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混饭吃,那就要听人管,而且叶晨知道,不管是陈明还是于秀凝,还都没真正放心自己,他们这次是在变着法儿的甄别着自己。
作为老对手,于秀凝的心里很清楚,对面的同行对于军统这边米式教官传授的色诱这一套,表现的极为抗拒,有很多地下情报人员,都是栽在了这一招上面,于秀凝想要看看店小二会如何进行应对。
也不管叶晨是否愿意,于秀凝坚持把这件事给定下来了。最后经过双方一协商,把饭店订在了南市的“厚德福”。叶晨思考了良久,对着于秀凝试探的问道:
“那姓齐的来吗?”
“跟他打过招呼了,”于秀凝撇撇嘴,然后说道:
“反正面上的事儿,咱是都做了,至于来不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对于齐公子这种油盐不进的人,于秀凝的心里也大为光火,这一点叶晨是非常清楚的,他时不时的在于秀凝面前把齐公子拎出来鞭尸,刷仇恨值,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一旦自己和齐公子对垒的时候,于秀凝看在钱的份上,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一群黑压压的乌鸦中,突然出现一只洁白的天鹅,是非常显眼的,乌鸦发现异类入侵自己的领域,当然会将天鹅驱逐出去,如果不驱逐出去的话,乌鸦很容易被暴露,被天敌发现。从种族生存的角度看,不是同一类的生物,都觉得对方是异类,是有罪的,这是自然之道,而叶晨恰恰就是利用这一点,在跟齐公子打擂台。
四季理发厅的电话突然间响铃,老孟第一时间来到电话机旁,等待了几秒,然后接起电话,低声问道:
“喂?你找谁?”
“老孟,我……我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了……”电话中,白絮的声音很紧张,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今天来讲课的特务,我认识,他就是化名许振东的许忠义。”
老孟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该演的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一切都得按照自己和叶晨商量的那样进行下去,老孟也很认同叶晨的观点,小丫头留在沉阳,恐怕真的会对地下工作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只见他声音低沉的说道:
“那他认出你了吗?”
“幸好是在礼堂,人比较多,他没有发现我。”白絮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话筒里传出的,都是那粗粗的呼气声。
老孟这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马上到二号地点等我。”
白絮发现了叶晨,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老孟也没指望二人能永远处在两颗星球上。但是,上级并没有通知他可以向小丫头交代实情,因此关许忠义的真实身份,他就必须要永久地隐瞒下去。
不过,想要隐瞒事实就得编谎,老孟不忍心欺骗小丫头,可在工作和个人情感面前,他只能做出无奈地选择。用两个甚至更多的谎言来维系一个谎言的真实性,这对于老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希望你能马上休学。”在预定地点见面后,老孟塞给小丫头一张诊断书,“到时候你把它交给老师,就说你得了急性肾盂肾炎。”
白絮涨红了脸,努力的为自己争辩着什么:
“可我刚检查过身体呀?除了脸上起痘痘,一点毛病都没有!”
看着白絮那可怜的模样,老孟差点忍不住就心软了下来,不过他到底还是牢记着自己的使命,仿佛突然暴怒了一般,低声对小丫头怒吼道: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地下工作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现在已经有随时暴露身份的危险,到时候你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你觉得组织会不会想方设法的营救你?到时候营救你的同志牺牲了,你过得去自己心里的这一关吗?
而且你知不知道?我刚把你的情况汇报给了上级,上级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就连我都会因为你的险些暴露而被调离沉阳,这个时候你还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我看你怕是要疯了!?”
白絮是真的被吓住了,此刻她感觉老孟突然间变得非常的陌生,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老孟是个和蔼可亲老同志,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看待自家晚辈一样,从来没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此时的白絮被吓的浑身有些颤抖。
本来白絮甚至已经做好了如果一旦被叶晨发现,并且逮捕,就跟他一起同归于尽的想法,可是现在一想,却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于幼稚了,在红区的时候,叶晨就瞒的自己一愣一愣的,他又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自己搞不好还真会因此而连累自己身边的同志。白絮对着老孟讷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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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孟,我知道错了,明天我听你的,直接去学校请假。”
老孟都没想到小丫头白絮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平时提到让她回部队,她总是会各种赖皮,没想到自己按照叶晨教的招数,几句话的工夫就让白絮答应了下来,看来这家伙是真的号正了小丫头的脉了。
叶晨是知道小丫头白絮的三板斧的,如果换了平常,叶晨也不会这样去算计自己的同志,然而地下工作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不想白絮历史重演,掉进齐公子的魔爪,最后魂断神伤。
老孟看了眼心情低落的白絮,然后开口说道:
“小丫头,不要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东北行营督查室组建在即,国党已经从重庆总部把齐公子和顾雨菲这两个厉害角色调到了沉阳,眼下的工作形势十分的严峻,为了帮你在医院开出这张病假条,我甚至启用了咱们内线的同志,冒了巨大的风险,一旦你要是真的暴露了,敌人按图索骥,会第一时间暴露我们的同志,希望你能抓紧时间,你好自为之吧!”
