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魔鬼脱口秀]
你的名字叫本。
本·瑞克特——
——二零一七年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毕业。
你是一个黑人,本,听得见我说话吗?
今天是西历二零三零年三月二十一日,也是你的三十三岁生日。
在此之前,你的银行账单还欠着最后一个学年的助学贷款,总共两万一千六百八十三美元。
你在校篮球队有不错的成绩,但是你没有那个水平进入选秀阶段,在拍皮球这方面的天赋,似乎赶不上同期的校友。
你在二十六岁找到了第一份正式工作,之前一直在一元汉堡店打零工,哪怕你有佛州大学的毕业证书。
你经常出入社会救济餐厅,由于你的体格太高大,人们很容易就能一眼看出来,你反复排了两三次队,要吃很多很多东西。
本,清醒一点,现在是你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时刻。
马蒂电视台找上了你,就因为你的谈吐过于幽默风趣——
——你受邀来到一档电视节目的直播现场,它的名字叫《魔鬼脱口秀》。
现在是你改变命运的时候,你不能再走神了,不能因为毒瘾犯了就神游天外。
你应该把眼睛重新看向观众席,看向摄像机。
别去偷看女主持人的衣领了,那不是你该看的——瑞克特。
“本先生!当时外景记者在街头随机采访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演播厅的主讲台站着一位金发丽人,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胸前佩着工作牌,牌子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拉缇娅·茉莉安。
本·瑞克特,你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电台在九十年代依然用热气球向整个佛州的老司机播报新闻,你在这里长大——至于这档子新节目,你是听都没听过。
你这个毒鬼被迈阿密警局开除以后就一蹶不振,那是因为一次酒驾事故。
你抓住了检察官的女儿,因为她没办法按照你说的,走一条直线,沿着应急车道的白线往前走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你给她开了一张罚单,吊销了她的执照。
于是你的工作没了,你人也快没了。
本·瑞克特,多么可怜的小丑,本·瑞克特,去公共吸毒中心吧!
你如此想着,再也无法翻身。
“本?本先生?”拉缇娅女士似乎有些不耐烦。
该你接词了——
“——哦!”你感觉两眼干涩,在面对这么多闪光灯的时候,大脑异常疲劳。
拉缇娅接着问:“当时外勤记者问了什么?本?你做完了自我介绍,我们都已经认识你了,一回生二回熟?不用紧张...”
你舔舐着嘴唇,实在无法想起一周之前的街头采访,于是随便讨巧说了个话题——
“——当时你们的工作人员找到我,找到我这个流浪汉。”
拿到话筒时,你的语速变快,编了这通谎言,你只觉得心跳加速。
你曾经是一个警察,知道怎样骗过普通人。
“他们问我,问我迈阿密怎么样?问我佛罗里达怎么样?”
“我说,我喜欢tIKtoK,我喜欢两百来刀的中国产手机,我喜欢睡在公园里,这座城市很美!~”
“特别要感谢超市的垃圾桶,它总能找到一顿大餐,真的——有很多临期食品还没来得及撕开包装就丢掉了,我要感谢美国标准!”
拉缇娅女士显然感受到了你莫名其妙的怒气——
——我很欣赏这种怒火,它带着毁灭和暴力,似乎能摧毁一切。
观众们被你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逗得哈哈大笑,节目效果还不错?本?
他们在嘲笑你,是的,他们就是在嘲笑你。
你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让这种笑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紧接着说。
“你们在乎谁来当下一任美国总统吗?我反正不怎么在乎。”
“他也不能让我变成百万富翁,他改变不了我的肤色,能让我多吃两颗子弹吗?或者让得克萨斯州的大麻也合法化?我老早就想去德州了,但是我怕哪里的超市员工见到我——”
你比着下流的手势。
“——你们知道,这些人应该会拿着西瓜和鞭子出来,然后让我去伺候墨西哥人。”
敏感的移民话题变成了下一个笑点,你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接着笑下去,或者这是编导安排的?
