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拦住俞大猷改迁其实也无所谓,出宫以后严嵩心里就有了计较,回头争取把江西也纳入胡宗宪管理就是了,俞大猷在胡宗宪手下做事,还怕找不到理由摆布他。
之前,虽然胡宗宪号称江南总督,但其实准确官职是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加少保,总督南直隶、浙、福等处军务,是管不到江西兵马的,但可征调,通过江西都司调派。
胡宗宪欲治罪俞大猷,自然把人弄到他手下,还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当初剿灭王直残部后,胡宗宪还不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人告了,圣旨一道锦衣卫拿人,严嵩此时只是想要复制一下,就可以轻易让他重蹈覆辙。
等人走出西苑不久,消息也开始在京城衙门里扩散,第一时间也传入裕王府。
以前,裕王府在收集信息方面是薄弱的,但在高拱入朝为官后,这样的局面大大缓解。
礼部侍郎,三品高官,地位超然,行事自然方便很多,也能接触到朝中一些大事,这让裕王府的消息也变得灵通起来。
兵部对于边镇的应对策略,其实之前朝野中就有流传,早在去年魏广德也有预判,倒是没有让王府中人感到诧异,不过也让魏广德在王府中的地位有明显提高。
能谋兵事,魏广德将来入朝为官最起码可以坐镇兵部,不愁没有合适的职位。
而这会儿,对于西苑传出的消息,魏广德感兴趣的自然是马芳升秩两极的消息。
俞大猷调任江西,其实只需要了解俞大猷经历就可以理解,在朝中只需要一个推手,就可以达到,而马芳则不同。
九边重镇延续多少年了,其间诞生无数将门,实际上现在九边重镇的总兵、参将这些重要职位,大多都是这些将门把持,他们是世代练兵的经验传承。
而马芳则明显是个外来闯入者,凭借军功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
总兵官,左都督,这已经是武将能够达到的最高军职了,剩下的不过是虚衔,什么时候加三公散傅。
当初魏广德是想着让马芳以副总兵身份去蓟镇,立下功勋才好冲击总兵官一职,但是现在貌似没必要了,那是否还有必要帮他谋调任呢?
想到早前和马芳书信中知道他的心思,老了还是想回大同,而不想到京城入五军都督府挂闲职,不过现在的马芳还年富力强,倒是没到准备养老的时候。
而到了总兵这个级别,调任也变得麻烦起来,毕竟全大明就那么些总兵,都是在嘉靖皇帝那里挂上号的,魏广德一时间觉得貌似没什么好帮他的了。
顺其自然吧。
以这几年对马芳的了解,他也不像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他也是需要在朝中有人保他的。
别看魏广德现在品级低,甚至都没有职权,可是将来的潜力大啊。
翰林出身,又是裕王府讲官,就算在嘉靖皇帝这里得不到提拔重要,到裕王当政的时候飞黄腾达也是可以想象的,他那些同年可一直把他当主心骨,甚至超过了诸大绶、陶大临他们。
魏广德打定主意,回家后再给马芳那边去封信问问,他是否还想在疆场上建功立业。
至于俞大猷那边,魏广德就不打算去信了,因为贵州那边来回也不方便,都不知道俞大猷什么时候可以到江西赴任。
不过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俞大猷交接贵州的差事到江西上任万安守备一职,最快也得两月时间。
时间悄然而过,很快进入九月。
张琏反贼的消息不断传入京城,不过都不是好消息。
反贼这段时间不断攻城略地,连破福建多县,甚至攻破南靖县兵锋直抵漳州府城,破镇海卫城,掠铅山、贵溪等处,奔袭建宁,还攻陷宜黄县。
坏消息不断传来,再次在朝野中引发小小震动,特别是福建镇海卫城被破的消息,更是让五军都督府丢尽脸面。
而福建、江西等地巡按御史也奏报地方官吏出现空缺,新任官员迟迟不能到任,导致地方管理混乱。
兵部一面紧急下达命令,加快调派兵马速度,一面也催促征调武将尽快到任,而吏部也开始对福建、江西等地官员赴任进行核查,对逾期为上任官员就地革职。
虽然朝廷里坏消息不断,可是在这段时间和裕王的接触中,魏广德也敏感的发现,裕王对于开海禁似乎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想想也正常,闽广流贼发难的根本还是这些年的加派,导致百姓无以为计,不得不铤而走险,若开海则倭患可渐平复,不用加派,自然也就不存在流贼发动的土壤。
这天,魏广德和裕王独处时,裕王开口说道:“昨日听闻,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奏请定议南京增设都督坐营官一事,善贷怎么看?”
