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在城外喝风,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来聚拢残兵败将,把被揍得七零八落的草原霸主的威风重新捡起来,然后再决定到底用哪种方案。
是听小汉奸喜宁的,走个大老远去进攻南京,然后立朱祁镇为傀儡皇帝,号令天下。
还是用第二种折中方案,先把居庸关拿下来,至少打一个胜仗赚点面子,休整一阵子,进可攻退可守,再图后计。
打了个大胜仗,瓦剌的阴谋几乎破产,虽然还没退兵,但据于谦和石亨的猜想,应该已经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
满城都在庆祝,后宫的两个女人却满脸愁容。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朱祁镇的亲娘,握有实权的太后孙若微,另一个则是朱祁镇当年的皇后钱氏,如今也被尊为太后。
当然,她只是充门面的,就连宫外的小宫娥也不听她的。
得知围城战斗已经结束,日夜在宫中为朱祁镇祈福的钱氏,便在当夜奔往仁寿宫哭诉。
孙若微看她双眼通红的样子,不得已屏退左右,适当安抚。
“你不要慌乱,我皇儿大概还是无恙的,也先打了败仗,定会派遣使者来京,与大明商议迎回我皇儿一事。”
“哀家已敕谕兵部若见瓦剌使者,从速来仁寿宫告知哀家。”
钱氏的确是没有半点实权的,她只是哭道:“太上皇刚刚亲政,便遭此变,臣妾听说内廷消息延迟,均是那执掌司礼监的兴安做的。”
“太后当严审那个兴安,看他是否受人指使…”
“如此说来,兴安当真已投靠了皇帝?”孙若微也念叨起前两次的事情,有些事的确蹊跷得很,似乎有人在内廷作梗。
老祖宗王振倒台后,也就兴安和金英有这个能耐。
金英对自己和太上皇的忠心孙若微是相信的,而且他整日陪伴在自己身边,就算是首鼠两端,也没有出去作怪的时间。
倒是这个兴安,最近老实得很,委实很值得人怀疑。
自从继位以来,这个景泰皇帝已经显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本领,比如数次亲临战阵,比如重建府军前卫。
这都是他想拿到兵权的预兆,可孙若微一点儿不担心,没别的,掌握京师禁军和锦衣卫亲军的人,都是他孙氏一族的。
区区一个府军前卫,根本翻不起任何风浪。
而且当时瓦剌尚在围城,那个时候动手去夺新皇帝的权,恐怕连文官也看不下去,尤其是于谦,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儿来。
主要是于谦,保卫战以后,这个人威望太高、权势太重,石亨的屁股和他也是一起的,这两个人变数太大。
但兴安毕竟掌管司礼监,如果真的投靠了新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看来,得找个由头把他换了,让自己人上去。
而这,也是给新皇的一个讯号。
孙若微想要告诫朱棣不要乱来,就以兴安开始着手。
看着钱氏婆娑的泪眼,孙若微将手轻抚在她的背上,说道:“你放心吧,哀家这就叫兴安过来问问。”
“谢过太后。”钱氏还是在哭。
“唉。”
这哭的,连同为女人的孙若微也有些烦了。
倒是兴安,这些日子本本分分,一直没有越雷池半步。
这正是因为他明白,内廷里水深得很,一步走错,就要没命,只是他没有想到,身处在这个位置,无数的人在惦记。
就算一步不动,也要遭人算计。
接到太后召见的消息时,兴安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前往仁寿宫的一路上,兴安十分忐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上次金英怒气冲冲跑到司礼监说的?
可那件事完全与自己无关啊!
一路上,兴安试图与前来传诏的小太监搭上话,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太后都已经出手了,他这个大裆的面子比纸还薄。
“奴婢司礼监首席秉笔兴安,拜见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上皇还在北狩,哀家安的是什么心啊?”
甫一进门,坐在卷帘后的孙若微就释放了一个十分不好的讯号。
随后她挥手,淡淡道:“赐坐。”
“奴婢不敢。”
兴安客套一句,十分忐忑的坐了下去。
“等这次也先退去,你就要晋升司礼监掌印了吧,哀家先提前恭喜你啊。”孙若微坐在卷帘后,看不见任何的表情。
只是兴安从这话中,听出了冷漠。
“奴婢不敢,奴婢僭居首席秉笔之职,实在是太后仁圣、陛下贤明,已倍感荣幸,哪还敢再进一步。”
“你们太监,不是整日都想着往上爬的吗?”孙若微冷笑说道:“这次哀家找你来,是要问问你。”
“太后请问,奴婢无有不答。”
“前两次朝会,朝臣们都说派过不少人手来仁寿宫面见哀家,可哀家一个也没见到,你是司礼监的首笔,这事是不是知道一点儿?”
其实孙若微已经问得很低调了,以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周围不会有一个人把今日这番对话传出去。
她大可以直接问兴安,你特么是不是投了皇帝。
实际上,这些事儿都是朱棣提拔起来乾清宫的牌子王诚干的,兴安不是在撒谎,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老实得很。
兴安听得一脸懵逼,连忙说道:“娘娘,奴婢不知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兴安是在说实话。
但问题是,孙若微她不信。
“哀家只问你最后一句,这两件事,到底与你有关吗?”
太后已经动了雷霆之怒,兴安听得出来,他立即跪下去连连磕头,仓皇喊道:“太后,此事与奴婢全无关系。”
“此事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孙若微毕竟是从当年朱棣和朱高炽手底下混过来的,什么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最清楚,这也是她的绝活之一。
现在兴安越是一脸无辜,她就越是不信。
内帐静了一会儿,预想中的大怒没有出现,孙若微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哀家与你没什么话好再说了。”
“兴安,好好儿享受你这个司礼监首笔为数不多的日子吧。”
从仁寿宫出来,兴安已经是大汗淋漓。
孙太后的最后一句话听在他耳中,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你离死不远了,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神仙救不救得了,兴安不知道.
他知道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那就是当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