“反正我不会去唐人街要饭,因为我真的可能要得到饭——也仅仅只是饭。没有一毛钱。”
“他们是真的会给饭,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而且本来我觉得路上能见到的中国妞都挺漂亮,当她们开始纹身,开始为了迎合杂志上的审美——就变得奇怪起来。”
你可以拉直了自己的大眼睛,尽量把眼角往头顶扯,让鼻子变得更加扁平。
“呃!噫!~~呃!~我是简单女孩儿!~EZ Girl!~”
“在我的老家,我的初夜能卖八万刀!~但是在美国,只要你出一顿麦当劳!~”
很明显,这种毫无底线的做法收到了非常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为你吹口哨,本·瑞克特。
你简直是个天才,我能感觉到你内心越来越旺盛的怒火。
就在这个时候,拉缇娅女士喊停,节目到了中场休息的广告时间。
你心神俱疲,来到后台准备休息一会。毒瘾再一次把你拉回深渊,你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眼泪和口水流了出来,在洗手间做清洁的时候,你尽量拉低了鸭舌帽,并不想让自己的丑态暴露在人前。
手机亮了,来自州立医院的一份诊疗报告几乎要击碎你的心。
本·瑞克特——你已经被确诊精神分裂,就像是我的存在,我时时刻刻在盯着你。
我们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医生给你开具了权威证明。
你不断的擦拭着眉心,试图驱赶心底的另一个恶魔。于此同时,从厕所门外走进来一个小矮子。
那是个东方人,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穿着一身古怪的大衣,点起了香烟。
“嘿!孩子...”你出于好意问候道:“你不应该吸烟。”
这个身高过于袖珍的小矮子指了指工作牌,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你看得出来,这家伙似乎对愚蠢的容忍度很低。
工作证印着国土安全局的标志,名字叫xingchen Su——苏星辰。
年龄是三十七岁,天哪,他只是看上去很年轻。
“哦...不好意思...”
这位国土安全局的工作人员回复道:“这里不能抽烟吗?”
“应该不能...”你应道。
苏星辰:“你也来一根?就当没看到过我?”
你犹豫再三,接走了这根香烟,找苏星辰探员要来打火机。
苏星辰说:“毒瘾发作的感觉很不好?对嘛?”
你有些慌张,这会影响你的荧幕形象。
“你怎么知道...”
苏星辰:“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在搜毒搜爆组呆过。本·瑞克特——希望你能站起来,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打这个电话?”
一张名片递了过来,你没有伸手去接。因为来不及——
——男厕门口传出一声尖利的呼喊,那是个女人用中文在叫嚣。
你听不懂中文,它太复杂了。
......
......
“他妈的你又在抽烟?!”苏星辰的姐姐苏星彩找到了这里。
苏星辰丢下烟头慌张走出去:“马上就来!”
苏星彩:“维克托老师这档子脱口秀节目真能找到灵灾源头吗?”
苏星辰:“我哪儿知道呀!这只是一次社会性实验吧!人们把恶意集中在某个人身上,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说是魔鬼脱口秀,指不定那天真的请来了一头魔鬼呢?”
......
......
[part2·怒火冲天]
在这个瞬间,在这些晦涩难懂的中文语言里。
你感觉到背脊传来诡异的阵痛,冰冷的洗手间灯光之下,似乎有一头浑身冒出焦炭火光的黑狗,它在凝视着你,它嗅到了你心底的怒火。
它爬到了你的背上——
——你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它是精神分裂带来的幻觉吗?或是毒瘾发作时产生的一种虚影?
战胜它...
本·瑞克特,战胜它。
直到它跟着香烟一起钻进你的喉咙,变成一团黑雾。
你的内心变得更加燥热,回到演播室,你以身体抱恙为理由,结束了这一天的节目录制工作——拉缇娅女士感到很困惑,但这位人美心善的主持人依然给了你一千两百刀报酬。
你回到了海滨沙滩,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这一切。
鲨鱼帮的一个小孩子熟门熟路摸了过来,贼眉鼠眼的杵着你的胳膊,从内袋里露出一点点白色的粉末包装袋。
你好几次想从衣服里掏钱,去购买一点点“快乐”——最后你犹豫了。
你和这个孩子说。
“你不该这么做,小宝...”
“你还很年轻,你不该这么干!”
男孩非但没有感谢你,反倒开始不耐烦:“喂!你在教训谁啊?要你来管么?!穷鬼!买不起就直说嘛?!浪费我时间!”
