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作坊还罢了,钟表作挪这边要设的……”
九阿哥跟十阿哥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小东门出来。
十阿哥没有接话,而是放缓了脚步,望向路旁。
九阿哥见状,也跟着望过去,露出诧异来:“你怎么来了?找爷的,怎么不进园子?”
“奴才请九爷安、十爷安……”
原来是张保住来了,见两人出来,上前请了安,而后回答九阿哥的话:“奴才是来请见五贝勒的,已经请人传话。”
九阿哥看了眼十阿哥,不知该说什么。
居然不是找自己的,而是私事。
这个时候,眼巴巴地找到海淀,做什么?
给五福晋张目?
不至于这样糊涂吧?
九阿哥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十阿哥低声提醒道:“听说五哥昨儿接了二阿哥过来。”
九阿哥很是意外,正想着是直接离开,还是叫人去催催五阿哥,就见门口有了动静。
五阿哥从小东门出来了。
“五爷……”
张保住躬身见礼。
“岳父……”
五阿哥脸上带了不自在。
九阿哥见状,虽说好奇,可还是知趣道:“五哥,我们先回了……”
五阿哥忙点头,摆手道:“你们先回吧,我带岳父去头所。”
九阿哥跟十阿哥转身离去。
等到转弯了,九阿哥才小声道:“五哥怎么想的?这接人过来之前,没有跟五嫂说明白?就算五嫂不明白,也轮不到外人插嘴啊!”
满洲重外戚。
涉及到出嫁女跟外孙的事情,舅家是能说上话,可这一条不适用皇家。
皇家没有那个规矩。
张保住真要就皇孙的事情开口,那回头传到御前,可没有好果子。
十阿哥道:“不晓得,许是五嫂‘病急乱投医’?”
九阿哥皱眉道:“希望张保住别糊涂……”
*
小东门外不是说话的地界。
等到两位皇子离开,五阿哥就带张保住去了头所。
等到了客厅,宾主入座,五阿哥就直接问道:“福晋打发人找岳父了?”
张保住年将不惑,留了上须,不过看着年轻儒雅,如同三十来许人。
翁婿两个坐到一处,倒像是平辈。
张保住性子寡言沉静,五阿哥印象中,自己岳父像是修闭口禅似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大婚之前跟“回门礼”时,五阿哥去他他拉家,出面跟五阿哥说话的也都是张保住的长兄。
眼见张保抬头看着五阿哥,带了迟疑,开口道:“五爷亲自教养皇孙,是皇孙的福气,福晋也晓得这是五爷对皇孙的慈心,只是奴才多事儿,想到皇孙今年四岁,快要到开蒙的时候,所以想要问问五爷,接皇孙过来,可是为了皇孙开蒙之事?”
“嗯,汗阿玛恩典,准二阿哥明年入上书房读书。”
五阿哥道。
他昨天回贝勒府接儿子过来时,跟五福晋提及过此事,只是五福晋当时情绪激荡,只想着拦着,估计没有入耳。
夫妻两人虽不至于动手,可到底闹了一场不痛快。
今日见连他他拉家的人都来了,五阿哥也有些后悔,没有好好跟五福晋讲明白轻重。
五福晋爱子如命,为了孩子,就算再不乐意,也不会拦着。
张保住听到答案,松了口气。
这是最好的结果。
要是没有这个原因,只是为了不让五福晋教养皇孙,隔绝母子两人,才是最糟糕的。
想着五福晋肿成烂桃似的双眼,张保住硬着头皮,道:“不知道皇孙的哈哈珠子怎么选?奴才嫡幼子,今年九岁……”
这是他三个儿子中,读书最好的。
真要说起前程来,好好读书,走八旗科举比较合适。
可是想到五福晋……张保住到底心软了。
安排个至亲给皇孙做哈哈珠子,随侍在皇孙身边,五福晋的担忧就能少几分。
五阿哥看着张保住绷着脸。
虽说皇子皇孙的伴读,有从母家选的惯例,可是五阿哥之前还真没有考虑到岳家。
他有些信不着他他拉家的教养。
虽说这个岳父没有捅过什么篓子,可是也露出耳根子软的毛病。
五阿哥怕他他拉家的子弟,也有这样的毛病。
回头在皇孙耳边挑唆,到时候父子之间就有了嫌隙。
“岳父既然怜惜儿女,也当理解我的怜子之心……”
五阿哥并不是冷情之人,对张保住这个岳父,也没有短过尊重,就斟酌着说道。
张保住看着五阿哥,嘴唇动了动,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不要他他拉家子弟为皇孙伴读,这还是要隔绝皇孙跟五福晋。
“五爷……”
张保住的声音带了恳求:“奴才家寒门陋户,教养不足,福晋眼界也比不得其他高门贵女,看到的只有眼前方寸之地,挂念的只有小阿哥的身体康健……”
