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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寿啊!夭寿啊!”叶晨捧着账本,做出一副跌跌撞撞的样子冲下楼,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给外人的感觉,仿佛就是要活不起了。瞧瞧横眉冷对的齐公子,叶晨颤抖着双手将账本捧到他面前,然后拖着哭腔埋怨道:

“大舅子,瞧瞧你给我这生意糟尽的?折本了呀!赔大了呀!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想活啦!”

“少来!”一甩手,看着眼前叶晨这副做作的表情,齐公子恨得都想咬人,厉声说道:

“你能不能换一招?啊?总用钱来讹我,怎么啦你?掉钱眼儿里啦?”

叶晨不为所动,继续插科打诨的对着齐公子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看这帐,好好看一看,咱们找人评评理,有你这么做大舅子的么,要知道这个招待所是给整个东北行营的兄弟谋福利,就算我不跟你算,你以为底下的兄弟就会没有怨言吗?”

客人没付费就跑光了,所以赔钱是在所难免的,但是这点损失对于叶晨来说,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所以就算打死齐公子,他都不信叶晨会为了这点钱而自绝于党国,正要开口进行驳斥,就见叶晨接住话头说道:

“我要跟你算利息!”

说罢,叶晨一伸手,接过旁边特务递来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通开拨。齐公子看的实在是腻歪,他此时更加确定叶晨是在拖延时间,看来自己这回是堵了个正着,只要把人给抓住,到时候,自己找些相熟的记者往他身上泼泼脏水,叶晨说不得要背上一个叛徒的罪名。想通了一切的齐公子,直接大气的说道:

“行啦!收起你这奸商的嘴脸吧!我看着腻味!回头到办公室找我,损失多少,我给你补!”

既然齐公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晨自然是没有了再次阻拦的借口,笑眯眯的让开了位置,并且让手下人接受齐公子的各种盘查。

齐公子此时心情极其抑郁,最大的不痛快,就是千算万算之后,居然没算准对方会临时改变接线时间。现在距离六点还差五分钟,叶晨能够跑出来,这就说明他已经完成接头任务了。

既然已是撕破了脸,那齐公子也就没什么好顾及。他命人取来预约登记册,仔细翻了翻,忽然一愣,随即在二二一房和二三六房各点一下。其中二二一号客人很蹊跷,他从下午一点钟就来以后的,难道六点之前包房的,你们就不管不问了吗?唉!这些拿政府薪水的公职人员,怎么一个个都是这种责任心呢?

“那两个人都没跑吧?”齐公子强忍怒气问道。

“没跑,”手下揉揉鼻子,“关键是没穿上裤子。”

“把他们俩抓起来!”

“是!”

“停!”一瞪眼睛,叶晨也来了脾气,大声嚷嚷道:

“你们干什么呀?想搅我买卖?大舅子,你这么做不地道吧?这买卖要是黄了,弟兄们以后吃什么?年金你给发呀?”

“懒得理你!”齐公子越想越气,心说你“店小二”通红也就罢了,怎么还扯上小菲了?让自己老婆去冒险,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不过这里到底还是招待所的地盘,自己客场作战,于是齐公子放缓了态度,不急不缓的说道:

“忠义啊!有什么话,咱回去说行吗?在这里闹起来,耽误生意不说,也让外人看笑话,对么?不管怎样,你我关上门来也是亲戚,亲戚之间,用得着动刀动枪么?”

齐公子这是越活越明白了,半年前,他还没这么圆滑,可现在呢?那小话说的,一瞧就是个场面人。

“大舅子,你真是变了,”感受着齐公子态度的变化,叶晨心中感慨万分,玩味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如果还是以前的你,今天这局面,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长官不想打,那手下也就不用跟着叫嚣了,于是大家纷纷松口气,然后各自忙活去了。走进休息室,齐公子和叶晨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这二位的眼神都不太友善,互相瞪着,就跟斗鸡似的。

二三六号女客先被推了进来,她瞧瞧两旁凶神恶煞的特务,显得很害怕,直接自报家门说道:

“我爸是陈仙洲!”

回忆了一下,再仔细瞧瞧眼前这女的,齐公子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嗯,没错,你就是铁路医院那个护士,可铁路医院的护士跑到这儿来干嘛?”

“我跟顾姐是好朋友,我们俩相约过来洗澡。”:

“你怎么一说话就找靠山呢?”齐公子很生气,也不知道这些关系户子女都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把老子和关系户搬出来吓人。可是你吓唬谁呀?就算你老子是高官,难道你就可以随便长尾巴了么?

“我爸是陈仙洲,我是来洗澡的……”陈萍也不会说别的,就这两句话,翻来覆去地折腾,恨得齐公子,都想找条狗把她给啃了。

陈萍说话总喜欢找靠山,这一点很令人反感,但是同另外一位疑犯比较起来,至少她还算是可爱些。廖文韬此人,自从被带进审讯室后,就一直没个正形,他翘着二郎腿,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一根夹在耳朵上,一根斜斜地叼在嘴角。歪歪的大檐帽下,凌乱的头发紧紧贴住眼眉,没有干透的水滴,顺着那獐头鼠目的脑袋,不停地流淌着。

面对齐公子的问话,他也没个正经回答,要么不张口,一张口就是就是三字经丢过来,弄得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是’的人?”齐公子瞧瞧手下送来的报告,皱着眉问道。

“没错,老子就是‘党通局’的!你想怎么着吧?”