其实老孟的最后一句话纯粹是扯犊子,这张病假条是他托人花了两块钱开出来的,压根儿就不会有人去追究,不过为了给白絮的心理上加压,他不得不扯下弥天大谎。
小丫头其实本质上还是非常明事理的,只不过她一直都把上线老孟当成了自己的长辈,小辈利用撒娇在长辈面前达成自己的目的,是每一个小孩与生俱来就掌握的技能,甚至都不用人教。看到老孟这样一本正经的跟她摆事实,讲道理,说实话,白絮的心里是有些羞愧的,只见她对老孟说道:
“放心吧老孟,明天一早我就去学校递上请假条,然后听你的回部队!”
今天是叶晨和老孟接头的日子,叶晨要跟老孟询问白絮的事情落实的怎么样了,结果他刚开车出门,就发现有特务在他后面远远的缀着,叶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他自然知道这是齐公子对他的监视,真要是按照纪律,这一切都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叶晨不打算拆穿他,只要齐公子敢不老实,叶晨一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叶晨的车子驶到了慧远棋社,门口的服务人员把他迎下了车,叶晨随手将手中的钥匙丢给了服务生,让他把车停好,然后径直走了进去。服务生把他带到了老孟的包厢,叶晨一进门就看到老孟已经在屋内等候了,叶晨笑着招呼了一声,老孟连忙站起了身,对着叶晨说道:
“老许啊,你怎么安排在这样的地方见面啊?”
叶晨摘下了皮手套,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过了一个桔子,自顾自的剥着皮,然后说道:
“这是沉阳那些最有钱的主儿来的地方,实行的是会员制,外人想进都进不来。”
老孟无奈的一笑,然后说道:
“我说的是安全问题,这里实在是太过于招摇了!”
叶晨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咀嚼,冰凉的汁液让他的精神为之一震,只见他笑着说道:
“我是故意而为之的,刚才我来的路上,齐公子的手下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这是齐公子故意恶心我的手段,我要是不想办法还击,那也不配叫店小二了,放心吧,有人会给咱们俩打掩护的。对了,我忘了问你了,白絮已经走了吗?”
老孟点了点头,对于叶晨的办事能力老孟是非常放心的,上次他提供的情报,经过总部的求证,一切都已经确实了下来,这让老孟对于叶晨的办事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知。听到叶晨问起小丫头,老孟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已经送走了,手续上没有任何的问题,在正规医院开的病假条,请完假后,我第一时间送她离开了沉阳,我可能也要走了。这次因为小丫头的事情,让你险些暴露,总部已经对我提出了严肃的批评,认为我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工作,因为我没有跟重庆这些军统份子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他们会派来新的同志跟我进行交接。”
叶晨点了点头,这种情况是最好的,看来总部的眼光还是独到的,因为新组建的东北行营督查室的这群家伙,实在是没一个省油的灯,以老孟的斗争经验,一个不好就会栽个大跟头,至于会派来谁跟老孟接班,叶晨的心中有数,也就没再细问。
叶晨和老孟谈事情的时候,手里的烟就没断过,往往抽了一半,就掐灭在烟灰缸里,老孟看的微微皱眉,然后说道:
“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养成了这个坏毛病?这不是在浪费钱吗?”
叶晨笑了笑,然后对着老孟解释道:
“我这是故意的,这是我给齐公子挖的坑,他不踩也就罢了,一旦踩了,我保准他会吃个暗亏!”