这些话语就像一千把刀子,它们在你内心戳出来无数个窟窿。
可是现在你的心变成了火炉,这些窟窿好比一个个风眼,只会把火吹得更旺。
你往绿棕榈公寓去,那是你的临时住处,旅店老板和你很熟,都是黑人兄弟——
——只要八刀,他愿意把楼顶的房子借给你住一晚,前提是不能带人回来。
爬到五楼的时候,你特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老板是个一百八十公斤的胖小子,他一直都为你以前的州警身份感到莫名荣耀,这样他能和自己的游戏伙伴吹嘘——只要惹他不开心,一个电话就有FbI顺着网线杀到你们家门口。
“喂!要三份披萨。”
“对...”
小老板如此对电话里说。
“哦!几分餐具?几个人?”
“不不不,我这里当然有很多人了,很多人!”
“对!我才不是那种一个人吃三份披萨的怪人!哪儿有这样的嘛!”
“我!还有我最最铁的哥们儿!本·瑞克特!~你看了马蒂电视台今晚的节目了吗?他上电视啦!”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幽默,另外一个?另外一个是我的...呃...”
“我的女友,对,我有个女友。”
小老板搂紧了充气娃娃——
“——她的名字叫马雷妲,印度人。”
“我把她从魔窟里救了出来,她本来还要裹着头巾过日子,托鲨鱼帮的关系,我救下了这个偷渡客。”
“哦?印度人不用裹头巾吗?不不是,不...”
“她是个穆斯林,印度穆斯林。”
“先不聊了,就要三份披萨,哦!上帝啊!”
“你他妈在侮辱马雷妲的信仰,你看不起女人?天哪?她听到了!她要跳楼了!我的爱!不!~”
小老板把热水壶丢到楼下去了,连忙挂断了电话,他看上去显得特别紧张。
你不明白这种神秘莫测的仪式究竟有什么意义——或许这也是一种坚持,一种信仰。
“我要去楼顶住一晚,兄弟。”你把钞票丢进屋子。
说实话你不太喜欢这个小老板的房间,或者说根本就不想走进去一步。
里面全是可乐瓶子,或者说你怀疑这家伙血液里是不是也流淌着可乐。
“还要我去捡?我的兄弟...”小老板眼神变得不耐烦:“为什么你不能对我保持尊重呢?本?你应该把这八块钱递到我手里...”
“太臭了,抱歉。”你随口应道:“你闻上去比我要臭得多,比我这个流浪汉还要臭,天哪,你几天没洗澡了?”
“操你妈的...”小老板随口骂道,不情不愿的起来捡钱。
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臭气,或许是偶尔在电视前因为血压问题而昏厥,呼呼大睡时流了很多口水,还夹杂着汗液与油脂的味道。
你只觉得多呆一秒都会折寿,但是往小老板的电脑屏幕上看——成人色情栏目的主播正在搔首弄姿卖产品,卖一档子健身器材。
“你用不着它,兄弟。”你如此说着,苦口婆心的劝:“那是假的。”
小老板应道:“什么是假的?我支持我喜欢的主播怎么了?”
你接着说:“都是假的,这婆娘的脸,还有她带的货,全是假的。”
小老板:“你在发什么疯...”
“星驰的哑铃要不了这么多钱,哪怕去亚马逊直接买,也用不了这么多。”你直接说出真相:“这婆娘的脸最少做了六道医美,我还能看见刀痕,她也是够拼的,或许没过手术康复期就出来带货了——兄弟,美颜滤镜帮她遮了一部分丑,可是那浮肿的苹果肌不会骗人。”
“她在骗你,骗很多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她在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还要谢谢她?”
“你要给她摇旗呐喊,要当她的铁杆粉丝?”
“我往你屋子里甩钱,你却骂我不够尊重你?”
一种难以言喻的怒火霸占了你的心——
“——忘了你的马雷妲吧?你没有什么印度女朋友,你这个满嘴谎言的死胖子...”
刑侦方面带给你的经验,让你做出了这些正确的判断,但是它们却不够正确,远远不够。
小老板似乎被激怒了,他从桌下掏出枪,指着你的鼻子。
那一瞬间,你似乎感觉生活终于可以结束,这也是一种解脱。你无法抑制住这种狂喜——你被怒火控制了,你彻底把灵魂交给了那条黑狗。
“砰!——”
几乎毫无征兆,子弹还没来得及进入枪膛就爆炸了,它炸碎了小老板的手。
你没有去拨打医疗急救电话,听见惨叫声也不为所动。只等着披萨店员送货上门。
你冷眼旁观这一切,慢慢爬上顶楼,瘫在一堆旧报纸里,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