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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已是风声起,没了朝务烦身,没了江湖风波,赵无疆倒有了几分“清闲”。

明媚暖阳。

长安城西诸坊。

他与王渊并肩而行,向着朱雀大街方向走去。

自从窥见未来一隅之后,他心中一直压抑着忧虑,那无力感让他夙夜难寐,想要时刻呆在亲近之人身侧,才不会有更多的忧思怅然。

然王渊言,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浑然不顾王烟凝与王曦的幽怨,就把他拉出来了。

此刻,他们正渐渐靠近闻名城西的风月之地--梧桐小院。

小院占地足有半坊之广,屋舍低垂,不设殿阁没有二层,清一色的白墙黑瓦,登高远瞰,颇有一股江南风光。

春日将要落下帷幕,在这暮春至立夏这个时间段,梧桐小院百花芳草满园,流水环合,景色宜人。

“这地方不错。

老夫知你近来心绪沉闷,来此散散心也好。”

王渊剑眉斜飞,眸中沧桑却难掩他俊朗的样貌,反而平添岁月的味道。

用赵无疆的评价就是,一个帅气的老男人。

但赵无疆此刻却深深皱起了眉,王渊说要与他出来走走,可一路行来,王渊似早就知晓此地一般,轻车熟路就来了。

来此地散心,我信你个鬼......赵无疆翻了翻白眼,身旁王渊单手负后,一身靛青衣袍虽不华贵,但却显大气,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久居高位的气态。

梧桐小院老妈子摇着鸟娜的身姿,喜笑颜开走来,站在门外的两位男子,一位威严俊朗,一位俊美无俦,都让她心喜,许久都不见梧桐小院来这样的客人了,顿生见猎心喜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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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客官,站在门外作甚,来来,都进来。”

她快步上前,也不生分,挽起王渊的手臂,拖着就往小院内走去。

“娘子们,鹊鸟迎暮春,小院来贵客咯...”

她额有三彩漆,香风缭绕,虽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此刻身前两处饱满风月一个劲蹭着王渊的手臂。

小院内莺莺燕燕之声渐起,衣衫华美的倌人纷纷出现。

赵无疆眼眸圆睁看着此刻一脸享受的王渊,心绪奔腾,你一个老丈人就带女婿玩这个?

王渊似有所感,白了他一眼,一脸我心善我不好拒绝别人怕伤害别人的样子。

姑娘们一见赵无疆,登时美眸放光,赵无疆模样俊朗,气度非凡,让她们欣喜不已,同时她们美眸也不断打量,赵无疆的模样让她们感觉在哪见过,在老妈子的催促下,她们没再多想,围着赵无疆,拥入屋内。

......

宫商角徵羽,音律不相复,丝竹管弦声起,姑娘们展现着才艺,希望博得桌前的翩翩如玉的公子青睐。

可桌前的俊朗公子只是一杯杯黄酒不停歇地灌入嘴中,低眉,不言。

王渊也持杯饮酒,身旁的莺莺燕燕瘫靠在他身躯上,给他喂食点心瓜果,他老脸之上都是享受的笑意,可眼眸却不时瞟向此刻的赵无疆。

赵无疆眼眸黑白二色流淌,怔怔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黄酒,那窥见的一幅幅画面似在杯盏中不断浮现,他勐然一口灌入,想要将阴霾吞入腹中。

半年之后,最多半年就要脱困......他甩了甩头,昆仑遗族的族长告诉他半年之后与他同去苍梧,混沌与林天南也在告诉他大墓内那不可敌的人将要脱困。

半年...我如何跨越这么多神阶?那一幅幅倒叙的画面,天地千疮百孔,我初登二阶陆地神仙,如何去救?

救不下,都失败了...

“都死了...”

他含湖不清一声呢喃。

“啪。”

王渊大手中杯盏碎裂,他心神激荡,四周姑娘们美眸微睁,音律之声也戛然而止。

“换个酒爵来!”王渊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杯莫停!”

赵无疆深吸口气,此刻他脸颊红润,酒气上涌,把手中酒杯一摔,吧嗒碎作几片,他朗声道:

“换个酒爵来!”

姑娘们纷纷一惊,小厮赔笑添上来两幅新酒具。

赵无疆给王渊斟满一杯酒,颓然的无力感瞬间袭满全身,功名利禄高官侯爵又有何用?在将来,还不是要尽数化作一抔黄土?

他嗤笑一声,踉跄起身,两指捏着酒杯轻轻摇晃,眼眸迷离,满嘴酒气一声高呼: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王渊满脸震惊抬头看向赵无疆,赵无疆的才能,他是知晓的,此刻又要吟诗了吗?

他立马吩咐小厮:“拿笔来!快!”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赵无疆指向王渊渐白的头发: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赵无疆,王氏渊,将进酒,杯莫停!”

郎朗诗声传遍小屋,姑娘们眼眸中异彩闪烁,秋水翻涌。

赵无疆脚步虚浮走向抚琴少女,在她含羞的目光中接过琴,没有席地端坐,而是将琴竖起,手指凌乱拨动。

没有人觉得此刻的他失了风度,不懂音律,反而觉得他恣意狂狷,好不洒脱。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戏虐。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赵无疆抱琴向后跌坐,靠在酒桌上: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最后一句“愁”字重重一咬,他眼中的世界摇晃,顺着桌沿瘫倒在地,迷上了眼眸。

小屋内早已无声,别样的寂静,姑娘们都听到了诗词中的那个名字--赵无疆。

才子佳人,白衣卿相,长安谁人不曾听闻赵无疆。

姑娘们怯怯地看着倒地似酣睡的男人,纷纷上前,想要再一睹容颜,再一叹才气。

王渊摆了摆手,老脸之上都是笑意,这是他入梧桐小院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笑意。

让他睡吧......他将杯中酒饮尽,大笑道:“杯莫停!”

丝竹管弦声再起,莺莺燕燕熙攘,热闹更甚最初。

...

赵无疆躺在地上,柳琴抱在怀,安详而宁静。

王渊浅酌一口酒,他在来长安的路上,从李玄机那知晓了赵无疆是个术士,在归途中疑似窥过天机。

他之前在族内见过赵无疆,他一眼就认出了赵无疆,年轻有为,眸蕴霸气,世上无可阻之人,无可挡之物。

可他脱困后再见赵无疆,已是七日,短短七日,这个年轻人似被命运套上了枷锁,分外沉重。

他盯着赵无疆此刻安详平顺的眉宇,喃喃道: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遥远的岭南道,苍梧大墓南面,一气息萎靡,满身污垢与鲜血的老者。

“我看到了将来,无力抵抗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