冲动杀了杜美娟，说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冤大头。
我就知道这么多。
警察同志您想想，这可是命案，刘彬这人平时就爱吹牛，整天说胡话，我那时候也喝了不少酒。
只当是醉话，根本没有在意。
事后我也没问，您说谁会去问发小这种事情呢。”
许正点点头，相信他这番话，主要是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案发当天，他根本没有出学校，“警方曾经对你做过几次笔录。
请问你为什么不告诉警方你以及罗士恺还有刘彬，与杜美娟的关系？”
“唉！”孙传斌很是懊恼，“我那个时候还小，正上学，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我跳楼的心都有，而且我也不觉得这种事情与杜美娟的死亡有关系。
所以就隐瞒了此事。
警察同志，我看您年龄和我差不多，您要是在我那个年龄，与比自己大几岁的女邻居发生关系，你肯定也会保守秘密吧？”
裴天石一直在一旁盯着Ai智能审讯仪，听到这个问题好奇的看向自家组长。
许正翻翻白眼，他开智比较晚，青春期的时候整天喜欢钻研案子，学习各种侦查知识，现在想来确实错过了一些好玩的东西。
“如果是我，我肯定会保守秘密的，但你没有，因为你把罗士恺还有刘彬拉了进来，怎么，这种好事也要分享给自己发小吗？”
这下轮到孙传斌尴尬极了，他忙解释，“我可不是牛头人，只是杜美娟这种人，给钱就行，我又没拿她当自己女人。”
许正懒得与他再废话，让裴天石留下来审问细节问题。
他走出问询室，与等在外面的闫老打声招呼之后，又和赶过来的市局重案大队大队长李鸣声，走进另一层的问讯室。
没错，此时刘彬已经从问询室转到问讯室，也从传召变成了逮捕。
检察院那边在接到警方新找到的证据之后，已经走完了逮捕令程序，所以刘彬现在已经成为杜美娟死亡案的嫌疑人之一。
另外还有罗军父子二人，他们有公职在身，审批逮捕他们的程序有些麻烦。
最起码这一会时间还不够，但李鸣声已经请示领导，对他们进行监控起来，保证他们不能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