魏广德想想才答道:“闽浙局势危急,南京或许已有感知,所以请调都督坐营官,也是以防万一。”
说完这话,魏广德又想到前两天兵部下的公文,有说道:“兵部前两日已经下令,对张琏反贼的战报五日一报,已经不再是地方官员自行其事,而是要时刻掌握信息,可见兵部怕也有不好的预感了。”
在此以前,闽广流贼的消息都是地方官员在失陷某地后才上报,现在已经被要求按时上报,不管有无战事,可见兵部已经觉察到地方官员有些隐瞒、懈怠倾向,不利于他们掌控战局。
“兵部那边有消息吗?议定何人担任南京坐营都督一职?”
裕王此时脸上也尽是担忧之色,开口问道。
“听说初步定的是刘显,还要等兵部上奏才知道。”
魏广德答道。
虽然裕王府不能左右朝政,也不能干涉官员任免,可是对官场风吹草动也是盯得紧。
到了今时今日,那些衙门里的官员也愿意向裕王府传递消息,毕竟现在的裕王府已经不比往昔。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传出李芳和来人的低语。
裕王和魏广德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屋门处,很快,外就听到面守着的李芳的声音。
“殿下,蓟镇紧急军报进京了。”
“进来说。”
裕王开口说道。
门帘被挑开,李芳快步进屋,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裕王。
裕王接过来看了眼,就把纸条递给了魏广德,不过眼中尽是焦虑之色。
魏广德接过纸条一看,也是有些惊讶。
“虏六万余骑犯居庸岔道口,官军御之,总兵姜应熊先进,遇虏于南沟,虏纵骑围之,应熊身被五创堕马,参将胡镇麾所部兵力战,射伤数虏,夺应熊以归,虏遁去。”
“俺答汗还想突袭京师?”
看到这张纸条,魏广德也是震惊的。
魏广德以前的猜测,俺答汗最可能的攻击目标应该是遵化或者密云,没想到几万人马居然敢涉险走小道逼近长城,妄想突破居庸关一带长城。
要知道,一旦被明军侦知遇阻,明军调动蓟镇和宣大两镇兵马合围,鞑子怕是一个也跑不掉。
不过显然,俺答汗赌对了,明军没有防范,幸好姜应熊率兵猛打猛冲一番,惊退俺答部大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觉得,俺答汗是真退还是假退?”
就在这时,裕王忽然问道。
魏广德回忆了居庸关的地形,猜测俺答部进兵路径才答道:“俺答汗此番进兵甚是冒险,应该是想偷袭我关城,如今行迹败露,以骑兵攻击长城关隘怕是不易。”
说道这里,魏广德思索片刻才说道:“我赌俺答汗应该会放弃进攻蓟镇,率军转向攻击其他边关重镇。”
“嗯?你的意思是,俺答汗不打蓟镇,要去攻打其他地方?”
