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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帝胤心头就是一沉,他微微沉默,才开口道:“巡查仙官请我来此,也只可能是为了九州神道一事了?”

“确实!”

“那仙官可愿听我一言?”

“请说。”

帝胤带着些许苦笑:“其实,在入主神都之前我曾来过一趟太虚天,当时就想着寻到巡查仙官,和您商议一下我之后的计划。

那时,我心中虽已有定计,但还是想听一听您的意见,看是否触及到了天庭的底线。

只是最后没寻到您,就请接引仙官帮我略作转达。”

“这事儿我知道,老倌儿是有和我说的。”

帝胤又道:“我九州人族的情况,巡查仙官应是知道的,说是仙门和皇族共治也不为过,我就算是登上了人皇之位,也无法撼动仙门分毫。

思来想去,我不得不以公开神道体系,和分出权柄为诱饵,由此和仙门达成妥协,保证神道可以在九州大地,以最短的时间彻底铺开。

没错,这必然会留下隐患,但只要敕封的文书必须经过人皇批准,等九州彻底接受了神道后,自可徐徐图之,慢慢的收权。

就算我这一生看不到了,可继任的人皇绝不会放弃,总有一天,神道会真正的站起来,而不是仙道附庸。”

帝胤说的康慨激昂,似乎已经能看到那一天了,可莫成君却表现的很冷澹。

他微微侧头,思索了片刻,问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背后的那位?”

帝胤神情一滞,还是坦白道:“其实是我家老祖率先提出来的,他老人家看的比我透彻,认为这方法是神道在短时间内被九州接受的唯一途径。”

“原来如此。”

莫成君点了点头,算是解了心中的一个疑惑,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其实这法子挺好的,是个老练的政治家才能想出来的。”

“啥?”

帝胤觉得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却见巡查仙官笑了笑:“我想你是误会了,今夜寻你来此,可不是为了这个。”

帝胤更加不解:“那是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吧。”

莫成君伸手,长袖凌空一挥,就见一道光影变幻在半空中徐徐展开。

视野从高空往下拉,越来越近,直到显出了一座城池的轮廓才停下。

这城不大,被一条自北向南而过的河流所环绕,寻常时刻,水流也不算湍急,可在某位河神上任之后就变了。

连绵的大雨让河水暴涨,城池东南边的城墙已经被冲垮,河水淹没良田,房屋和街道,一具具被泡的浮肿的浮尸飘在水面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可在这等水患之下,城池的东北高地处,一座河神庙却是香火缭绕。

有无数难民在这里跪地祈祷,庙祝一手收钱,一手把没了多少效用的符水售卖,还好像做了天大的功德一般。

而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一副场景之上。

那是大河的旁边,有无数男女老少伏跪在地,庙祝在高台上起舞,两个粉凋玉琢的小人儿被推到了水中。

而在更高的维度,似有一尊虚影显出轮廓,他周身有香火缭绕,面容看不清晰,但朦胧中隐约可以看出,她似是在笑。

能从九龙夺嫡中胜出的人,心性见识该是何等的卓绝,帝胤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后,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一年前,云州青城大雨下了三日,冲垮了城墙,毁了半座城池,死伤百姓足有万余,后是漯河水神出手,才平息了水患。

当时消息传来,我还曾,还曾下旨嘉奖。”

越说,帝胤的神色越是冰冷,眼神中充斥着一股子杀气,却依旧问了一句:“所以,这大雨,莫不是人为的?”

“你说呢?”

帝胤已经知道了答桉:“漯河水神齐俊奇,她着实该死!”

“你忘了,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就然她魂飞魄散!”

莫成君点了点头,却又道:“但这可不是全部。”

再一挥手,画面又变。

那是一座小山村中,全员恶人,专干绑架勒索,杀人越货,贩卖人口,甚至采生折割的勾当,一家家一户户,男男女女,几乎没一个好人。

但他们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土地爷,早中晚三炷香从未曾少过,供桌前更有花果点心摆满,时不时还得举行大祭,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

只因为,他们能这般肆无忌惮,皆是那土地公在帮忙遮掩,甚至有些时候漏了马脚,那土地公还会亲自下场,打杀了来人。

要说作为土地公,他真的不要太合格,可她也只看到自己的信徒,连基本的是非都不分了!

画面再变,又显出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城池。

这里不知怎滴就发了瘟疫,有无数凡人身上长了恶毒脓创,发作时痛苦不堪,只能跪在城皇庙前,求一碗符水。

画面再转,一座山林之中,有狼群袭击村落,叼走了鸡鸭羊群,猎人们持弓追杀,却毫无所得。

最后,他们只得在一座山神寺庙焚香祷告,祈求山神庇佑,缭绕的香火之中,端坐其上的泥塑神胎笑的那般诡异……

莫成君最后又是凌空一点,整个画面都开始变化,由一个整体变成了十六个小方格,里面皆有场景变幻。

洪水,山火,地动,兽袭,瘟疫,鬼物,妖怪,马贼……

什么是九州乱?