“你既然是党通局的,那跑我们这来干什么?”

“艹!这招待所是买卖家不是?买卖家迎来送往的都是客,你管我干什么的?给钱不就得啦!”

面对这种蒸不熟煮不烂的渣滓,不仅是齐公子,就连叶晨看着也是直摇头。上级这回派来的交通员,不得不说是一招妙棋,这种人无论怎么观察,你都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甚至有时候,他表现得比你想象中还要坏。

廖文韬的卷宗里,记满了他的斑斑劣迹。吃拿卡要、坑蒙拐骗,基本上是无恶不作。像这种人如果说他是地下党,就连齐公子也不敢相信。

“这他妈也叫地下党?”齐公子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个问号,地下党一般对于自己的成员,筛选认真,是绝不会看中廖文韬这样的害群之马的,说他是国党,齐公子还是相信的,因为底层国党成员就是这么个揍性。

“你们保密局这些烂人,也太特么不地道了,老子正在享受呢,一抬头,妈个巴子的,发现吊灯上安了个窃听器,有你们这么做人的吗?连洗澡都要监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把叶晨叫到房中,看起来,应该就是为这件事。可问题是,高级浴间里什么时候装上窃听器啦?齐公子看着叶晨,叶晨也在看着齐公子,两个人是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一个准主意了。

“你别看我,这不是我安的!”叶晨赶紧把自己给拎出来,这可不是小事儿,真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买卖都不用做了,只见叶晨说道:

“我对人家怎么洗澡不感兴趣。”

“那你的意思……这是我干的?”

“不打自招了吧?我没说是你,你干嘛把差事给揽过去?”

“那是谁干的?”

“查!”

结果一调查,最后弄明白了,招待所曾经是沉阳站的麾下,这些窃听装置,全是在于秀凝的授意下,偷偷安装上去的。甚至在安装之前,她连叶晨也没有告知。二一三号房的预约客人始终都没露面,他叫“陈二”,不过呢,这名字一瞧就不地道。

“你不用查了,二一三房是陈老大包下的,”叶晨提醒齐公子,“至于他打算用来干什么,你不用想都能整明白。”

叶晨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陈老大动辄就是上亿的买卖,于大姐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于大姐嫁给他,这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齐公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说这陈老大,他咋就不知道廉耻呢?”

“算了吧!大舅子,公职人员品行欠佳的,又不差他这一个。”

实在是审不下去了,这一男一女两个疑犯,没有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尤其那个廖文韬,一边走一边喊:

“给老子的上司打电话,告诉他,老子是被冤枉的!薪水不许扣!职务得给老子留着!”

“行啦!你快走吧!”押解特务不耐烦地呵斥道。

“还要算利息!”鼻子哼哼了几声,廖文韬一龇牙,狠狠骂了句“艹”。

叶晨这办公室收拾得不错,高贵典雅文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大学教授的办公室。齐公子站起身,看看墙上“天下为公”的字幅,点点头,心说“店小二”这笔字,的确不是吹出来的,功底深厚、古韵犹存,所谓大家风范,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不过,这字幅底下还挂了一张画像,不是先总理,也不是委员长,上面爪痕遍布,若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画得是谁。

“这画像里的人,我怎么觉着……”齐公子皱皱眉,“……有点像我呢?”他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叶晨为何要挂自己的画相?总之,这“店小二”做事一向匪夷所思,倘若他不解释,就算想破头,别人也未必能领略其中一二。

“别傻站着了,喝一杯吧!”叶晨将红酒递给齐公子,然后说道:

“到我这儿,就是到家了,哎我说,自打我和小菲结婚,你还没到我家坐过吧?”

“你欢迎我去么?”

“只要你不打鬼主意,我倒履相迎。”

“呵呵!那就没办法了,我这个人,不喜欢和心怀叵测的人交往。”

“不是,你什么意思?”酒杯一碰,叶晨埋怨道:

“你不就怀疑我是地下党么?对不对?可你也不想一想,天下有我这么富裕的地下党吗?”

“是不是地下党,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咱们就不要打哑谜了。可是表妹夫,你要记住,我齐公子是对事不对人,为什么总跟你过不去!难道你就没想过么?”

叶晨呵呵冷笑了两声,外人看来,你可能是一心为公,但是拿这话搪塞我,你自己信吗?当初我之所以会去冀热辽,不会是因为你的推波助澜吗?