裕王有些惊讶道。
“之前,俺答汗派出数部袭扰宣大,应该是想吸引朝廷的关注,而精锐就是这雷霆一击,如今败露,怕是不会再在蓟镇及宣大附近转悠,很可能转向攻击辽东或者山陕、宁夏一带。”
魏广德答道。
蒙古骑兵就是这点占优势,今儿可以出击蓟镇,后退数日后,可能人马就出现在延绥、宁夏附近了,机动性确实是这一时期最快的部队。
“李芳,找人盯着兵部赞画,有消息及时通报过来。”
裕王对李芳吩咐道。
等李芳答应退出去后,魏广德觉察到裕王嘴角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微笑。
魏广德只是略一思量就大概猜到裕王的心思,自从景王走后,裕王独留京师,其实已经过起嗣皇帝的日子,除了不能干政,其实和在西苑那位差距也不大了。
这时候只看到裕王摸摸下巴,不经意说道:“善贷,你说要是兵部没有考虑到俺答部骑兵可能转向攻击其他边镇,咱们是不是该派人提个醒儿。”
时间悄然又是十数日,北虏自南山退走后再次消弭踪迹,不过随着江南战报定时传来,京城百官对福建现在的境况也了解加深。
四月至六月广东之程乡贼、三饶贼、塘下南安之倭贼及各路之流贼出没诸郡,无日不报警。
到了七月至九月则是开始攻城掠地,其福、兴、泉、汀、漳五府苦山贼与流贼迭出为患,而内地奸民佐之,今崇安、南靖二城相继告陷.
一连串的奏报送达,不止是朝野震动,裕王府诸人看着舆图也是直皱眉。
福建大部、江西东南和广东东北方向数十县或沦陷,或紧闭城门,四野已被张琏反贼所占。
随着浙江龙泉县遭流贼突袭的消息传来,宣示这反贼的势力已经从福建逐渐开始侵蚀浙江。
“仅两月不到,流贼已在江西站稳脚跟,连克大小城十余座,又自江西突入福建西北崇安县,掠龙泉,胡宗宪在浙江到底怎么剿贼的,贼势越剿越大了。”
看着不断被标记的舆图,裕王这些日子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被张琏攻占的府县看起来,面积已经超过福建全境还要大,说是已经丢掉一省之地也不为过。
“殿下不必担忧,昨日我从兵部公文里看到,俞大猷已经奉调入了江西,只需时日整顿兵马,当可快速收复失地。”
魏广德只能在一边劝慰,其实他这会儿心里也有点发虚。
对张琏这伙人的造反,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局势就目前所知那是非常糟糕。
江西赣州府、建昌府和广信府都被攻掠数县,如果有流贼从贵溪向北打,攻破饶州府就可以北进南直隶,西进则就是九江了,而且第一站就是崩山堡。
以往,魏广德觉得自己老家那是在大明腹心之地,应该是安稳的地方,可现在看着面前的舆图,没来由心里有点发虚。
唯一还能让魏广德安稳的就是,他知道张琏造反肯定是失败的,否则也就没张献忠、李自成还有努尔哈赤他们的事儿了。
还有就是,俞大猷,大明这时代的名将,魏广德对他也是超乎寻常的信任。
只要把江西兵马交到他手里,魏广德相信很快就可以把张琏部逐出江西。
之前,魏广德一直认为张琏部虽然闹得厉害,还玩出什么登基称帝的把戏,但其实不过就是小毛贼,官府认真起来旦夕可平。
所以,当初说让他去福建担任巡按御史,魏广德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觉得没啥功劳可得。
不过局势发展到现在,贼势已经呈现燎原之势,而头号大将俞大猷也即将出战,魏广德这两天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即担心家里的安危,也有点贪恋剿贼的功劳。
就在他有点左右为难之际,外面内侍又送来小纸条,边镇最新战报。
“虏二万余骑入陕西、宁夏,分犯螺山、铁柱、泉小、盐池等处,进逼固原,循下马关而西大掠数日始遁。”
“又被伱猜到了。”
裕王看了纸条后,没有将其递给殷士谵,而是直接交到魏广德手里。
魏广德简单看了眼,心下稍安,笑道:“大略就是如此了,俺答汗兵分多路袭扰各处边镇,只要各镇严守城池,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正是,这样兵部也可以全力经营福建了。”
殷士谵从魏广德手里接过纸条看了眼,附和道。
“不过是不是该提醒兵部,最近大同那边有点活跃。”
张居正这时候皱眉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