二人谈完事情后,叶晨把老孟送走,自己则继续留在了棋室,只不过没再老孟呆过的房间里停留,而是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烟灰缸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跟在叶晨身后的特务,算是倒了血霉了,天寒地冻的,一直守在了慧远棋社的外头等候,因为他压根儿就进不去。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在外面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哪怕是穿着冬衣,小特务整个人也都快要冻僵了。
结束了一天的监视之后,小特务跟人换过班之后,来到了齐公子的宅邸,跟他汇报一天的监视情况:
“上午,许忠义到女中讲课,期间未发现任何异动。下午三点半,他去棋社打牌喝茶,由于那只招待有钱人,所以我们进不去。等事后凑足钱再回到那儿,他刚好已经离开了,因此……我们就只能简单地看看那里的环境,至于他跟谁有过接触,这个,这个就无从得知了。”
手下无奈地摇摇头,沉阳不比重庆,而于秀凝的人又不敢轻易使用,所以齐公子派出去的密探落个空手而归,这也就在所难免了。将噼好的干菜塞进炉膛,齐公子拍拍手上的烟灰,抹了抹被熏出的泪水。这时就见小特务诉苦道:
“长官,我们必须要发展自己的眼线,不然今后就会处处受制,根本无法开展工作。”
“眼线是肯定要发展的,但工作还得照样进行,否则,你对得起党国给你的这份工钱么?”就着炉火,点燃了一根香烟,狠狠吸上几口后,齐公子将烟盒交给了属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会抽烟么?”
“会!”手下回答道。
齐公子玩味的笑了,深吸了一熘烟,吐出了烟圈然后说道:
“我记得许忠义好象也会抽烟,那天在皇姑屯,他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而且抽的还是老刀牌。每次抽到一半的时候,他总是把烟头丢在地上,还要抬脚去碾上一碾。你想想,这说明什么?”
手下有些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这时就听齐公子继续说道:
“说明这是他的习惯,一种养成多年,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习惯。”
齐公子也把烟头丢在地上,起脚碾了碾,然后冷笑着说道:
“想知道他跟谁有过接触,其实这一点都不难。每个包间你都进去过吗?”
“都看过了,没发现异常。”小特务答道。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哪座包间里有半截香烟?”
“好象……”手下苦思冥想一番,随后脱口而出道,“是九号!”
“查!马上去查!”齐公子竖起手指点了点,“就查这九号包间还有哪些客人!”
原本复杂的问题,一下子变得简单了。手下望着齐公子,流露出万分钦佩的表情。叶晨是从红党那回来的,这一点于秀凝已经查证过了,据说是没任何问题。但齐公子却不敢掉以轻心,这些党国蛀虫的话能轻易相信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是红党呢?
“王秘书,你记录!”站起身,探探炕上被窝的热度,齐公子叫过机要秘书吩咐道:
“从今天起,我们的工作要双管齐下从两方面着手。一,查证于秀凝、许忠义的身份是否可疑;二,搜集他们贪悭的证据!”
这两点只要攻破一个,那于秀凝和许忠义,也就差不多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算他们不是红党,这里面也有很大的问题。于秀凝这伙贪婪的蛀虫,敢把这么大的一批货物用来资敌,已经不止是胆大包天这么简单的了,你们最好求神拜佛别让我找到证据,不然我会让你们尝尝军统家规的厉害!”齐公子恨声说道。
慧远棋社外停泊着一辆新款的福特小轿车,见许忠义大摇大摆走出来,陈明亲自为他推开了车门。
“你小子牛啊?”把老许拉到身边坐下,陈明“呵呵”一乐,“上午黏湖小妞,下午棋社遛鸟,官当到你这份上,还让那些眼气的活不活了?”
“那咱俩换换,你去教小妞们书法,我没意见。”叶晨澹笑着跟陈明寒暄道。
“老弟啊!咱们谈点正经事儿。”吩咐司机开车后,陈明收敛了笑容说道:
“十三军、五十二军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他们军需处的主管,都是咱自己人。青浦班的老于,息烽班的老郑,这二位你都熟悉吧?对!就是这两个人。从下个月起,咱们的货再从葫芦岛走,那就肯定不会有问题了,所有的检查一律放行,怎么样,你觉得稳妥吗?”
叶晨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轻声说道:
“这两个人都是贪小便宜的主儿,哥,你要记住一点,像这样的人是不容易喂饱的,随着货流量的增加,他们也会变得越来越贪婪。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最好把他们的上峰也打点好,这样就算出事,咱也能有个退路。另外,你再派人去看着他们,如果没有异动还好说,一旦发现情绪有变,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陈明当然是心知肚明,干军统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心狠手辣的主儿。
“还有一点,做生意不能死抱一棵树。葫芦岛现在是咱说得算,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咱要是说得不算了,那该怎么办?难道跪下来去求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