走出叶晨的办公室后,齐公子的心情很舒畅,他好像放下个沉重的包袱,就连走起路,也轻快了许多。出了正门后,他仰起头,贪婪地吸口清新的空气,感觉四肢百骸,都由此重新激发出活力了。

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吼吼”的咆孝,很可怕,很骇人,好似一匹恶狼,盯上了渴望已久的猎物。就在他拔枪的一刹那,一条黑影凶狠地扑上来,紧接着“砰”地一声枪响过后,路灯摇曳的街头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般的惨叫:“啊……”

“乓乓!”医务室门板被敲得振颤不止,军医老丁极不情愿地放下酒杯,起身迎了上去:

“谁呀?”

没有回答,没有声响……

“谁呀这是?还让不让人吃口饭了?”自从叶晨回来督查室后,老丁这小日子过得滋润了,不但补发了拖欠的薪水,就连那魂牵梦绕的月金,也可以按时发放了。拨开插销,拉开房门,只见齐公子紧蹙双眉屹立门外,一边叼着香烟,一边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划着火柴。

“哎幼!老齐,你怎么来啦?这么晚了……是想看病吗?”

点了点头,齐公子对他的判断力,表示出了高度地欣赏。

“你这是……”

手指向下点了点,然后齐公子又不说话了。

“到底怎么啦这是?”

哭笑不得地叹口气,齐公子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只见一条长相奇丑的牛头梗,正狠狠地咬在他屁股上,虽然狗已经被打死了,可它就是不松口,牙齿深深陷在肉中,那叫一个“紧”字了得,这种狗的咬合力非常惊人,可以咬的起二百公斤的重物。

“这……这……”

“别……别说了,我……我疼……”吐出一口烟雾后,齐公子挥退了手下,对老丁又道:

“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快快快!”老丁扶着齐公子,慢慢向屋里走去。那条狗连同垂落的尾巴,拖着地面发出“沙沙”响动,老丁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怎么会这样呢?”

“唉,我算是明白‘店小二’那办公室里的画像,是咋回事了……”指指屁股上的野狗,齐公子恨得是咬牙切齿:

“这个王八蛋太下作了,他竟然训练狗!”

从打叶晨托人从国外买回来这几条牛头梗,齐公子对这件事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店小二”不会无的放失,但究竟想要干什么,达成什么企图?这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了,齐公子不仅皮肉受苦,就连精神也快随之崩溃了。刚才还在跟你喝喝酒、交交心的好妹夫,一转眼就放狗咬你,搁谁能受得了这个?你“店小二”那笑里藏刀的本事,是不是练得有点过于炉火纯青了?

“还能治吗?”一管止痛药打下去,齐公子悄悄松了口气。

“硬拔不行,得开刀……”

“我这屁股往后还能用吗?”

“看情况吧!”仔细检查一下伤口,老丁“妈呀”一声叫了出来:

“你跟这狗哪来这么大仇啊?你瞧瞧,带下你一块肉来!”

“我看不见……”

“哦哦哦……这样吧,老齐啊!为了让你减少点损失,我先把这狗头锯开,然后再把它的牙一一拔下来,你看怎么样?”

“你是医生,我听你的,别让我瘸了就行。”

“好!你先忍着点。”

锯下狗头后,老丁拿着钳子,一边从齐公子屁股上拔牙,一边嘱咐道:

“你呀!除了要打“狂犬疫苗”,还得加个‘抗狂犬病血清’,不这么做不行,咬得太严重了。”

“会不会落下残疾?”

“那要看恢复,哎幼,屁股都给咬紫了,这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哪?我说,许科长他不至于吧?”

不知是老丁这手法有问题,还是麻药不够量,总之每拔下一颗牙,齐公子就哆嗦一下,十四颗牙,齐公子哆嗦了十四下。

“我说老齐啊!你跟你这妹夫到底怎么啦?这几天我瞧你们处得不错啊?怎么一转眼……”

“嗨,我不就软禁过他媳妇我表妹嘛,这家伙记仇,我跟你说,今天这件事,幸亏我没转身,要不然这狗,肯定咬在我喉咙上!”

“哎幼!那后果可就严重了。想不到这许科长,还能对您下这么重的手?”

“我告诉你说,‘店小二’这个人哪,阴着呢,王八蛋着呢,别看我是他大舅子,一旦下起手,那就往死了整,什么亲戚不亲戚,他才不顾这个呢!”

齐公子和叶晨之间的矛盾,老丁也是略有耳闻,可他没想到,这二位成了亲戚后,还是斗得如此不可开交。“唉!”老丁叹口气,拍着齐公子后背嘱咐道:

“回去不能洗澡啊!”

“知道!”

“也不能祸害赵致,明白没?”

“我哪还有这心思啊?”

“哎!老齐,你跟我说说,被狗咬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跟不跟于大姐说?别看她和老许关系不错,在这件事上,我想她一定能公事公办。”

齐公子哂笑了一声,然后对着老丁说道:

“公事公办又能怎么样?别看这狗是店小二养的,狗咬人跟他有什么关系?顶多是赔我些医药费,可我差这点医药费吗?而且你信不信,我这次让店小二掏钱,没准儿他就整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来。”