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呆住,不禁脱口道:“是一个月三十两,不是一年!”
“我知道,”鲁智深点头道:“难道你害怕反悔了?”
“我看你刚才骂得顺口,还以为你是个康慨豪迈,仗义屠狗之辈,没想到你是个嘴上逞强的窝囊废,那刚才你不是在骂自己?”
尤三姐一听,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她就不信,对方真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要知道,尤老爹去世后,尤家的财产,都被尤氏族人继承,留给她们娘仨的三瓜两枣,还不够日常生活的。
她们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常常是饱一顿饥一顿,尤老娘无奈,才带着她们姐妹两个,投奔了宁国府。
这府里的生活,和她们之前过的,简直是天差地别,尤二姐和尤三姐之前过得太差,肠胃贫弱,到了荣府甚至大鱼大肉都吃不惯,很是泻了几天。
然而天底下没有什么好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
姐妹两人一进府,就被贾珍父子盯上了。
在贾珍父子的威逼利诱下,没多少见识的尤老娘屈服了,先将尤二姐卖了出去。
自此姐妹两人越发堕落,尤三姐也渐渐被迷了眼,心道这样的日子,好像很也不错?
尤三姐快要沦陷的时候,贾蓉竟被打残了,卧床经年,跟活死人一样。
贾珍也被罚俸,歇停了一段时间。
尤老娘后来也良心发现,把事情告诉了尤氏,差点没把尤氏气个半死。
她知道父子两人荒淫,但最初也没想到,两人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姐妹身上。
之后尤氏费尽心思,护下了尤三姐,更是找个由头,让两人出去另外居住。
然而尤二姐已经无法脱身,时不时还要陪父子两人,更是在父子来的时候,将尤三姐赶出家去。
尤三姐是女子,自然爱慕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看到尤氏身上穿的,平日里面吃的用的,前呼后拥的仆人,也心生嫉妒,想这给父子当个姨娘,不也挺好?
她曾经只道尤氏是嫉妒自己年轻美貌,怕自己抢她的风头。
有次喝醉了酒,她愤愤说了出来,尤氏看着她,神色极其复杂,却一句话也没说。
酒醒之后,尤三姐也觉无趣,心道尤氏这么善妒,自己进了宁府又有什么意思?
自此后她越发放浪形骸,只在外面乱走。
也曾有不长眼的想过来占便宜,但知道她是宁府家主的连襟之后,也就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尤三姐这些日子,越发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所以今日从家里出来,不知不觉却走到了大观园后面,遇到了这个坐在墙头的奇怪男子。
对方不知道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厮,一身破烂衣服,在墙头上装傻充愣,还夸下海口,要每月三十两银子聘自己做管家!
一年三百多两,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少钱?
自己娘仨住在外面时候,一年花费,也不过几十两银子。
贾珍买个质量上好的扬州瘦马,也不过几百两银子!
想到这里,尤二姐冷笑道:“别骗你姑奶奶了,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三十两银子?”
“一年三百六十两,也不怕压断了你的嵴梁骨!”
“有本事你付我三年的钱,你把我锁在这里当狗都行!”
鲁智深听了,呵呵一笑:“但狗倒不至于,你的嘴可比狗嘴厉害多了。”
“我还就看上你这本事了。”
“你要是骂得好,我多给你些,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团成一团,向尤三姐扔了过来。
尤三姐大怒,一掌拍开纸团,跳脚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砸我?”
鲁智深无奈,说道:“你捡起来看看。”
尤三姐将信将疑捡起纸团,打开一看,顿时有些发怔。
赫然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她有些发愣,举起银票对着日头查看银票印戳。
应该是真的,大离最大钱庄的银票,背后有大离皇家背景,也没人敢作假,一惊查实,轻则发配,重则砍头。
尤三姐有些发愣,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对方大咧咧坐在墙头上,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小厮!
鲁智深似乎看出尤三姐缩了,笑道:“怎么,你这婆娘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他活学活用林黛玉的话,颇觉得意。
“也罢,婆娘嘛,没见识,既然你没胆挣这个钱,就把银票还我,再给我磕三个头道歉,说你吹牛了,就可以离开。”
尤三姐一听,气得咬牙切齿,她此时骑虎难下,只得口硬道:“有什么不敢的!”
“玉京城里,我还没怕过谁来!”
“我可是宁府尤大奶奶的妹妹!”
她眼见鲁智深纵深一跃,跳下墙头消失,心道这是被吓跑了?
银票也不要了?
结果吱呀一声,几个小厮把后角门退了开来。
尤三姐只见对方站在门里,说道:“你是尤二姐,还是尤三姐?”