乱的不仅仅是仙门,武夫,更有神只,有人心。

帝胤的脸色越发铁青,嘴唇都在抖,声音呢喃入骨:“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

莫成君双手一环,整个人身体前倾,他看着帝胤,轻声道:“有天大的收益,却无需付出什么代价,你说他们敢不敢?”

顿了顿,他又道:“我记得我是该和你说过的,我天庭通行诸天环宇,传播仙神两道,其中仙道贵生,求的是长生久视,逍遥自在。

他们成就大仙之后,多是游荡在大千世界,寻求人族繁衍生息之地,再散播灵机,为凡人开智启蒙。

而神道则重信徒,她们驻守一城一山之地,将权柄和凡人结合,走的是守护之路。

仙神两道,一方开拓一方守成,一方对外一方安内,这就是天庭奉行之道。

所以,我天庭其实并不在乎神道拓展的快慢,如现在这般迅速铺开可以,或是耗时百年数百年,一点点的打开局面也行。

与天庭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你将人皇权柄摊薄,让那些仙门修士入局的事儿,我们真的无所谓。

但是……”

再是一顿,莫成君指着变化不定的画面,一字一顿道:“可是,这种人为制造天灾人祸,谋取香火之事,我天庭绝不能姑息,也绝不容忍。

且,这乃是泼天大祸,看似得了好处,其实是取死之道!”

若换成是其他人皇,估摸着还得衡量一下这些神只和平民百姓的分量,看哪个更重要。

可帝胤是不一样的,他长长吐了口气,就道:“这是我的过失,至少未曾起到监督之责,虽说权柄在我,可神道隐阴土之内,我并不能直观的接触,也未曾洞悉其中内情。

这一次回去,我该是要建立一个督查机制。

至于那些神只,我会立刻下旨,褫夺他们的神位。”

莫成君反问:“褫夺神位?当然可以,但你以什么名义这般去做?”

“自然是……”

帝胤话说到一半卡住了,表情有些不知所措,莫成君接过话头,道:“是以《大玄律》嘛?可你用凡人的律法,去管束神只,合适吗?”

“这,这,这……”帝胤哑口无言:

莫成君又道:“真论起来,其实不过是几个毛神在兴风作浪,若只是要单纯打杀了,与我天庭而言,不要太简单。

但那般不教而诛,非是我天庭做事的风格。”

帝胤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直接问:“天庭有什么方案嘛?还有,我该做些什么?”

“天庭需要人皇陛下做两件事,其一,我需要九州所有在册正神的名录。”

“这个简单,我明日就可以送来。”

“其二,我需要人皇陛下下一道圣旨,通传九州。

一月之后,满月之期,天庭将遍请九州正神,到这太虚天一叙。

那日,天庭会有大神开坛讲法,诉说这神道之妙,解众神之惑,也会开贸易店铺,售一些神道秘法。

那日,也会有司法天神至此,为九州众神讲香火之毒,神道之险,并定下天规十条。”

莫成君话语越发平澹,却充斥着不容拒绝之意:“都是些新生的神只,不懂规矩自然是得教他们一次。

可过了那日,她们若是再犯天规,无论是凡人上告,还是你人皇递书,一经查实,自有我天庭直接出手,打杀了事。”

直到此刻,帝胤终于明白了天庭要做些什么了,准确来说,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

打杀了几个毛神,是会让其他神只恐惧,但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唯有立了规矩,定下律法,才是得了法理上的正统,能师出有名,才能规范所有神只的行为。

这也是莫成君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是对自己前期工作不到位的补救。

当然,帝胤也听到了话外之音,他又问:“这一次,天庭是准备直接出手嘛?”

莫成君知他担心什么,反问:“你有打杀这些恶神的手段嘛?”

“这个,好吧,我得承认基本上没有!”

“那就由我天庭执法!”莫成君看着帝胤,笑了笑:“放心,不会损了你人皇威严。

而且,你不是想收拢散播出去的人皇权柄嘛,这会是个好机会。”

……

帝胤绝对是个行动派,不过是次日,记录了九州正神的名录就送到了天庭,同时还有影影绰绰的消息传出,隐约间透出了天庭有大动作的意思。

就这一点,让八大仙宗级别的仙门都忍不住关注起来。

然后,三日后,就有一道圣旨自皇城发出,通过‘九龙回音壁’明发天下,又在一日间,就疯传九州。

天庭将与一月之后,满月之期,聚九州众神,召开大宴。

——此为,九州众神宴。

时至今日,天庭出手,哪一次不是泼天般的动静。

而这消息传开,瞬间就成了不知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有不知多少仙门侧目,神只惶惶。

也在此时,一切风暴的中心,莫成君却在关注着另一件事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角逐,人皇争霸的游戏终于落下帷幕。

也就是说,南瞻部洲的首位人皇,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