五阿哥移开眼,端起茶盏,道:“岳父谦逊了,福晋也是名门闺秀,否则汗阿玛也不会指为皇子福晋,只是皇孙已至此……福晋过问多了,说不得有害无益。”
眼见着就要开蒙懂事的年岁,福晋身边的人却是嫡庶分明,到时候孩子说不得就要给教歪了。
五阿哥心中也难受。
他盼着嫡子能身体恢复,可也晓得希望渺茫,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他抬起头,看着张保住,道:“岳父,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最好的了,再求其他就是贪心……”
张保住看着五阿哥手中的茶盏,吐了一口气,从座位上起身。
自从皇孙重病,五阿哥还是头一次揭开此事儿说。
张保住晓得,此时分辨没有意义,五福晋好好的在福晋位上,确实是皇家宽容。
“奴才晓得了……”
张保住沉声道:“是奴才思虑不周全……”
张保住告辞。
五阿哥起身,亲自送了出来。
目送着张保住离开,五阿哥往内院眺望一二,就往五所去了。
*
五所正房。
九阿哥梳洗完毕,正跟舒舒提及张保住过来之事。
“五嫂糊涂,这个时候拉张保住下水做什么?名分是岳父,可也没有什么分量,真要想要娘家人出面,直接找她玛法才是……”
九阿哥跟张保住熟稔,担心他被迁怒,就觉得五福晋此举不妥当。
舒舒听着,有些担心:“这……五哥怎么没有跟五嫂好好商量,这不会出乱子吧?”
对于五福晋来说,当家主母的地位名存实亡,唯一能抓紧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要是皇孙在身边,还有一层遮羞布,为了看顾皇孙,管家与交际交给侧福晋代劳。
可是母子分开,这层遮羞布就没有了。
到时候伤的不仅是母子之情,还有贝勒嫡福晋的体面。
五福晋是个心气高的。
九阿哥看了舒舒一眼,道:“担心她想不开寻短见?不用担心,没有那个胆子!”
舒舒想了想五福晋的性子,说是人淡如菊,实际上确实有些怂。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刚嫁入皇宫的时候,被刘格格压住,立不起来,叫大家看着都跟着担心。
舒舒道:“不出事儿就好……”
外头有了动静。
崔百岁进来禀道:“爷,福晋,五爷来了,在前头客厅。”
九阿哥起身,跟舒舒道:“爷去瞧瞧,这个时候来,估计要蹭饭,问问膳房有没有现成的扣肉、酱肉什么的。”
舒舒道:“晚膳叫人做了荷叶排骨,还有熏肉……”
九阿哥道:“这两道够了,都是五哥爱吃的。”
九阿哥带了崔百岁出去。
舒舒吩咐白果道:“给膳房传话,分一桌到前院去,主食再加一道荷叶饼,夹肉吃。”
白果应着,去膳房传话去了。
舒舒想起了伯夫人之前的话,不由抚额,忘了跟九阿哥说侄儿来读书之事了。
不过以九阿哥的脾气,肯定也是一口答应。
就是不知道今天五阿哥会不会说。
按照舒舒对五阿哥的了解,五阿哥真要打算将嫡子送过来读书,应该不会越过自己这个弟媳妇。
总要来跟自己说一声的……
*
客厅里,几盘饽饽齐齐整整的。
五阿哥坐在那里,脸上满是纠结,跟每次过来大吃大喝的情形截然不同。
九阿哥进来,道:“这是五嫂请了外援,要接侄儿回府?”
五阿哥摇头,道:“不是那个,是我岳父想要送幼子给二阿哥做伴读。”
九阿哥道:“那不挺好么?亲舅舅在跟前服侍,总比其他人尽心,听说当年常泰就差点给太子爷做伴读,后头丧父袭爵才没有进来,常海又是出了名的身子病弱。”
后头毓庆宫进来当差的赫舍里子弟,就都是太子的堂舅舅、族舅舅了。
五阿哥看着九阿哥,迟疑了一下,道:“我想要从瓜尔佳氏择子弟给二阿哥为伴读。”
九阿哥:“……”
好一会儿,九阿哥才皱眉道:“五哥的意思,是要将二阿哥交给瓜尔佳氏照顾?”
庶母安排人照顾起居,与这种还不同。
这种连带着教养都交过去,就有些不大妥当。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九阿哥有些不理解:“有必要多此一举么?”
都四岁了,身边乳母、保母俱全,五阿哥亲自照顾,也比交给侧福晋照顾好听。
五阿哥道:“安郡王当年就是被安亲王交给了侧福晋抚养……”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那能一样么?当时安王府出了名的死孩子,福晋、侧福晋、继福晋生的都死绝了,那三继福晋年岁小不说,又是一年一个的生,安亲王不插手的话,怕是后头的也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