尤三姐见了,胆气顿生,说道:“我是尤三姐!”
结果对方出乎她所料,脸现厌恶之色,“得,我算看走了眼了。”
“宁府里外,就没干净人。”
“只怕外面那两头石狮子,都被熏臭了。”
“哦,我说醋了,你说的那个尤大奶奶,也算个干净人,可惜遇人不淑,其他人那身上味道,还不如放了十年的变质咸菜。”
“你走吧,银子我不要了,就当给你买胰子的钱,回去好好洗洗。”
他吩咐门口小厮:“快打几桶水来,把这门外街道都冲洗干净了,没得弄脏了往来行人的脚。”
尤三姐身体发抖起来,他还从来没遇到敢对自己这么说话的!
没有一个脏字,却如同刀子一样,深深地在她心上剜出血来。
她气得脸色发白,她知道宁府名声差,却没有到被人鄙视到如此地步!
她嘴唇哆嗦着,勐地把银票扔了回去,低吼道:“你胡说!”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们女子无依无靠,哪有可选的?”
鲁智深面露鄙视之色:“是啊,一千两银子都看不在眼里,哪有用身体赚的快?”
他挥了挥手,“这里面都是些洁身自好的,你快走吧,没得脏了这园子。”
尤三姐两眼发黑,怒火上涌,“姑奶奶不是那种人!”
“我没卖过身子!”
“老娘这就脱了裤子给你看!”
见尤三姐要拉开裙子,鲁智深吓了一跳,说道:“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尤三姐停下解裤带的双手,突然发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
她顿时崩溃,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鲁智深一看事情闹大了,后街上已经有人往这边聚集起来,他急中生智,对小厮说道:“你们先把她扶进来,把门关上。”
几个小厮心道不愧是宝二爷,直接抢人?
反正也不关自己事情,官府来问,自然有宝二爷顶着。
他们七手八脚把尤三姐架了进来把门关上,然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各自跑了。
尤三姐哭了半晌,见除了鲁智深,人都走光了,也觉无聊,恨恨站起身来,啐道:“什么狗东西,倒来撩拨老娘!”
鲁智深看着他,叹道:“你倒是有个好姐姐。”
尤三姐反应过来,这说的不是尤二姐,而是尤氏?
她越发湖涂:“你知道我大姐?”
“不仅知道,我还见过。”
“你到底是谁?”
“大观园里,这个岁数的,还有谁?”
尤三姐想了想,吃惊道:“你是那打伤贾蓉的贾宝玉?”
鲁智深点头道:“正是。”
尤三姐恨恨道:“你和他们父子有仇,何必发泄到我们姐妹身上,如此作践我们名声?”
鲁智深盯着她:“我知道宁国府很多事情,包括你,也陪着他们父子吃过酒。”
“你姐姐更不用说了。”
“这岂是良家妇女所为?”
尤三姐涨红了脸,她强辩道:“我并未和他们做过分之事,我不像她们……”
鲁智深叹道:“你知不知道,你还不如你二姐。”
“她还求过那对父子,不要对你出手呢。”
“你大姐也想着保护你,才将你从宁府中送了出来。”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她们?”
“她们保护了你的清白,付出出了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尤三姐只觉天旋地转,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肯定是唬我的。”
鲁智深随口又说了几件府里隐私事情,尤三姐发现他竟真的知道宁府私密!
他冷笑道:“人若不知自爱,必然会自己骗自己。”
“人若不想自救,没人能救得了。”
“咱们今日相见,即是缘分,也是机会。”
“现在洒家问你,你两个姐姐一直想方设法护着你,你如何作想?”
尤三姐呆住了。
天色渐晚,贾蓉仍然呆在尤二姐房里不走,抱怨道:“三姨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去哪里浪了?”
此时丫鬟进来,交给尤二姐一封信,说是有个不认识的小厮送来的。
尤二姐拆开信,发现竟然是尤三姐写的,信中说她找到了安全的落脚之处,可能要呆些时日,暂时就不回来了,让尤二姐勿念。
尤二姐看着信发呆。
贾蓉从她背后抱住,淫笑道:“二姨,怎么了?”
“三姨一天没回来,是不是找到好人家了?”
尤二姐把信递给他:“你自己看。”
贾蓉一看,顿时火就上来了。
自己都把春药备好了,只等晚上一起吃饭,给姐妹两人下了,玩个彻夜双飞。
结果尤三姐竟然说不再回来了?
妈个批!
见贾蓉气急败坏,尤二姐扭过头去,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从哪里都好,即使要饭,也比落在这对禽兽父子手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