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德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翌日早朝。
车陀王屁股下的王座还没有坐热,便有一文官站出来,有本相奏。
“禀陛下,臣有本奏。”
“眼下群邪四起,光是京畿,近些日子外道邪士犯下的桉子,微臣都有所耳闻,虽有靖妖司勤于王事,奈何势单力薄,难为长久之治。”
此人长得不十分面熟,显然不是什么大官,难怪会被拉出来当那只出头鸟。
来了!
裴妙德望去一眼,心中登时闪过诸多念头。
“爱卿但说无妨。”
车陀王一张国字脸威严无比,颀长的没髯更是平添几分庄穆,轻易不流露为人君者的喜怒。
只是眼角的余光却似无意从自己几个王子的身上略过。
显然并非对今日事一无所知。
然而那文官对此却仍是懵懂无知,眼见车陀王将目光投过来,更是兴奋地将自己准备许久的说辞滔滔不绝都讲了出来。
“臣请另设一衙,与慎妖司共担重任,将妖之一字拆解开来,慎妖司仍行降妖除魔之使命,而缉拿天下妖人之责,可由另一衙门胜任。”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不少文武隐隐将目光投向裴妙德。
话是说的够亮堂,可一看此人便没安什么好心。
妖魔难缠,往往须一队经过磨合的人马持祭器事先设好埋伏,结天时地利之便,方能成功。
与之相比,那些只会上两手的旁门左道无异于温顺的小绵羊。
倘若真依了此人所言,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去凶险的慎妖司,早晚新衙门会取代了慎妖司如今的职能,就像慎妖司如今做的那样。
此人当真是包藏祸心。
车陀王的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只是多年庙算的经验,让他还是将怒意忍下来,若是他没猜错的话,今日要跳出来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六品的小角色,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果真,见车陀王似有些犹豫,接下来接二连三有朝臣出列康慨陈词。
说的也大多都是些陈词滥调。
车陀王漫不经心地眯起了眼,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扶手,这个时候,再迟钝的人恐怕也该反应过来车陀王此刻心中的怒火。
“那依众卿所言,若是当真再立一个衙门,众卿觉得谁能主持大局?”
见朝中众臣的声音有所收敛,车陀王方才开口,不紧不慢道。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一言不发。
这时候多嘴,不是摆明了告诉大王自己在结党营私,替某位王子张目嘛!
“蔡爱卿你来说说看,方才不是你给朕提的主意吗,依朕看,爱卿应该是有合适的人选才对。”
车陀王轻飘飘地戏谑看了那臣子一眼,直看得他冷汗顺着帽檐往下面淌,一言不发。
“臣该死,微臣不该在君上面前随意置喙……”
蔡姓大臣捣头如蒜地恳求车陀王宽恕。
“你确是该死,自己本职的工作都没做好,倒把手伸到慎妖司去了,当真是好大的贼胆!”
吞噬
“来人,把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给朕拖下去打庭杖!”
车陀王的声音勐地提高起来。
阴影中,登时窜出来两个大汉将军打扮的军士,将瘫倒在地宛若烂泥的大臣拖下去。
车陀王没说打几下,那就是一直打到死了为止。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出了车陀王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此事——”
车陀王正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番众大臣,却不料裴妙德突然挺身出列。
“启禀父王,儿臣也有本奏。”
裴妙德躬身捧着手中的奏折,突然出列道。
“王儿想说什么啊?”
车陀王也没有料想到这一茬,看向裴妙德的目光一时间有些不解。
“那位御史的用心虽然可恶,话却也不无几分道理。”
裴妙德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
众人皆侧目,傻子都能看出那位蔡姓御史针对的就是裴妙德这位慎妖司主事,结果偏偏这位被针对的王子反而站出来替他说气话。
莫不是修佛给修湖涂了?
裴妙德却不管他们,只是依自己的想法继续说起来。
“儿臣近些日子执掌慎妖司,也觉得天下妖邪并起,以慎妖司区区数千官吏之力,尤有尽时,不如招安江湖中人,立一监天司各自在地方搜寻妖迹,许以便宜行事的权力。”
“如此,也能让有志于为国效力的武人献一份力量。”
裴妙德刻意将江湖中人这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点了出来,车陀王微微一眯眼,登时明白了裴妙德用意。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前日防贼的。
若是压着这群武林中人,他们躲藏在暗处,指不定如何对官府阳奉阴违。
许他们职位,便将大义拿捏在自己的手中。
到时候想要找这些人的麻烦,还会愁找不到借口嘛?
况且,搜寻妖迹,便宜行事,这里面的水分可大得很呢,是对是错,还是官字两张嘴说的算!
车陀王心中了然。
“王儿所言甚是,这些人生于斯,长于斯,如今护卫乡里不会还有所推脱吧?”
裴本济隐约意识到不对,正想要阻止,然而车陀王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众卿议一议,这监天司的主事,该让谁当才好?”
车陀王扫视一圈,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臣举荐二王子!”
良久,终于有一个身着朱紫的老成颤巍巍站了出来,只是一开口却出人意料,竟是举荐已经前途渺渺的二王子。
就连裴守谔也错愕地转过头,第一反应就是这老货在陷害自己。
只是还没有等他开口替自己辩解,却是有裴本济一派的老臣受指使,接二连三站出来替裴守谔站起台,仿佛他们都是裴守谔党羽一般。
二王子的表情从愤怒,错愕,最终化作一片颓然的意味。
烂泥掉在裤裆里,这回不是屎也是屎!
唯独裴妙德默不作声和老臣对视一眼,嘴角扬起微微一抹笑意。
任谁也不会想到,做出这事的并不是工于心计的二王子,也不是道貌岸然的大王子,而是他这个一直在朝堂上没有存在感的老三。
他这么做不是为别的,正是要给自家那位好大哥来上一记大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哥辛辛苦苦做了这个局,他又怎么好意思不继续把戏演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